《沉香劫》第2/77页


晚歌垂首冷笑一声:“是慕家的没错,却不是移过来的,而是夺过来的。”这个夺字,咬得极重。
秦文声没有怒意,反而点点头笑道:“哦,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么你……自己呢?”
晚歌仰起头,初升的太阳很耀眼,她闭上眼道:“我不为自己而活。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所以,何必问为何而来。”
秦文声站在石榴树下,他身后是铺天盖地的蔷薇。清晨射入院里的第一缕阳光,隔着淡淡的薄雾,映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那寒星般的眉目,变得很模糊。那刀削般立体的轮廓变得很柔和,甚至那声音都像是被晨雾柔化了。他轻声唤道:“晚歌。”
晚歌身形一僵,有些意外。过门两年,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她有时甚至怀疑,他可能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柔声呼唤,晚歌愣愣地应了一声:“嗯?”
秦文声缓缓走向她道:“那你的心呢?”
晚歌望着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进他的眼里。可惜他的瞳孔,一如黑暗的苍穹,看不进更看不透。她轻叹一声:“我的心?我那千仓百孔的心,早就埋在了这座深深地庭院里。”
秋禾忽然拉过晚歌轻声道:“小姐,都弄好了。”她又转向秦文声道,“二少爷,新房都弄好了。您请过目,若是有不满意的,我这就改,免得到时有人鸡蛋里挑骨头。”
秦文声点点头道:“可以了。”秋禾拍拍手,拉着晚歌正欲离开,他却忽然拉住了晚歌的胳膊道,“秋禾,你先下去,我有话对你家小姐说。”
秋禾望了一眼晚歌,晚歌点点头。见秋禾出去后,晚歌拂去他紧握住她胳膊的手道:“二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他望着自己那被拂下的手,苦笑道:“我记得两年前,也是这个房间,你掀开盖头叫了我的名字。你还记得吗?你不是叫秦文声,而是,文声。似乎从那以后,你都没有再叫过我的名字。”
晚歌像是自嘲般笑了一声:“岂敢,那时候,只是我……太天真了而已。”天真地以为,从今以后,可以以夫为天,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的想法简直天真得可笑。
秦文声望向远方道:“所以,现在的你对谁都无心是吗?”

  ☆、第三章 一庭疏雨善言愁

有心如何,无心又如何?此生已付流水,注定一世流离。庭院深深,锁这一生。
晚歌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一笑。在初春那温温的日光下,笑得很淡然也很无奈。她转身离去,在院子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她微笑着转过身对他道:“我……我好像忘了对你说一声,恭喜你!”
阳光披在她身上,却像染了白霜。明明是温暖的阳光,却感觉那么冷。
“二哥,原来你在这,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快点,迎亲的队伍都准备好了,就差你这个新郎官了!”秦家大小姐秦文妤气喘吁吁地冲他喊到,他收回远去的目光。在阳光下摊开手心又握紧,掌心中没有一丝温度。
炮竹声声,高亢的婚礼祝词,隔着深深的庭院传到晚歌耳朵里。这座秦府最边角的小屋子,简陋却很干净。支起的木窗外,一棵芭蕉树,阴满中庭。
秦文声大婚,这个时候,秦家人再没有谁会想到她。如此才好,乐得清闲。晚歌在屋外晒着蔷薇花瓣,秋禾绣着香包,这看起来十分安详午后,似乎要与世隔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是乌云蔽日。一声闷雷,晚歌一惊,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一个脚步声走来,是秦家的管家秦正,他站在门外道:“慕姨娘,夫人吩咐了,今晚就由你守在新房外伺候。守夜看灯,记住了吧!”
晚歌一双眼睛没有焦距,秋禾向前道:“从没听说谁家娶正房还要小妾去洞房外伺候的!”
管家冷笑道:“以前没有,现在可以有!别啰嗦,现在就去!还有,你不能跟着去,夫人只让慕姨娘自个去!”
秋禾气不过还想跟秦正嚷两句,却被晚歌拉住。她摇摇头,拿过一把油纸伞,提起灯笼朝新房的方向而去。
敞开的房门,隔着珠帘,可以看见那端坐在床上披着盖头的白婉心。晚歌仰头望天,天色如心情一般阴郁。当秦文声被人扶过院子时,天色已暗,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晚歌撑着伞走过去扶他,他有些醉眼迷离,他停下脚步侧目望她:“晚歌?”
晚歌轻轻应了声:“二少爷。”
他示意扶他过来的人退下,却忽然搂过晚歌的腰,呵着酒气在她脸上,轻声笑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晚歌偏过头道:“是,新娘子还在等着你。”
他勾起嘴角道:“好,这就来。”他手上忽然用力,晚歌贴在他身上。他用力捧过晚歌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晚歌一时脑子空白,手中的伞掉落。在这细雨纷飞的夜晚,他第一次吻她。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那是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使交错,也只是一场意外。
新房就在他们三步之外,那红烛滴泪,不知滴的是谁的泪。
管家刚到院外便见雨中拥吻的两人,不由哼了一声,晚歌回神推开秦文声。
管家撑着伞忙向前对秦文声道:“少爷,快回房换身衣服吧!少奶奶还在等您呢!”
似乎淋了雨,秦文声也清醒了些。他回头对晚歌道:“你赶紧回去换衣服,别着凉了。”晚歌木讷地点点头,淋着雨扭头就跑。那被她遗落在地上伞,显得有些苍凉。
“小姐,你怎么全身都湿了?”秋禾见晚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跑回来,隐隐觉得跟秦文声有关。刚刚换好衣服,秦文嫣到了门口。
秦文嫣叉着手有些鄙夷地望着晚歌道:“真是个丧门星,这好好的大喜之日,都给你……哎,真是的!听着,你们家老太太没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回慕家。三个月以后再回来,不要带着晦气回来!”
晚歌犹遭霹雳,耳朵里一片轰鸣。老太太没了?她连连退后几步,脸色煞白,忽然冲了出去,把门口的秦文嫣也撞倒在地。
秋禾反应过来,也顾不上伞,追着晚歌而去。夜雨里,两个奔跑的背影渐行渐远。
此刻,几声轰鸣的雷声,雨骤然变大,倾盆而下……

