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豌》第44/115页


小环山的夜风吹进他的心窝里,凉得他心痛。

陈婉死命擦拭着身体,恨意发泄在手上。她这两天洗了不知多少次澡,那股靡淫的味道像是深入毛孔拭之难去,纵有衣物遮挡,仍自觉形秽。全身皮肤被她搓成虾仁般,指尖泡得起皱方才罢休。

进了自己小屋,隐约可见藏在床单下那两个袋子一角,抬脚把它们往里面踹进去。胫骨撞上床沿,疼得她吸一口气,捂着腿连连低声咒骂。

“姐?”小宇在外面问。

“没事,看你的书。”她不放心,坐在床上掀开单子又看了一眼,确定已经被她踢进床下最角落。那个死人丢下两个袋子在马路牙子上,说给她几天时间好好想想,然后上车扬长而去。想什么?如何哄他高兴?简单,再砍他一刀就是了。

话是如此,事隔两天,她已失去了挥刀相向的勇气。那天乍醒时的惊骇与悲愤不可怕,可怕的是后来,他压制着她的反抗挺身而进的那一刻,那种所有一切皆被摧残被碾压被粉碎的绝望。不只是身体,还有意志。她掩面盘腿坐着,不敢再继续回想。或者杀了他才是解决问题、弥补创伤的唯一办法。可是,拿她一条命填那个垃圾一条――太过不值。但如果不这样的话,方存正……她把脸埋进腿弯里,一筹莫展。

舅妈在房门前问说:“小婉,已经睡了?存正来了,在外头和你舅说话呢。”

陈婉浑身一僵,想说已经睡了,犹豫着还是应了一声,披了衣服出来。

店里坐着的几个街坊正笑着打趣方存正:“小婉大姑娘了。老二你可要抓紧些。”

方存正讪笑着,问她:“回来了也没给我电话?”

“手机摔坏了。这时候了你不去帝宫?”

“吊脖子也要先透口气。上个星期你回来我在外面没见着,这次再不见又要等下个礼拜。”

“你们出去找地方聊。”舅妈抿着嘴笑,推着陈婉,“多晚回来也不怕,舅妈给你留门。”

站在巷口,方存正问:“想去哪儿?吃夜宵?”

她摇头,“想喝酒。”事实上,她希望酩酊烂醉一场,让她在醉里逃避,只要可以不亲眼目睹自己未来的幻灭过程就好。

方存正意外地挑眉,犹疑地说:“那去帝宫,我打电话叫猴子留间房。”

她叹气,望向清水河上的银光,说“算了,去纯阳观坐坐。”

纯阳观里岑静无声,依稀看得见正殿祭台上的微微红光。她忽然兴起,指着偏殿顶上一角问:“那里还能上去吗?我记得有次六指在上面发酒疯,对着月亮干嚎。”

方存正莞尔,“你还记得?都几年前的事了。来,看看骑墙塌了没有,没有塌我举你上去。”

颤巍巍站在墙上,他托着她的腰,她攥住挑檐一角先爬上去。他呵呵笑着说:“你在上面等我,我记得下面屋里有酒。我去拿,管保你喝个够的。”

他再上来时提着几听罐装啤酒,“只有这个。”

陈婉抱膝坐着,接过来轻啜了一口,麦香混着苦甘的味道缓缓入喉。“这个就好。”对着清水河深吸一口气说:“在这里住得久了,连清水河也不觉得臭了。”

“那是你闻惯了。”

他们当风而坐,她长发未干,被吹起几丝抚在他面上,他抓住那几缕把它们捋回她耳后。出神中的她猛一惊,回眼见是他,象是松了口气,然后尴尬地笑笑。“心情不好?”方存正不解地问,“今天怎么笑的这么难看?”

“有吗?”她掩饰地扯扯嘴角。

怅然望着前方的清水河以及河对岸拆成废墟的西街,缓缓啜着手里的酒,半晌才问:“老二,你说三年,三年后洗手不做。三年可以赚多少钱?将来打算做什么?”

“将来?没想过。”他挠挠脑袋,“我这号的,不做这个真想不出还能做什么?至于多少钱,总要够老婆本吧!现在这世道,房子车子,将来养儿子,没个几百万在手上抓着不叫有钱人。”

“几百万你不早有了吗?帝宫那么大,应该有那个数了。”

“做碟子赚的钱不是正路,放银行里始终不放心,也没多少利息。换成酒水走一次账就不一样了。你放心,帝宫开业几个月还没亏过。”

……

“碟子那里不能停了不做吗?或者直接转给六指猴子他们?”

“我是想撒手不理来着,不过生意才铺开,人手又不足。我想着等帝宫的本钱都赚回来了,城关的厂子就撤。你听到什么风声了?”他眼里有丝不安,“六指和你说什么了?”

平白害了人家……淡然的语气有恃无恐的笑……陈婉蓦地一惊,抱着膝盖侧脸盯视方存正反问:“你说呢?”

“你别信六指和你胡咧咧那些。贺疯子眼馋我们来钱的门路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接了对面西街的拆迁工程,以为就能把手伸进我们城西来,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他抱了谁大腿我还没打听清楚,光凭他手下那帮二进宫的,我还没往心上放。”

不是那个人开始动手脚了就好。陈婉心下稍安,只是屋顶上的风一阵冷过一阵,透进心底的凉意渗上来,手脚冰冷,总觉得心绪不宁乱如结麻。再想起那个罪魁祸首……静静地俯瞰河水在淤泥拥集的河床上起伏,涌起冲动也想象六指那样放肆地对着月亮嚎叫,一吐胸中的悲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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