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救赎》第71/79页


  左忱边打字边伸手,接起的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
  “对我是。”
  “……”
  “您是哪边。”
  “……”
  左忱的手停了停,拿开电脑站起身来,走向苏惊生的房间。
  “好的,我知道了。”
  “……”
  “好的,谢谢。”
  挂掉电话,她抬手敲开苏惊生的门。
  屋里台灯亮着,桌上摊着做到一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左忱的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了两秒,慢慢地说:“苏惊生,红姨走了。”
  “……什么?”
  苏惊生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笑了一下,又问一遍。
  “什么?”
  “红姨走了,突发性脑血管破裂。”左忱顺着他的话重复。“刚才积水潭那边来的电话,让咱们去确认一下身份。”她转身收拾好东西去拿钥匙,又穿起大衣,扭头才发现苏惊生还站在屋门口。
  “怎么不穿衣服。”左忱问。
  苏惊生低声说:“我不去。”
  左忱停了一下,说:“你确定么。”
  苏惊生一只手抓住胳膊,半倚半靠地站着,一言不发。
  左忱放下钥匙,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那我走了。”
  左忱出门打了个车往医院去,一个小时后,她找到给她打电话的医务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让左忱签了几个字,接着领她去确认了尸体。
  “您要进去看看吗?”
  “……”隔着玻璃站了片刻,左忱点点头,“麻烦了。”
  工作人员给她套上一次性的防护服,没有跟进去。
  进去后,左忱走近拉开的抽屉。
  红姨的脸很白,穿着生前的衣服,她上身一件运动外套,背后写着黄海制药,下半身是带黑花的紧身老年裤,裤口袋有点脏。
  这条裤子,四天前就晾在左忱家的阳台上。
  看了一会,左忱伸出手触碰红姨的脸。她抱起红姨的头搂在怀里,死尸的寒凉隔着防护服穿过来。
  左忱的目光涣散。
  片刻,她忽然笑了一下,轻声说:“幸亏你得的不是传染病,不然这一面都没有。”
  “……”
  又说:“苏惊生没来,你别难过。”
  “……”
  停了一会,慢慢又说:“这十几年,辛苦了。”
  左忱放开手,给红姨整理好仪容,推门离开太平间。出来脱了防护服,刚一抬头,她就看见了外边的苏惊生。
  苏惊生两手抄着口袋,低头站在那,立得如雨露压弯的长竹。
  左忱没问他怎么来了,只说:“你要进去看看么。”
  苏惊生缓缓摇头,“在外面看过了。”
  左忱说:“行。”
  两人从负二层上楼,事后的手续办完,只等明天去火葬场火化。
  红姨常来左忱家做饭,很多时候也住在这儿,久了家里就有几个房间给她用。交完钱回去的路上,左忱买了俩塑料箱,到家后她放下塑料箱,歇了一会,开始收拾红姨的东西。
  她收拾的时候苏惊生走进屋。看左忱一样一样把东西往箱子里排,他随手拿了件衣服攥在手里,坐在床边叫:“左忱。”
  左忱回头看他。
  苏惊生说:“晚点再弄吧。”
  左忱顿了一下,扭回头继续收拾。
  “左忱。”苏惊生又叫她,左忱像没听见一样。
  苏惊生起身过去扯她,左忱往后退了两步拉回自己的胳膊,却终于停下不再收拾。
  她看着外面慢起的华灯,站了几秒,靠着衣橱滑到地上,屈膝坐着,掏出根儿烟来点上。火光明灭,左忱垂头看着腿间那一块地方,没一会苏惊生也靠过来坐,他的头贴在她肩上。
  左忱抽了两口,忽然将烟掐灭,低声说:“我去睡一会。”她撑膝站起身,上楼去了自己房间。
  苏惊生目送她。
  他坐在原地没动,也没开灯。天慢慢黑透了,屋里阳台的门没关,一阵风吹进来,苏惊生顺风源看过去,阳台上,是红姨前天洗干净的衣服。
  看了一会,他慢慢靠衣柜侧躺下去,蜷起了身子。
  第二天火化如期举行。
  红姨在北京没有亲戚,只有几个经常走动的朋友,朋友里四个联络上两个,两个里只来了一个。
  于是左忱,苏惊生,还有那个素昧平生的中年女人,这三个人构成了这场不闻名送葬的全部沉默。
  火化前苏惊生哭了,左忱却没有。
  火化结束后,她抱着骨灰,顺着墙边走出去,沿途碰到家饭店,她转头对红姨的朋友说,去吃饭吧,我来请,当替红姨谢你来了。
  对方客套两句后同意了。
  客套的那两句话左忱没有接,是苏惊生替她接的,他注意到左忱没有办法做这些。
  她没有客套的力气。
  坐下后三人叫了几个菜,左忱把骨灰盒放在桌子靠里,眼看着窗外,对面红姨的朋友低头盯着手机。
  桌上没有人说话。
  苏惊生忽然拉了拉左忱的发尾,在她转头之前,拉住了她桌下的手。
  四目相对,他捏了捏她的小指,努力弯起双眸。
  “……”
  左忱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伸手抹去了他发红眼角的一片纸灰。
  吃完饭几人各自回家,苏惊生和左忱一块整理了红姨的东西,房间空出来,两个大塑料装满了她的一生。
  红姨的东西收拾完没几天,左忱家来了个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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