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烟总有花》第2/115页


  如今不过才半年多时间,老板却轻描淡写用“共度难关”四个字来打发她。稍一念及,蓝宁简直有一股莫名凉气自脚底透到心头。
  罗大年摆出些一贯有的可亲又幽默的神气,对她讲:“我们公司的正常收益,仰仗的是这一块牌子。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同一个屋檐下,你浇水还是他浇水,还不是一样?”他站起来,拍拍蓝宁的肩膀,“今年这种情况少赚一点没关系,回家叫老公多包几个红包就什么都有了。”
  他是这么慈眉善目地讲这一番话,最后又加了一句:“你手里的这么多客户,像‘美达’,还不都是时维留下来的?小姑娘嘛!肚量大一点,不要这么霸道。”
  他的话音一落,蓝宁被那个名字震了一震,先是一呆,头脑别转不过来,斗志忽减,无法反驳,几乎是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坐回自己的格子间,文秀把分配给企划部的项目拿来给她签批,她一一签好,文秀还伫在一边未走。
  蓝宁奇怪,这位助理自大学毕业便入公司,迄今两年,算是自己一手培训出来,很是通晓自己的脾性,此刻停留,也必是女孩有话要讲。
  果然,文秀小心翼翼这样开口:“蓝经理,‘蓝筹股’里有些是岳平川公司的老客户。”
  “蓝筹股”是项目列表中蓝色标注的部分,岳平川乃业内出了名的著书专家,出经管营销书籍比吃大白菜还容易,天下信徒无数,为媒体热捧对象。
  罗大年提及此人,总有一副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愤恨表情,他们做了经年的竞争对手,最早可追溯到学生时代。蓝宁之所以知之甚详,全因岳平川开的那间“一马平川咨询管理公司”另一位合伙人正是自己的丈夫关止。
  文秀一讲,也就点到即止。
  但蓝宁一听,心念也一紧,突突一跳。便先做不甚在意地把手一抬,遣她出去。
  这其间关系复杂,礼拜一的她为免头疼,也无心力,实在不愿意去细究。
  罗大年的秘书发出一封信通知,终于通知晚上搞春茗活动,地点就定在公司隔壁的川菜馆。
  诺大办公室,马上有同事在格子间之间窃窃私语。
  “前年在金茂,去年在古北的日本餐厅,今年却定在川菜馆。”
  有人学习九斤老太的腔调:“一年不如一年。”
  罗曼自她的格子间内走出来,同事们便就闭上嘴巴。
  蓝宁正要喝茶,看她笔直走来的方向正对着自己,便先停手。
  罗曼走到她的面前,颔首礼貌地笑一笑。

  一(中)

