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经》第9/365页


“之前都是夫人亲自奶玫小姐的……”小孟嫂一边不断地惦着小婴儿,一边向金姑姑道:“我家的那个,醒了看不到我也总会哭闹……玫小姐这怕是想夫人了。”
金姑姑没有回应。
徐夫人没说要看孩子,她根本不能擅自将孩子抱过去。
小孟嫂无奈,只能继续哄下去。
没多久,宝瓶走进来,向小婴儿欠身行了礼,对金姑姑道:“金瓶姐姐,夫人派我来看看玫小姐,说若是哭闹,就让抱过去给她看看。”
小孟嫂立即大喜,道:“孩子可不正吵着要找夫人了!”
金姑姑也放松了些,对宝瓶道:“才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住,估计确实是想夫人了。好在,玫小姐已经喝过奶水了。”
宝瓶一边同金瓶并肩往外走,一边道:“母女连心。刚才夫人才请了大太太坐下呢,就想起玫小姐来了,让我过来看看呢。夫人口中不说,心里还是舍不得玫小姐的。”
“是啊。”金姑姑附和一句,低声问道:“大太太这么晚过来了?”
宝瓶点点头,道:“给玫小姐带了个金锁片,说是补给玫小姐的满月礼。”
徐玫哼哼唧唧,到了正屋之前,就安静了下来。
金姑姑示意小孟嫂在隔间外候着,拿出帕子想要替徐玫擦一擦脸,却发现小婴儿正瞪着黑沉沉的眼睛看她,粉嫩的小脸哪里来的眼泪。小孩子干哭也正常,金姑姑没有多想,得到示下后,搂着襁褓低头走进了里屋。
房间内残留着淡淡百合香,温度清凉怡人。
几只莲蓬插在大肚小口的陶瓶之中,几点嫩绿妆点了整个屋子,安静而舒适。
徐夫人和徐大太太宾主而坐。
徐夫人眉眼精致神态从容,徐大太太因为陪着的笑,露出了眼角的细纹儿。
金姑姑抱着孩子进来施礼,徐夫人顺手十分自然地将襁褓接过来横放怀中,低头看了一眼小婴儿娇嫩的眉眼,继续开口道:“……女人存世不易,家中的姑嫂女眷,我能照顾一些,总会照顾一些。大嫂,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徐大太太忙道:“我当然知道元真你。但是元真你也清楚,你大哥他根本听不见我劝啊。他就是在外面总是受到有心之人吹捧,才生的不该有的心思!元真,我的确知道他雄心勃勃想要在大康打开局面,做出成绩给族人看……”徐大太太小心翼翼地道:“但他怎么也不至于派人对大妹你下手吧?你可是他亲妹妹!”
徐大太太听说徐夫人路上遭遇强人刺杀,本就大为震惊。随即她赶紧去向葛平葛总管打探详情。哪知葛平却告诉她,徐夫人一行遇刺,十分可能是大康人干的!
而徐氏家族生意暂时在大康并不成气候,大康怕只是偶尔才听说有个姑苏徐氏而已,有什么理由对徐夫人动手!
再联想到徐大老爷徐元慎此时正在大康……徐大太太越想越惊,立即坐不住了,寻了个由头就找到了梧桐苑。万幸,徐夫人没有不见她,这让徐大太太心神略松。
“我尝听闻,有人为三个铜板而兄弟相残的,更何况徐氏是金银铺地一般的富贵。”徐夫人言语淡淡,听不出其中有伤心愤怒,只有些许伤感。
“再说,大康女人位卑如同奴婢,而堂堂姑苏徐氏却是女子当家,大哥怕是在那边没少受人笑话,心头不知道窝了多少火气。”
男人不如女人,对于男人来说,总是难以忍受的耻辱!
如此,再有一点儿外力,试图对亲妹妹下手也就并不难以想通之事。
徐夫人轻声道:“大哥若当真不忍我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地劳累,为何不直接同我说来。我徐元真岂非是那恋栈金钱权利不肯放手之人。”
“是,是,是。”徐大太太忙接口道:“我也这么劝过他,奈何他不肯信。”此时,她已经能够确定,徐夫人遇袭之事,与自己的丈夫怕是脱不了干系了。徐大太太从徐夫人面上根本看不出其心底之意,早已不知不觉只坐了椅子的边缘,谨慎小心地问道:“元真,你能不能与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大哥他在大康,是不是又被人哄住利用了?”

