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辙双鲋》第2/47页


  陈心藻总觉得有些不安,她是江老爷的小妾,虽然有名无分,但总是这样跟一个男子待在一起,似乎不合礼法,陈心藻有次劝楚伋不要老来找她,这样不好,楚伋听完立刻生气了,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那天晚上陈心藻总是想着楚伋,辗转反侧睡不着,心想他会不会从此以后都不再理她了,其实有他能说两句话也挺好的,不然她的嘴巴都要锈死了。
  结果第二天楚伋照常出现,笑着问,你忙吗?我就在这坐着,不打扰你。陈心藻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好在江府上下静默得很,在这个遗忘的角落里,陈心藻经常一个人都见不到。
  于是陈心藻渐渐习惯楚伋总是出现在她眼前,也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毕竟一个人住在这陌生的地方,真的有些寂寞。  
  “你来这多久了?”陈心藻偶然问起楚伋。
  楚伋回答的不太上心,“一两个月吧。”
  “那比我也没早太久,看你在府里悠闲得很,我还以为在这很久了。”
  “那我早疯了。”
  这话说的奇怪,看楚伋冷着脸,陈心藻也没敢再问。
  两人沉默了一会,陈心藻又问。  
  “你见过这家的老爷吗?”
  “见过,怎么了?”
  “是个什么样的人,凶吗?”
  楚伋愣了一下,“你没见过?”
  陈心藻摇头:“我只知道是个大官。”
  楚伋盯着她,“你到底在这做什么的?”
  陈心藻被他看得脸红:“我…我是被江老爷的夫人送来的。”
  “送你来做什么?”
  “我是……他的小妾……”陈心藻觉得很羞耻,尤其面对楚伋,在她心里像楚伋这样的男子,都是要读书识字,有远大前程的,不像她,永远都只有方寸之地,和她同龄的男孩们还在读书玩闹,她却必须去给人做小妾生孩子,她的人生了无趣味。
  楚伋愣住,“你是他的妾……”
  陈心藻有些窘迫,忽然听楚伋冷笑一声,说道:“图什么?图他官大?图他有钱?”
  图什么?陈心藻怎么知道,就算什么都不图,除了被人安排好人生,她又能怎么样呢?这样想着的时候,楚伋早扭头走了。
  陈心藻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立在风中有些冷。给人做妾,到底是会被看不起。
  之后楚伋没再来找过她。
  陈心藻心烦意乱,也不知为何偷偷哭了几次,然后也就释然了,本来就不是同路人,他有他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怎么可能跟他做什么朋友。
  释然之后心情倒是很好,连独自一个人打发时间都觉得乐趣无穷,陈心藻找管家江尽忠求了些菜籽,在院子里种菜,好歹不会在没人记起她的时候饿死,在江府,也就江尽忠还能想起来陈心藻的死活,还会给她送来炭火布料等等过日子的东西。
  江尽忠这人有三十大几,平常不苟言笑,虽然五官端正,但神情阴婺,陈心藻有些怕他,不过他本人倒是很好说话,至少不会在生活上克扣别人,连对待陈心藻这样的小妾也很周到。这么老实的人,之前闲聊时总是被楚伋说成是混蛋,楚伋真是个看什么都不顺眼的人。
  江府的房子都有些年头了,夜晚独自一人的时候还有些瘆人,陈心藻裹紧被子瑟缩着入梦。
  梦里她回到了贫寒的家里,回到了小时候,家还是茅草房子,夜里爹爹嫌贵不让用油灯,干什么都得摸着黑,陈心藻觉得外面月光照着亮堂堂,于是顺着一颗老树爬上房顶,用手把房顶的茅草泥块扒开,让一小束月光照进了黑屋子里,她坐在房顶上傻笑,谁知房顶不结实,笑着笑着房顶就漏了个大洞,把陈心藻漏下去了,正掉在父母的床上,父母被吵醒不说,抬头还发现自家屋子变露天的了,于是爹爹抄起藤条把陈心藻狠狠揍了一顿,太疼了,心藻在梦里还觉得藤条像狂风暴雨一样落在身上,吓得陈心藻急忙惊醒过来,觉得浑身发冷,她伸手摸自己的脑门,摸了一手冰凉,抬头一看,房顶漏水了。
  原来昨夜陈心藻睡熟的时候外面刮风下大雨,吹落了房顶的瓦片,雨水从屋顶渗了进来,床铺都打湿了。
  早晨陈心藻出门,屋外落了一地瓦片,她捡了一些还完整的瓦片摞在旁边,想找人来修,可是谁会来帮她呢。陈心藻在院子门口站了一天,半个人影都没看见,最近天气变冷,雨水也多,等江府的人发现陈心藻住的房子该修补了,她恐怕早就冻死了。
  看院里还有些黄泥,于是陈心藻决定,挖一些泥,晚上趁着月色自己修。
  夜色昏暗,应该没人看到她。院里有个老歪脖子树,树皮粗糙爬上去并不难,陈心藻系上攀膊,用背篓装了瓦片和湿泥,费了半天劲才爬上了树,然后一脚跨上屋顶,踩在清脆的瓦片上。
  屋顶风大,陈心藻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身上像回到小时候一样轻盈,这里没人帮她,自然也没有人管她,如果能靠自己活下去,那也许会比从前过得轻松。
  很久没爬得这么高了,陈心藻蹲在房顶上,她第一次看到江府的全貌,江府真的很大,一片灯火通明,只有心藻身处的地方是被人遗忘的黑暗角落。
  陈心藻开始着手修葺房顶,她稀里糊涂地涂了一层泥再把瓦片盖上去,贴得不好看,只希望不再漏水。
  她无意间抬头,忽然注意到隔着几间房屋,衣衫单薄的少年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是楚伋,许久没见了。
  楚伋提着一个灯笼,灯笼照得他脸庞红彤彤的,却显得更加落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阵风吹过,他瑟缩起来。
  陈心藻的心里像被什么堵住,无处宣泄,她呆呆地望着那个人,觉得自己跟他隔了一整条星河那么远。
  眼泪模糊了那个人的身影,陈心藻急忙低头用手擦掉泪水,泥巴抹了自己一脸也没发觉。
  再抬头看去时,管家江尽忠跟着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中年男人走到楚伋面前,楚伋低着头一副驯良的样子。男人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瘦削的楚伋身上,伸手搂住楚伋的肩膀,带他回了屋。

