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侠心》第20/100页
银花不再说话了,她心中虽然一万个不同意,但她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一件事下了决心,伸了手,从未半途退身过,于是丝鞭疾挥,加疾向伊阳城驰去。
中午时分,车子已到了伊阳,唐秋霞脸上蒙上一块青纱,对银花又嘱咐了几点应该注意的地方,才约定时间地点,下了车,径自到一家药铺,开了方子买药。
等药煎好,打过尖,才提着药罐姗姗回到停车地方,却见银花早在车旁等候,老远就大叫道:“小姐!你快来!”
唐秋霞一怔,急急走近,黛眉微皱,问道:“什么事?”
银花指指车中,做了一个神秘的鬼脸,唐秋霞莫名其妙地向车中望了一望,神色突然呆了。
仅仅离开片刻,这个又脏又臭的疯子,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中躺着的,竟是一个英俊而雄伟的男人。
虽然,那人双目仍紧紧闭着,脸色苍白而灰暗,但这是因为体中存有剧毒的缘故,可是,就是这样,仍可从他那端正的五官中看出一股英挺潇洒之气。
在当时救他时,唐秋霞只是一念怜悯,并未存有什么。
男女之见,可是现在她脸红了,幸亏青纱蒙在脸上,银花无法发觉。
于是她犹豫了片刻,才吩咐银花上车赶路。
她觉得现在以挽救一条生命为最要紧,其余的顾忌,已显得不重要了。
车轮复动,车中的唐秋霞,缓缓地为杨逸尘灌送药汁于是时光在马蹄下溜过,随着车轮流动,瞬眼一月之期将到,行程已快到了终点。
在这漫长的行程中,唐秋霞始终陪伴着昏睡的杨逸尘,她自己倏然感到对这位陌生的英俊中年人愈来愈关注起来。
她的容貌不但在整个川境,甚至江湖上,是出了名的,至今年华双十,不但碰到过不少游侠少年,好逑君子的追求,而且慕名来做媒的,上至王孙,下至巨富,三姑六婆,门庭若市,户几为穿。
可是她自视甚高,阅遍异性,却未发现一个中意的人,然而现在,她自己倏然发觉情有所钟起来。
眼前这个陌生中年人,年龄虽然相差了一大截,虽然他无法言语,昏睡不醒,但是仍可从他的脸上身上,发觉一股与少年人不同的成熟气质。
这种别于少年的成熟气质,是温文而不做作,热情而不冲动,含蓄潇洒,犹如春季绚阳,夏日和风,特别令人沉醉。
这些在她第六感的分析下,都可以感觉了来,而且她自己检讨,以往所以青春蹉跎,实在是因为没有发现有人身具这种气质,现在,她深深被这种无言的了解所吸引住。
这些说来是奇妙的令人不能相信,但若你知道世上的爱情,大都在奇妙中发生的,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有一点疑惑,始终在唐秋霞脑中盘旋不已。
每当她隔一段时间,为他解穴顺血时,她可以清楚地听见这陌生英俊人口中喃喃梦呓,那喃喃声只有两个字:“瑶屏……瑶屏……”
依判断无可疑问,这是一个名字,而且是一个女人的名字,于是她疑心地思忖着,这是他的妻室?还是他的知心挚友?
多日来,她把这疑问闷在心头,说不出有一种什么滋味,此刻,她再也忍耐不住,伸首扬声对驾车的银花道:“银花,我问你一件事!”
银花一怔,回眸一看,笑着说道:“什么事啊!小姐,你是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通,有什么事倒要垂询婢子起来了?”
“贫嘴!”唐秋霞笑骂了一声,说道:“你是否知道有瑶屏这么一个女子?”
银花怔了一怔,格格娇笑道:“小姐,天下以瑶屏为名的女子,何止千百,你怎么问起这个来?是哪里听来?”
唐秋霞蹙眉含颦沉思着娇声说道:“是他口中喃喃艺语,我好像觉得这个名字极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银花了有所感的回答道:“嗳!婢子也觉得好像有人曾经提起过,小姐,让我想―想!”
唐秋霞缩回玉首,车轮依然飞滚着,穿过一座大镇,眼前已是一片绿油油的村野,远约二丈之远,可以看到一座清水砖墙高耸,气象恢宏的大庄院,正是武林侧目,以用毒暗器驰名江湖的川南唐家的府第。
只听银花啊呀一声,猛一勒奔马,返身跳下车辕,嚷道:“小姐,婢子知道了!”
唐秋霞啐道:“怎的好端端停车子,知道了什么,这般大惊小怪!”
银花打开车门,紧张的说道:“我知道他叫‘瑶屏’是谁了,小姐,江湖上议论已久的终南纪家的姑娘,不是叫纪瑶屏么?难怪这名字听来很熟!”
唐秋霞神色微微一震,却见银花目光移视昏睡的杨逸尘,压低语声,又说道:“梦呓之语,最见真情,这人重伤之下,还喃喃叫着这名字,莫非就是昔年江湖上的”傲公子‘杨逸尘?……对,小姐,以年龄容貌来估计,绝对错不了,他一定是那个负情汉杨逸尘。“
唐秋霞神色又是一变,心中倏浮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
却见银花又狠狠地道:“小姐,这种人还救他做什么,依婢子之见,巴不得他早死早超生……”
原来终南纪家一场惨变,早已传遍江湖,成为议论资料,而且这段故事也成为一般未婚而暗恋的江湖男女,作为警惕的象征。
此刻若有人听到银花这番憎恨之话,一定对少林方丈百智弹师的远见感到佩服,那位高僧虽料错了许多事,但唯有对杨逸尘的生命安危,算是顾虑周全了。
发了疯的杨逸尘,若一现身江湖,在神志不清无法自辨下,要想杀他的人,又何止纪家亲友,又有哪个不鄙视他。
因为他已被一般人误会成狼心狗肺的负情汉啊!是以此刻银花才会这么鄙视,说了这番话来,听得唐秋霞心头更加不是滋味。
只见银花又噜噜苏苏的劝道:“小姐,依婢子看把他丢在荒野上算了,这种人不值得你去救!”
