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火行动》第35/64页



飞往慕尼黑的空中旅行还是像往常那样单调乏味,在护照检验处和汽车租用处,德国人的工作效率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有丝毫可挑剔的余地。他选了一辆乳白色大众牌汽车,驱车直到光华饭店。一到饭店门前,饭店服务员马上过来替他选定泊位把车停好。他抬头一看,发现这家饭店的门面的确能将任何人的注意力引向别处。这正是光华饭店令人喜欢的特点之一:外观看起来很不起眼,但住在里面却会感到舒适,安全而又服务周到,因而是那些不愿引起别人注意的出门人心目中理想的乐园。

他吃了一顿简朴的晚餐, 简朴得让侍者领班皱起了眉头。到8点钟,他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给弗莉克打了一个电话,让她知道他已经到了慕尼黑,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自己受到了塔恩一伙的盯梢。电话里的弗莉克表现得情意绵绵,以致于令邦德放下电话上床时感到万分沮丧。然而,这并没有妨碍他睡觉,因为经历了多年的特工生涯,邦德那套将包括业务问题和个人生活问题在内的整个世界的万事万物抛诸脑后的本领已炼至炉火纯青的境界。他的头几乎还没来得及碰着枕头,人早已呼呼人睡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到早晨5点钟电话将他闹醒时,他已经养足精神,劲头十足了。

6点半钟刚过, 他便启程上路,到7点钟他已经远离慕尼黑城郊,奔驰在B-304高速公路上了。 不到8点钟,他已经抵达瓦瑟堡了,这个古镇看起来犹如一艘巨大的、经过长期风吹日晒而褪了色的古帆船冲破清晨的薄雾突然出现在眼前。

瓦瑟堡是一个原原本本保存着中世纪风貌的古镇,看起来仿佛四面环水,因为古镇紧临着茵河的一个水流平缓的急弯河曲而建,弯曲的河道直伸入镇中心的南端,环绕镇东面的河岸是一片悬崖峭壁,峭壁之下是缓缓流淌的茵河水。

他将汽车开到茵河北岸的大停车场停着,然后背着旅行包徒步走向无车辆行驶的镇中心。他疾步穿过几条狭窄的街巷,很快便来到马林广场,瓦瑟堡镇的正中心,这儿有哥特式砖砌市政厅和14世纪建造的弗罗恩教堂。

来到广场边缘,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倾听距此不足百码之遥的茵河的潺潺流水声,同时也领略到眼前景象那种神奇的永恒不变的特性。他甚至还看见了位于广场南面的那座古堡的遗迹,那座古堡就是本镇因之而得名的瓦瑟堡,意即“水中城堡”。

镇上这时已经呈现出一派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从那还保留着古老的?望塔的弗罗恩教堂走出一位身披法衣的牧师,为数不多的几家老店铺都开了门,当地人有的正行色匆匆地往店铺里去,有的则拎着整篮整篮的新鲜面包和其它食品从店铺里出来。

宝兰纳旅馆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因这位旅客清晨8点赶来住店而大惊小怪, 他们只是热情地迎他进店,带他去看了他的那个俯瞰着广场的舒适合意的房间,并请他再吃一顿早餐,他欣然接受了,因为当时心里想到在世界各地的许多四星级宾馆里自己曾因这样大清早的光顾而受到轻侮和冷遇。

同意再吃一顿早餐并非因为他贪吃,而是想借此找到一个同那位年老的侍者攀谈的机会。因此,这顿早餐是伴随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吃完的。邦德的德语说得很棒,别人完全会将他当成德国人。因此,他从这一番交谈中获取了好几项有用的信息。对于外国人,当地人可就有点不愿多谈心里话了,而且他还很快了解到当地人这种保守的性格特点在本周内已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

“塔恩庄园地产的新主人,”那位侍者说话时有些吞吞吐吐,还不停地摆弄着他那微微颤抖的双手。“据说他是古老的冯・塔恩家族最后一个依然在世的亲属,他已经招了百多名男女工匠在整修庄园房屋。本镇可容不下这么些人。哪能容得下呢?无论如何,庄园地产自古以来的边界距离瓦瑟堡镇就只两公里。我们比不过那些工匠,因为我们都没有那种手艺,所以我们目前是不能指望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了。”

“到一切安定下来时,当然……?”邦德才开口说了半句就被那年长侍者打断了。

“有些情况很有趣。”他大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谁也不知这位自称是冯・塔恩家族后代的人是如何躲过劫难活到今天的,甚至有传闻说他顶着塔恩这个姓氏走遍了世界各地,而且这个姓塔恩的人又据说已于英国最近发生的一起车祸中死去。如今的那些谣言你能信吗?”

