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床》第6/18页



我把Kingnet讨论区放进了浏览器的收藏夹,只要上网,我便会去看看,这里是我和裴紫结识的地方。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想我并不是真的在找她,我没有给她发过信,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我只是等待。
等候要比寻找难得多,少年人喜欢寻找,他们追求各种奇异之物,迫不及待地要实现什么,而我呢?在我这样的年龄,我已经学会了等待,等待一件件事情按部就班地降临,然后等待它们按部就班地离开,它们不会来得更早,也不会去得更迟,对于我来说,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忍耐。
终于,我在讨论区里看到了这样一张帖子,这是裴紫的帖子:
“男人到底是怎样一种动物呢?我看着他偷偷地起床,这个刚刚和我做完爱的人,他要去哪里呢?我知道,除了性他和我并没有更深的关系,什么时候他都可以离开,他想走就可以走,没有人会阻拦他,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
从我的身边离开,真的需要畏畏缩缩吗?他一定以为我睡着了,是的,他是不想把我吵醒。如果他出门的时候来吻我一下,也许我就原谅他了。可是没有,他轻轻地把门带上了?他没有吻我,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就把我一个人扔在黑暗里了。
他并不是坏人,甚至是好人,他的身体那么柔软,贴着我的时候差不多就要融化了似的,眼神那么忧伤,仅仅因为听了我的遭遇,他就忧伤得不能自持了,这样的人怎么会坏呢?可是他为什么要偷偷离开?他蹑手蹑脚的动作和他的善良是多么不相称啊!
早晨醒来,我到大堂结帐,服务生告诉我他已经把帐结了,他还给我留了一张纸条,他说:‘不管昨天怎样,今天,这世上有很多人爱着你,你看,第一个爱你的人已经给你写情书了。’
不知道怎么了,看了他的纸条,心里莫名地恐慌,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心里明明不爱你,嘴上却不住地甜言蜜语,我知道他在撒谎,我们再不会有什么交往了。果然,他再也没给我来过电话。中间我给他发了一次短消息,他也没回。要知道,信任他,我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啊!可是他呢?他辜负了我的信任。
男人到底是怎样的呢?他们和女人?爱,然后,又轻易地把女人忘记,他们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会那么温情,可一旦离开那个女人之后,又是那么冷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这对于女人来说是完全做不到的。
也许我该恨这个虚伪的男人,事实上经过这几个月的思索,我已经看透了这个男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性欲主义者。”
这张帖子下面有很多跟帖,一个叫鼠鼠的人说:
“楼上的,你是遇着色狼了!还不快跑?要等色狼把你吃了不成?世上哪有你这么傻的兔子?和狼讨论爱啊、情啊的问题?找错对象啦!”
一个叫灰色风衣的人说:
“男人是把性和爱分开来理解的,对于男人来说身体的需求和精神的需求是两样东西,但是女人似乎不会做这种区分,在女人那里精神和身体是混沌不分的,对于女人来说,精神只是身体中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器官,女人总是试图从身体关系里获得精神,比如爱啊什么的,这是女人心智不健全的表现,这种不健全要比那些试图从身体关系中获得物质(比如金钱)的想法,还要严重。”
一个叫玫瑰铃声的人说:
“妹妹,你所得到的已经是这个世界所能给你的全部了,你想啊,有什么比一个男人深深地栖息在你的身体里更让你心动,这就是幸福的全部意义了,除此你还要求什么呢?除此这个世界上也再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啊?”
我知道裴紫误解我了。不过,我的行为也的确容易让人误解,这不能怪她,这么长时间,我一次也没有和她联系过,这对她是很不公平的吧。她刚刚经受丧夫之痛,渴望温暖,我呢?我可耻地从她身边跳跑了,跑得远远的。



第二部分:用你的仇恨爱我用你的仇恨爱我(2)