☆、012 男人女人

徐夫人用柔软的手指肚描摹着徐玫水嫩的唇,没有立即回答。
徐大老爷徐元慎为人的确喜好听人吹捧……但他身为徐氏嫡长,也曾在年轻时候被寄予厚望、若非是她徐元真的出现,他多半会是继承徐氏财富的那个人……说他不如她敏锐能干,是实情,但说他轻易就被人哄住利用……徐元慎怎么的也不算是个没耳朵的蠢货,又怎么可能!
又不是风月场在女人身上的那点儿破事!
那是他徐元慎乐意被那些女人哄去些银子,给她们些甜头好处!因为那对于他,对于整个徐家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就是买个乐子!
徐大太太越发坐立难安。
但徐夫人沉默,压的她难以喘息,根本不敢稍有所动。
半晌,徐夫人才淡淡地道:“其实很简单。”
她看了一眼徐大太太,腾出一只手来端起一边茶几上的清水抿一口润了润红唇,才继续说道:“整个大康的男人们都瞧不上女人,徐元慎他去攀的安王更是如此。安王告诉徐元慎说,不会与一个女人当家的家族做生意……呵。”徐夫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继续说道:“然后,他又告诉徐元慎,他本人十分欣赏他,愿意帮助他拿到家主之位,而后大康和姑苏徐氏,就能在一起愉快地合作了。”
仿佛是想到什么有趣的,徐夫人又微微笑了起来。
多简单啊,她徐元真若是死了,这徐氏家主的位置,自然就是徐元慎的了。
“他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大妹您别生气……”徐大太太面色白了又白。
“大嫂放心。”徐夫人轻笑道:“大哥他到底还是顾念兄妹之前的,并没有亲自对付我,只是将我的行踪透了出去,只是在明明知晓大康派人来杀我之时,没能够递出消息示警而已。”
放纵了事情的发生,大约也能算的上是帮手?而后也在心中悄悄地关注着期盼着,真的能够成功?自欺欺人都闲不够,倒不如明明白白地积极主动地动刀子!
“不算什么。”徐夫人淡然地道。
徐大太太坐在那里尴尬极了,眼巴巴地望着徐夫人,却在徐夫人目光转过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躲避,又总是去看伺候的金姑姑和宝瓶玉瓶,像是希望她们能够回避……
徐夫人微微摆摆手。
金姑姑和宝瓶悄悄地退了出去。
两人才走,徐大太太的眼泪就布满了整张脸,脸上的脂粉被冲的花了起来,狼狈非常。她的人也从椅子边上滑下来跪在地上,跪在徐夫人面前,垂首低泣道:“大妹,求您看在几个侄子侄女的份上,原谅你大哥一回……他也是一时糊涂……若是我知道他有这种心思,绝不会放任不管的啊,大妹,您也知道我,我是跟您一条心的啊!”
“我们女人,当然要一条心。不然可真要被男人们给磋磨死了。”徐夫人淡淡地道:“大嫂不必如此,有话起来说就是。”
徐大太太闻言扶着椅子重新坐好,擦干净了脸,垂首不敢看徐夫人的眼睛,一副安然听训的样子。
徐夫人道:“徐元慎被安王招待的很好,歌舞酒宴,夜夜笙箫,快活着呢。大嫂可以放心,不必担忧他的安危。便是他真的不幸被大康的安王迁怒丢了命,属于他的所有财产,包括他名下养着外室和孩子的几处房产,也全部都会归于大嫂处置,一文都不会少了你的。”
徐大太太脸色红了红,有些不自在。
“当然了,那是我兄长,我还是希望他能安然回来的。”徐夫人淡淡地道。
“谢谢大妹,谢谢元真!”徐大太太松了一口气,道:“等他回来,我一定劝他给大妹您服软道歉,该受什么惩罚就受什么惩罚……大妹,您看,我娘家那边……”
徐夫人抬眼看了下徐大太太。徐大太太反应过来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讨好地道:“看我又说错话了……时辰不早了,大妹您早点休息,我改日再来看您啊。”
徐夫人淡淡一笑,扬声唤了宝瓶进来,让宝瓶送了徐大太太走了。
徐夫人搂着徐玫,许久,似乎轻轻叹息一声。徐玫仰面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她眼底闪过的一丝疲倦。
原来,徐大老爷、徐大太太和自己娘亲之间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前世她从不知道这些。因为在她大一点儿之后,徐夫人一言九鼎,而徐家上下更是十分和谐的。每个人都在勤勤恳恳地替徐氏办事,根本不曾听说过谁会给徐氏家主惹麻烦……
是那时候自己强势厉害的母亲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还是她根本不曾留意。徐玫想着想着,就在徐夫人怀中睡去了。
次日。
徐夫人又亲自替徐玫挑选了集雅苑的丫鬟婆子们,将自己的身边的二等丫鬟金盏银盏拨调到了集雅苑,教训新人规矩。又将留下的四位奶娘每人每日一定要在徐玫身边待足五个时辰,但却交错替换――
比如,第二个上工的人,她的前一半时间是在与第一人一起合作看护徐玫,而后半段时间就是与第三人合作了。
这就避免了一起替换,会弄不清楚小婴儿之前状态的情况。也能避免二人一组固定下来之后,会彼此勾结包庇……
随便一个小小的规矩之中,无不是徐夫人思虑周全的智慧体现。
而让徐玫不能相信的是,从她出生到现在的一个多月里,她的父亲五柳居士夏长渊则一直没有露面。
便是她们回到徐府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一直没有信回来。除了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银瓶提过一句外,徐玫甚至都未能从徐立前和徐惠这两个小孩子口中听过过任何关于“父亲”的字眼。
仿佛家中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可那是亲生的父亲啊!怎么至于此?
原来父亲与徐府她们母子之间的关系竟然生疏至此么!
那为何前世她会被送到父亲身边一年里住上大半年!即便是她身体不好,徐府什么样的名医请不到,又什么样的药材买不到,又有精心伺候的仆妇,她留下徐府养病,也比在山上道观清修更加合理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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