  她同蓝宁,一个是金融条线的项目经理,一个是快销条线的项目经理,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起头的一两年金融事业如火如荼,在销售业绩上罗曼压着蓝宁好几头,蓝宁跟进的项目重生产,企业发展势头好,这两年渐渐赶上了。
  尤其是去年,大环境影响力无穷,罗曼的销售额才是蓝宁的三分之二,且蓝宁还未刚才的这段事故中缓过劲来,故先不选择和她谈公事。
  但罗曼却先开口:“海啸一到,波及无辜无数。”
  蓝宁明白她的意有所指。她的客户,大多上一年年底就开始砍伐预算,决定今年过冬。
  罗曼从来是骄傲至极的一个人,因为接触的客户也是各行内最最精细的,她便训练出自己细致到一丝不苟的业务态度,从业务技能衍生到自身妆容和表情。同事们私底下叫她“玉瓶娘娘”。
  今天的“玉瓶娘娘”面色镇定,也是层层化妆品勾画出来的精致玉容,但或许用粉饼时候下手狠了一点,面目略嫌苍白。看在蓝宁眼里,不是没生出一星半点的恻隐之心。
  她安慰说:“也许第二季度一切都会好转。”
  罗曼点头:“希望如此。”
  不知何故,罗曼在她这处小小停留了一阵,后来竟同她聊起昨晚的电视节目。蓝宁昨晚未能看电视剧,但闲扯两句还是在业务范围内的。
  罗曼说:“昨天在财经频道看到景阳春餐厅做广告,还真有行业能在这个关口这么滋润。”
  蓝宁微笑:“说明小老百姓的生活照常。”
  罗曼讪讪讲了一句:“蓝宁,景阳春的项目真该拿下来,今年是指望不上现金牛了,也许这一两年都没办法翻身,还是传统行业保险。”
  蓝宁自嘲:“是我技不如人,实在遗憾。”
  罗曼就手点了一支烟,幽幽吸两口,吐一段漂亮的烟圈,才讲:“所以有个老公靠着,多好啊!外面再大的风雨也打不着你。”
  说完夹着烟,施施然离开。
  企划部的女经理方珉珉就坐隔壁格子间,同蓝宁闲聊甚是方便。她见罗曼走远,对蓝宁笑笑,蓝宁也笑笑。
  方珉珉说:“无辜之人必有有辜之处。”
  蓝宁没作声,方珉珉也就说这么一句,即刻转头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罗曼做销售,雷厉风行,资源调用丝毫不退让,好几次因为逼着企划部全力配合其一线销售赶提案而同方珉珉起过争执。蓝宁的风格则是销售前期亲力亲为完成提案,后期与方珉珉配合无间,为其减轻不少负担。
  两相比较,个人自有态度。
  且,公司里谁都知道罗曼是罗大年的侄女,故而当初是她接盘金融和保险这两只现金牛业务。
  蓝宁不是没有生过怨言,曾对大学同学兼好友严宥然玩笑:“私营企业嘛,再专业,也抹不开皇亲国戚的面子。”
  但罗曼工作确实努力认真,且有实力。蓝宁承认自己确有些嫉妒和不服气。
  严宥然当时笑她:“那你干嘛还待着?国际4A多好啊!你这么热爱广告事业的话,哪里不能去?”
  蓝宁不做声,严宥然也没继续往下说。
  想到严宥然,下午严宥然就来了电话,风风火火问:“嗨,跟你确认一遍,今晚的同学聚会你来不来?”
  蓝宁正好开着FOXMAIL看着罗大年秘书的通知,想了下,问道:“都谁会来?”
  严宥然快人快语说:“除了陈思,其余都是友好同学。”
  她一一报了下名字,蓝宁一听,严宥然果然有其大学时代学生会文艺部长的风格,这个同学会简直是把系里一干如今风生水起的同学都约了一个齐全。
  严宥然还嫌不够,问她:“你们家关止来不来?他以前可是咱系的一号系草。”
  这下蓝宁皱眉头了:“我问问他,但我可不担保他来不来。”
  严宥然笑她:“你们怎么结了婚还这样?一点不入戏。”
  蓝宁问:“入戏?怎么个入法?唱《牡丹亭》还是《西厢记》?”
  把严宥然糊弄得笑起来,这头挂了她的电话,便拨一个电话给关止。
  他那头背景声音“哐哐”响,似乎在哪间工厂里,可见未曾在家中当日睡大仙。但蓝宁也无心多问他到底在干什么,直截了当就说:“晚上有同学聚会去不去?”
  关止问:“你的?我去干嘛?”
  蓝宁“哼”一声:“爱去不去。”
  关止那儿似乎有事,急着挂电话:“地址发我手机上,看情况。”
  这一晚的大学同学聚会,严宥然俨然是花了大功夫了,选的地方是从三十年代屠宰场改建成现代前卫主义创意园区的1933里头一间时尚餐厅。
  到场诸人一交换名片,蓝宁觉得以此婉言谢绝了今晚的春茗宴,也算值得。
  如今的同学会,老早成为老同学混迹社会,各取所需的最佳社交场所。
  大家热烈交流,严宥然在旁叹气:“怎么越来越觉得同学聚会带着一股子市侩味儿?”
  蓝宁则表示理解:“同学们互相帮助嘛!”她翻一翻手里交换的十几张名片,“没想到陈思升的这么快,周秉鑫这个木讷佬会到日本杂志社当行政经理。”
  毕业近七年,人事变迁,已不可用当初目光去度量。许多同学也在改变,也有一些没有变的。
  早在大学期间便与蓝宁严宥然等谈不太来,生性刻板严谨的舍友陈思依旧还是不合群,虽然她如今已经任职《消费导报》副主编。
  陈思获知蓝宁的工作近况,用怪异又严厉的目光审视了她一番,问:“‘力达’是你们做的推广案子呀?”
  蓝宁见她反应奇怪,便静待下文。
  果然陈思是有下文的,她犀利地问蓝宁:“‘力达’的原料你们考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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