唐秋霞蓦的沉下脸色,低斥道:“银花住口!”
银花一呆,唐秋霞轻咬朱唇,毅然道:“上车……”
银花顿时大急,截口说道:“小姐,十八年来纪杨两家都在找他下落,现在咱们知道他是谁,这桩麻烦更是沾手不得,若风声传出江湖,唐家岂不又卷入一场无端是非……”
“我说上车就上车!”唐秋霞脸色如布上一层薄霜,命令道:“避过正门,走后花园,快!”
银花暗叹了一口气,只得姗姗上了车辕,丝鞭一挥,绕过正门大道,向唐宅后花园驰去,这时的银花心中阵阵忧虑,她弄不懂小姐在转什么念头。
她怎会知道,此刻的唐秋霞,脑中也复杂非常,昔日的“傲公子”杨逸尘,十八年来影踪全无,如今却突然在嵩山少林附近现身。
这已非常令人疑惑,何况风度潇洒的杨逸尘当时形同乞丐,全身垢秽,不但成疯,而且还中了重毒。
一切的一切,显示出其中有许多蹊跷,令人无法摸透,故而也引起了唐秋霞的好奇之心。
这正是人类天生俱来的好奇心,自然其中还有一段潜伏在她的内心,无法说明的爱情呢!
马车到了唐宅后院一座小门口停下,唐秋霞飘然出了马车,与银花扶持着昏迷的杨逸尘,推开小门,侧身而人。
眼前一片环境清雅,花木扶疏的花园,一角红楼,耸立院中,正是她小姑独处的闺楼绣阁。
这时已有几名丫环迎了上前,一见小姐弄了个重病男人回来,大家都惊奇形于脸色,忘了招呼施礼。
唐秋霞沉着脸挥挥手,示意丫环们退下,把杨逸尘扶入楼下书房,放倒在一张竹床上,立刻对银花吩咐道:“到前面告诉我大哥,说我回来了,正在救个人,忙好后自会到前面相见,别的什么都不要说,同时关照上下房的那些姐妹,别露风声。”
由于她脸色从未有这么凝重过,银花不敢再问,应了一声,立刻出了书房。
“慢点!”唐秋霞又叫住银花,吩咐道:“回来的时候,到前面药柜中,把那瓶‘赤炼水’取来,我这里已没有了。”
银花头心一凛,她听唐秋霞在路上说过要以毒攻毒,但用的是“七翠花”剧毒,现在又要“赤炼水”作什么?她闷在肚子里,不敢问,匆匆地向前院走去。
只见房中的唐秋霞已摆出了许多抬病用物,一样样在揩拭,一见银花,接过磁瓶,道:“把他上身衣衫退下,翻过背来!”
说着已拿起桌上一枝发亮的银针,仔细的打开那瓶“赤炼水”以针醮漫,一遍又一遍,谨慎已极。
银花这时已将杨逸尘上衣褪下,忍不住问道:“小姐,你用什么方法?”
唐秋霞依然量着银针上毒液,目不移视的道:“我要用金针过穴之法,用醮‘赤炼水’的毒针,打入他脑经二脉……”
银花心头骤然一颤,毛发悚然,她平时耳目薰染,也知道唐家所有毒药,这“赤炼水”是集天下百种毒蛇的毒涎,精炼而成。
小小一滴,足以见血封喉,命丧顷刻,尸体立化浓血,现在用针漫后,插入不列于奇经八脉的中枢神经,谁能受得了?
银花惨然望了望昏迷的杨逸尘,刚才她虽主张不顾他,杀死他,但却不同意小姐这番毁尸灭迹的举动。
因为既要杀他,又何必带回家来,多出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怔怔想着,唐秋霞似已量好了针上毒液的分量,缓缓走近,在杨逸尘背上,玉手按了按经脉部分,银针一举,贯力刺人杨逸尘的背心脊髓骨……
第 四 章 君山战鼓急如雷
悚然而视的丫环银花,一见银针刺人杨逸尘的背心,情不自禁地浑身一抖,她一生从未见过凶杀场面,尤其唐秋霞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女菩萨,她虽不时跟着小姐在外面奔跑,但做的都是善举,是以此刻不由暗暗一叹!觉得一条生命,就这么默默地结束了,而且盏茶时刻后,将落得尸骨无存,化为一滩浓血。
刚才她虽鄙恨着杨逸尘,然而现在,她不自觉地浮起一层伤感,不过她对唐秋霞此举是谅解的,唯有如此;才可以永绝后患,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只见唐秋霞刺下银针后,立刻又在桌上拿起一只磁瓶,套上手套,倾出一朵同眼珠差不多大小的翠绿色小花,那正是独门剧毒“七翠花”。
她命银花倒了一碗清水,让杨逸尘侧过身子,撬开他的牙关,和水把那朵剧毒小花,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