  ☆、第四章 多少离恨梦魂中

天边一道接着一道闪电划过,森冷的光芒瞬间照亮那漆黑的门匾。门匾上是两个有些蒙尘的字:慕宅。门口檐下的两盏灯笼也不知道是没点,还是被风吹灭了。这大门口黑漆漆一片,只有那铜环折射出淡淡的光泽。
晚歌两人淋着雨跑到门口时,除了心中的悲痛还有些疑惑。门口不见挽联,也不见挂起白布,更疑惑的是,隔着大门听不到院子里有一丝哭声。
啪啪啪,接连敲了好几声,才听到脚步声赶来。
门里的人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谁?”
秋禾连忙应声道:“小北,是我们。我和小姐回来了,快开门。”门里的人显然很意外,打开一条缝确定是二人后,才把门打开。
“小姐,你们可回来了!”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眶有些湿润,腰间系着麻布。晚歌看到这,心绪全然倾塌,一切都是真的。
灵堂布置得十分简单,堂里跪着几个人。挽联才刚刚贴上去,白布也是刚挂上去。晚歌拖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慢慢走近灵堂。她哽咽着喊出一句:“奶奶,晚歌回来了。”
听到晚歌的声音,余氏回过头望着女儿,眼泪就如雨下。
早生华发的母亲,似乎比两年前更显老了,晚歌扑到余氏怀里放声哭了出来:“妈妈……”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委屈,一下子全都发泄出来。在这个自小长大的地方,再也无需压抑自己的情绪。
余氏轻抚晚歌的背,心疼道:“我苦命的孩子,这两年一定过得很苦吧!来,给奶奶上香,让奶奶放心!”
晚歌跪在蒲团上,哭着上完香却脑子发晕浑身发烫,腿脚都不听使唤地站不起来。在大雨里淋了这么久,却没有换衣服,已经着凉了。余氏背着她去换了一身素衣,喝了一碗药。稍稍好些,披麻戴孝这才又去了灵堂。
老太太其实在中午就已经去了,奈何碰到秦家大喜之日,所以被秦家压着不准发丧。不止不准发丧,连白布挽联都不许挂,甚至不准有哭声传出去,就怕是晦气冲撞了新人。所以一直等到夜深,新人礼成入了洞房后,秦家人才把老太太过世的消息告诉晚歌。
同在六水镇,晚歌却如困在牢笼里的鸟。她无法走出那重重院落,只能靠着书信了解家人的近况。一个月前,信上都还说老太太身体康健,不知为何说去就去了。
余氏叹了一声道:“半个月前,我们才听到秦家和白家要联姻的消息。老太太心中又怒又悔,她一直都在恨自己,当初不该让你为了慕家跳进那火坑。就这样病倒了,养了半个月丝毫不见有好转。”
余氏说着又哽咽住了,她顿了顿才接着道:“直到昨天傍晚,秦三带着一帮人闯进慕家。说是明日秦二少大婚,而慕家那两株石榴树是整个六水镇最早开花的,所以要挖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动静,自然是让老太太听了去,于是……”
余氏嘤嘤哭了起来,咬着牙道:“秦家真是欺人太甚!那两株石榴树,是我和你爸爸成亲那年,他亲手种下的。老太太想阻止他们,却被推倒在地。当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秦三一看老太太不对劲,也就没再多纠缠。带着他的一帮手下,扛着两株石榴树急忙跑了。”
晚歌不由望向那棺木中安详躺着的老太太,她一直不肯闭眼,只为了等晚歌。晚歌在她耳边轻唤一声,手拂过她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等秦家人带西医过来看时,说老太太是闹中风了,能醒来也是偏瘫了。从昨天傍晚老太太就一直是昏迷的状态,一口气吊到中午,还是没能熬过去。”余氏擦擦眼泪,忽然笑了一声,“去了也好,不用再受折磨了。”
晚歌拢着一件大衣,浑身都还在发烫,靠在母亲肩上有些晕晕沉沉。灵堂里的香烛烟雾缭绕,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回到小时候。夏天的午后,老太太抱着她坐在开满芙蓉的池塘边,给她轻轻地哼着小曲……

  ☆、第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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