  ☆、第 2 章

  江老爷有很多怪癖,楚伋早就见怪不怪,他从不过问江老爷的事,不敢问,也没兴趣。
  江老爷绝不会留在楚伋房中过夜,这让楚伋有些庆幸,他无法忍受跟江老爷待更长的时间,他会渐渐失去耐心,没法掩饰自己的憎恨。
  江老爷离开后,只留下凌乱的床铺,和双手被绳子绑在床柱上的楚伋。
  江尽忠照例进来收拾,为楚伋解开绳子,拿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楚伋坐在床头发呆,忽然开口:“我不会跑,也不会反抗,能不能别绑绳子?”
  江尽忠抬头瞟了一眼楚伋被绳子磨破的手腕:“疼?我给你拿些药来涂。”
  “不是疼的问题!这样子被人看到会怎么想我……”
  江尽忠停下收拾床铺的手:“被谁看到?”
  楚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抓过被子一角,把脸埋进被子里:“没谁。”
  “最近新来的只有夫人给老爷送来的那个姑娘。”江尽忠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楚伋马上抬起头:“我只是路过,跟她聊了几句,她说她住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老爷……要是他不喜欢她,就放她回去,何必让她在这耗着,平白耽误了时光。”
  江尽忠面无表情地摇头:“那姑娘是夫人送来的,老爷碰不碰是老爷的事,但要是送回去了,夫人该怎么想,这会让老爷和夫人更加不和……不过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你只要服侍好老爷就行。”
  楚伋不再说话,又把脸埋进被子里。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陈心藻把门窗关好,抬头看着房梁,雨渐渐下得大了,房梁上又渗进雨水,陈心藻叹了口气,裹着被子离开被雨水打湿的床铺,找了块干燥的墙角靠着。
  那个人是江老爷吗?楚伋跟他在一起做什么呢?陈心藻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她甩甩脑袋把这些想法甩开,然后靠着墙边迷迷糊糊地睡着。
  半夜陈心藻的房门被推开,一个湿漉漉的人影走进来,屋子里太黑,来人没看到睡在墙角的陈心藻,一脚绊倒在她身上,脑袋撞了墙,陈心藻惊醒,发觉屋子里有人,刚想尖叫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嘴巴。
  “别叫别叫!是我!楚伋。”
  “楚伋?你在干什么?!”
  陈心藻爬起来点燃油灯,微弱的光线下楚伋浑身滴着水,正坐在地上揉着刚刚被磕到的脑袋。
  “你怎么睡地上啊?”楚伋烦躁地问。
  “房子漏水,床铺都打湿了。”
  “那也不能睡地上啊,地上这么凉,睡得寒气入体……为什么会漏水,没找江尽忠给你修一下吗?”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这个王八蛋,正事不做,整天跟着他家老爷后面搞些混账事……你看着我干什么?”
  陈心藻紧紧裹着被子,谨慎地盯着他:“你为什么会大半夜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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