他去端来一盘火腿蛋,放在邦德面前,又接着往下说道:“可是他却在这儿显了真身,昨天我还看见了他。他去拜访了沙尔律师,就在那边。”他指了指广场对面的一座古老的木架结构的楼房,房屋大门边上挂着一块铜质招牌。“沙尔家族管理塔恩家族地产已有六代人的历史。自希特勒的那场战争结束以来,老赫尔穆特・沙尔就一直从中作梗,不让任何人购买那片地产。我不是说他会撒谎行骗,但我认为他这人为了达到长期控制那片地产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样做已经使沙尔家族富贵豪奢的生活维持了很久。这个新冒出来的冯・塔恩说不定就是沙尔的人,安排到那儿以便使沙尔一家得以继续维持他们多年以来已过惯了的富贵豪奢的生活。”

邦德对他说自己也因有意在附近购置地产而想找个律师咨询一下,那年长侍者冷冷地说:“你该去找赫尔穆特的弟弟弗里茨・沙尔,他办理买卖房地产的事。但还有一些其他事情都是我们镇上所不喜欢的。”

“比如说?”

“比如说这个新来的冯・塔恩让一些形迹可疑的年轻人聚集在庄园的地界上安营扎寨。他们之中有些人在我们看来就像那些在大城市里无法无天的光头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袭击外国人、放火烧房屋、在街上游行。告诉你吧,我早听我父亲讲过像这样的人的事情,我自己也还记得一些。这些年轻暴徒的所作所为,完全就像希特勒的帮凶。”

“这种情况有多长时间了?”

“你是说那帮光头仔?也就两三天吧,但他们有些人到镇上来买食品,店主们对他们也多有反感。我们已将他们从这儿赶走。无论如何,他们明天或后天就会离开了。他们来到这儿是为了参加一个集会,塔恩庄园的主人允许他们在庄园地界上举行集会。我是看不顺眼的。”这位像所有老人一样爱唠叨的老伙计走开了,一边走一边还自言自语说自己年轻时的情形可不是这样。

当然不一样,邦德心里想,你生活的时代先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年代,随后是对纳粹党俯首听命、百依百顺的年代,再后来便是德国人民在自己国家屈从于希特勒的暴政后还得尽力替希特勒政权赎罪的年代。他想,这位老人还亲眼看到过西德作为欧洲最兴旺发达的工业中心的崛起,现在又看到了德国分裂局面的结束和重新统一的艰苦历程。德国的重新统一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以及对新角色的拼命寻求,或者说得难听一点,是对回归纳粹老路的探求。他不能责怪这位老人对外国人的厌恶态度,在瓦瑟堡这个自狂飙突进运动以来几百年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古镇里,那些德国光头仔就成为尤为不受欢迎的外国人。

吃完早餐后,他回到楼上,惊讶地发现这幢古老而美丽的旧房子那为数不多的房间里居然还有电话。当地的电话号码簿很薄,他很快查出了沙尔兄弟与罗伦律师事务所的电话号码。拨通电话后不到几秒钟,他就开始同弗里茨・沙尔先生对话了。他说自己是一个英国商人,想在本地购置一大片地产,你当然会明白,这是一个国际财团要觅地投资。当然,本人就是波德曼先生。

电话中的沙尔谈吐不俗而又热情友好,但对于这笔生意的前景却表现出悲观态度,不过,他最后还是想起了他的业务记事簿上还记着有两处地产生意待做,不知波德曼先生是否愿意半个小时后去事务所和他面谈,波德曼先生欣然接受了这一邀请。

邦德接着给伦敦的弗莉克打电话,着重说明他平安无事,已经抵达目的地并已查出了一些有用的情况。他还说待自己与瓦瑟堡镇一位房地产津师见面会谈后还要再给她打电话的。

沙尔兄弟和罗伦先生办公用的那幢楼房虽然一看便知是年代很久的古旧房屋,但几百年来曾不断地翻修改造。这房子最初可能是当地某个富人的住宅,根据其半木质结构的外观及其显而易见的铅框窗户,邦德判断它一定有一个宽敞气派的正门大厅,大厅左右两侧都有房间,而在楼上,它可能仍保留着原有的三个房间。