晚上张晓闽来了,带了面包干、啤酒还有一些新鲜蔬菜,吃完晚饭,我们爬到屋顶上一边喝啤酒一边聊天。
感谢上海的“平改坡”工程,我这幢楼的屋顶现在也戴上了红色的坡帽,并且安装了霓虹灯。
我们就坐在屋顶的斜坡上,远处上海马戏城菠萝似的穹顶闪着橙色的光,近处共和新路高架像一条发光的带子蜿蜒着从脚下流过。
没有星星,但是风很好。看着秋天的风,在张晓闽身上跳来跳去,一会儿拨弄她的头发,一会儿撩起她的裙子,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我不禁大笑起来:
“风正在做我不敢做的事儿!”
张晓闽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裙子下摆:
“你可没有风可爱。风能做的事儿,你可不能做。”
“是吗?”
“你刚才好沉闷!几乎不说话,见了我就不想说话吧?”
“是啊,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可以的话,我宁可像风一样,光做不说。”我其实是在为裴紫担心,裴紫孤身一人,四处流浪,情形会怎样呢?
“你啊!骨子里很冷。”张晓闽喝了一口啤酒,“即使是在你非常热情的时候也是,尤其是你的眼睛,掩藏不住的,一半是温柔,一半是冷淡,难怪没有女孩子对你死心塌地。”
“我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没有激情!”
“你有激情,昙花一现的激情,但,那不是爱的激情,那是无爱的激情。”
“不许说我!你要是说我,我就从这里跳啦!”我走到屋檐边,仰头喝光了手里的啤酒。然后一弯腰,跳了下去。
身后,张晓闽“啊”地惊叫着冲到屋檐边,探头往下看,见我只是从上屋檐跳到了下平台上,才松了一口气:“你个死人!”
“说到你的痛处了吧?”张晓闽也下来,转到我前面,屁股搭着屋檐坐下,愣愣地看着我,“在想另外的人?是吧?”
“没有啊!”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竟然否认起来。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就要热烈一点!告诉她,你喜欢她。想是没有用的。”张晓闽回头大声说,好像要和我争什么一样。
“没有啊!我可不像你们,那么容易爱啊什么的!”
“那可是你说的。你没有想另外的人!所以即使有也不许想!”张晓闽眯着眼睛凑到跟前,盯着我命令道。
“行!”
“既然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本小姐就不计较你刚才的错误啦,不过罚你陪我去跳舞!”
说到跳舞我倒是一把好手,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活动一下,流流汗,然后回家美美地洗个澡,睡一觉,再好不过了。
“要么叫上你男朋友吧。”我怕张晓闽闹腾,到时候招架不住,“人多热闹!”
“不行,你刚刚答应陪我一个人的,我男朋友来了不就变两个人啦!你陪我一个人去!”张晓闽又拉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觉得不对,把啤酒罐塞在我手里,“给你的!”说着张晓闽嗵嗵嗵地下楼,把我一个人甩在了楼顶上。
下楼的时候一只黑色大猫从我脚边一溜烟窜上了屋顶,想起Catherine的猫叫Dan,我扯开嗓子喊了一声,但是,那只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里。也许它不是Catherine的Dan,它只是一只过路的猫国旅行家。一只猫,它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但是,却不理睬我,这只猫,它对我意味着什么呢?
我们去的是四平路上的ST酒吧。这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我喜欢这里的氛围,到不是觉得这里特别好,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这里的音乐不错,我是个音乐错乱者,喜欢极端新潮的工业舞曲,也喜欢极端古典的巴赫、圣桑、舒伯特,有一次,偶尔逛到这里,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竟然是圣桑的《骷髅之舞》,突然之间便喜欢上了。
今天这里的音乐全是Trip-Hop,那声音是如此奇怪,就象大麻,癫狂、错乱、沸腾,让人不能自己,跳舞的人就如风中的树叶,水中的舢板,似乎是随波逐流,又似乎是在拼命挣扎。
一会儿我就全身是汗了,马丁尼酒和音乐的节奏在我身上同时发挥了作用,我的汗腺畅快淋漓的叫喊着,仿佛汗腺不是身体的器官,而是身体的全部一样,它是那样畅快淋漓,就如同一场真正的解放。
也的确,疯狂的舞蹈让人浮想联翩,我总是在疯狂的边缘听到内心的歌唱,那是狂想和激情的协奏曲,从中可以闻到阳光和芳草的味道,让人以为生命可以就此终结或者重新开始,让人以为什么都可以不必在乎。
我凑到张晓闽的耳边,大声喊道:
“现在该你陪我啦!喝酒去!”
张晓闽摇了摇头,继续旁若无人地舞着:“不行!今天是你陪我,不是我陪你,你得陪我,不许偷懒。”
张晓闽的舞姿非常狂野,我看到某个更为隐秘的灵魂在她身体里舞动,它似乎就要挣脱身体的羁绊,从睡梦中苏醒。她很性感,就如她自己说的,她不是孩子,是女人。
“不行!你不能这样勾引我,太性感了,我受不了!”
我拉起张晓闽往外跑。张晓闽被我拽住了手臂,没法反抗,只好跟了出来,但是,还是做出不情愿的样子,身体向后仰着。



第二部分:用你的仇恨爱我用你的仇恨爱我(3)

我把她拽到吧台边,安置到高脚凳上,我和她便高高地端坐在一片黑色波涛的中央了,高脚凳,它既是舞厅的一部分又在舞厅中遗世独立,它是舞厅的中心,又在舞蹈着的人群之外,我喜欢。
张晓闽一口气喝光了一瓶百威,酒液从她满是汗水的脖子上滴下来:“干了!干了!今天我要罐醉你!”
喝酒的当口,一个黑衣女人朝我走来,“甜心,你也在啊?太高兴了?我们又可以一起玩儿了!”说着,她两手搭在我的脖子上,钩住我,嘣嘣,在我脸上亲了两口。
我左看右看,就是认不出眼前这黑衣女人到底是谁。
“啊!你好坏,这么快就变心啦?我是马当娜啊!”黑衣女人说。
张晓闽在她身后对我做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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