来到门口,他就发现大门是由结实的橡木板制成,上有金属镶边和铰链。门上还嵌着一把大号弹簧锁――比你在世界上任何地方见到的门锁都大得多,不过仍可以塞进一张硝纤象牙片或是信用卡将它打开。

他仔细查看了大门四周及所有的窗户,想查出有什么窃听线路或电子报警系统的迹象,但根本没发现任何这类玩意,电话线是从房前靠近右墙角的一根电线杆接进屋里的,邦德根据电话线输入盒的大小判断出那里面不可能暗藏什么出人意外的机关。

他按了一下门铃,门很快就开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双大大的灰眼睛,眼睛上面的睫毛长得惊人,眼睛下面的鼻子则小巧精致,鼻子下面又是宽阔的大嘴巴,造物主的这种设计显然是要给男士们制定出一个全新的诱惑标准。这女人的一头浓密的金发梳理成一度曾被称作法国辫的发型,他不知如今用来称呼那种发型的是什么名称,但那一头秀发显得如此好看又如此稠密,他一见之下立刻产生一种冲动,想上前伸手抓一下,看看这光洁平滑的头发下面是否藏有金币。

这位美人看上去约摸二十五六岁,穿着十分朴素,这和她的长相以及那双大眼睛里闪出的秋波不太协调。眨眼间,他面前又出现了一位黑发少妇,穿着和金发美女一模一样,也是一件长长的尼龙黑大褂,看不出被罩在里面的是什么样的衣服。这说明两位年轻女人穿着那种难看的工作服是为了保护里面穿的衣服,免得自己的漂亮衣服在上班时给弄脏了。

他好不容易把视线从金发女郎身上移开,金发女郎便启口问他是不是波德曼先生,他有些犹疑地点头称是,并说明是为会见弗里茨・沙尔的。

她请他跟她上楼,说话时还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那笑容甚至显得有些过份热情,而说话的语气又有些顽皮,这就使她的那句话听起来不像是在为老板完成一件迎宾任务,而更像是对自己的朋友发出的邀请。

他强使自己从想入非非的白日梦中回过神来,朝周围打量了一番,意识到自己出门时还得更细致地查看一下一楼的室内装置,凭自己刚才那一番漫不经心的打量并没有发现什么用以启动报警系统的电子密码装置,室内所能看见的电子装置就只有两台计算机和一台激光打印机。他瞥见那黑发女子现在正坐在一台计算机前,噼噼啪啪地敲击着键盘,看那严肃认真劲儿,仿佛她的生死就系在那键盘上似的。他转念又想,根据沙尔兄弟与麦克斯・塔恩的关系来看,倒也确有这种可能性。

不出他所料,楼梯顶端一个小小的楼梯平台和一条短短的走廊上连着有三个房门,走廊右边的尽头上还有一个门,他估计那是间浴室。

三个房门上分别标示着赫・沙尔先生、弗・沙尔先生和库・罗伦先生的名字,金发女郎在弗・沙尔先生的门上敲了敲,随即将门推开,并通报“波德曼先生来了。”

弗里茨・沙尔看样子似乎正坐在靠墙角摆放的一张特大办公桌后面,当邦德微笑着向他行鞠躬礼时才发现沙尔先生是站着的,正准备绕过桌子走出来。

沙尔先生的年龄很难判断,他的外表使人一看就会想起丁尼尔在《镜中世界》插图中给特威德尔德姆和特威德尔迪两兄弟所作的画像。他的头部与身材属发育不全的残疾人,用一般老百姓的白话来说,他是个连所穿高跟鞋高度算在一起也只有4英尺2英寸高的侏儒。像其他与他有相同缺陷的人一样,他用热情爽朗,甚至是激情奔放的态度弥补其身体高度的不足。他紧紧握住邦德的手,同他打招呼。很快,邦德便看出,他的身高丝毫没有减低他的声音、他的魅力以及他的业务能力。沙尔回到办公桌旁,取出两本卷宗递给邦德看,两本卷宗都属于中等规模的地产,尽管其中一处还是个农场。他们接着就买卖的可能性讨论了约半个小时。

最后,邦德说他的财团真正要找的是像――他煞有介事地在一个笔记本上查找这个名字――塔恩庄园那般大小的一块地,据他的了解,塔恩庄园只是一块废弃的荒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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