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的眼泪》第2/19页


  “先生,如果我不规矩,我就不会这样可怜,这样窘困了。”我回答道。
  “但是,”迪布尔对我说,“如果你不愿意为有钱的人服务,那你凭什么认为有钱人该帮助你呢?”
  “先生,您指的是什么服务?”我说,“只要不出格,只要我这个岁数做得到,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在任何一个家庭,像你这样的一个孩子的服务用处都是不大的。你这个岁数,凭你这副身段,也不可能像你自己说的找个什么差事。你最好还是做些讨男人欢心的事,并且努力寻找一个同意照顾你的人。你夸耀的那个什么道德在世界上毫无用处。你尽管拜倒在道德的祭坛之下,它的无用的香火是填不饱你的肚子的。最不能迎合男人的,男人最看不上的,他们绝对藐视的,就是你们女性的循规蹈矩!我的孩子,世间受重视的只是能带来利益或者使人愉快的东西,女人的道德对我们有什么用处呢?正是她们的放荡对我们有用、使我们快乐,不过,她们的贞洁我们也感兴趣。一句话,我们这类的人付出的目的,从来就是为了得到回报!否则的话,像你这样的一个小姑娘,除了献出对方要求的肉体之外,又能怎样报答别人为你做的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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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的眼泪(5)
“啊!先生,”我心中叹息不已,说道,“这么说,男人就再也没有正派、愿意行善的了?”
  “很少,”迪布尔回答,“说的倒很多,可你想哪儿有呢?无偿施舍的怪癖已成过去。从行善中得到的乐趣,无非是虚荣心的满足,既然任何东西都不会立即消失,人们就要求更实在的感受。比方说,人家看到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就觉得作为付出的报答,应该是尽可能获取淫荡所能提供的一切快感,这比无偿帮助所获得的冰冷的、微不足道的快感强得多。男人心胸开阔、乐善好施、慷慨大度的名声,甚至都不如销魂时刻感官上的最轻微的快乐。”
  “唉!先生,照您说来,不幸的人只有等死了!”
  “那又算什么!反正法国的人口已经过剩了。只要机器保持住原来的弹性,挤压它的人多一个少一个对国家来说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您认为当孩子们受到这样的虐待时,他们还会尊重自己的父亲吗?”
  “子女尽给父亲添麻烦,爱不爱,对父亲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最好把我们掐死在摇篮里?!”
  “完全正确,许多国家都是这么干的。这是古希腊人的习俗,也是东方人的习惯。在这些地方,走霉运的孩子们不是被遗弃,就是被掐死。让这些小东西活着干吗?既然他们不能再指望父母的帮助,这或者是因为他们失去了父母,或者是因为他们不被自己的父母所承认,从而只能给政府增加已经过于沉重的食品负担。私生子、孤儿、不合时宜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应该处死。对于前两类孩子来说,因为没人愿意或者能够照料他们,所以他们只是一种终有一日会产生致命危险的渣滓,只会玷污社会;其他的孩子也一样,这是因为他们对于社会也毫无用处。这些人对社会来说,就像以吮吸健康肢体的汁液为生的赘肉一般,他们削弱、败坏健康的肢体;如果您愿意,或者说,就像寄生的植物,攀附在茂盛植物上面,使它们的营养种子适应自己的需要,腐蚀之,蚕食之。施舍东西来喂养这样的废物,人们甚至荒唐地为他们修建了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房子,好像人还太少,太稀罕,必须连最下贱的玩艺也要保留!不过,我的孩子,咱们不谈你一定一点也不明白的政治问题了。为什么要抱怨自己的命运呢?改善命运全靠你自己了。”
  “老天爷啊!这要付出什么代价啊!”
  “就以付出一个空想为代价,以牺牲一样只有你的自尊心认为有价值的东西为代价。而且……”这个野蛮的人站起来,打开门,接着说道:“这就是我能帮你做的一切。要么你同意,要么你就走人,我不喜欢要饭的!”
  我的泪水流了下来,我无法止住眼泪。夫人,您相信吗,我的泪水非但没有使这个人的心肠软下来,反而激怒了他。他把门关上,一把揪住我的衣领,粗暴地对我说,他要强迫我做我不情愿为他做的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受到的痛苦给了我勇气。我挣脱开他的双手,朝大门跑去。
  “无耻的人,”我跑开之后对他说,“你已经触怒了上帝。总有一天,上帝会惩罚你这种粗暴的行为,你罪有应得。你不值得拥有你如此下流地使用的财富,甚至也不值得在这个被你的野蛮行径玷污了的世界上呼吸空气!”
  我迫不及待地向我的房东述说在她让我去的那个人家里的遭遇。然而,这个可恶的女人不但没有同情我的痛苦,反而对我大加责难,这使我大吃一惊。
  “你这个蠢货!”她怒气冲冲地对我说,“你以为男人就那样愚蠢,愿意救济你这样的小姑娘而不索要一点利息?迪布尔先生这样对你真是太善良了。要是我的话,不得到满足是不会放你走的。不过,既然你不乐意利用我给你的帮助,那么随便你怎么办吧!你明天必须把欠我的钱还来,不然的话,就送你进监狱!”
  “夫人,可怜可怜我吧!……”
  “可怜你,我就饿死了!”
  “可是,您让我怎么办呢?”
  “回到迪布尔先生那儿去,去满足他。你必须把钱给我带回来,我这就去见他,先去告诉他一声,去设法弥补你干的蠢事。我去向他替你道歉,可你必须放聪明一些!”
  我感到羞愧、绝望,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被人们无情地推出门外,几乎走投无路。我只好对德罗什夫人(这是房东的名字)说,为了满足她,我决心不顾一切了。于是,她到那个有钱人家里去了,回来后告诉我,迪布尔先生非常气愤,她好不容易才使他软了下来,愿意迁就我,答应明天早上再见我一次。但是,我一定要对自己的行为举止处处小心,要是我再不听他的话,他就要亲自把我送进监狱。
  我忐忑不安地去了。他一个人在家,其模样比昨天更无耻下流。他那阴险的目光里喷射着残暴、放荡以及一切淫邪的火焰。
  “你应该感谢德罗什夫人,”他冷冷地对我说,“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对你发发善心。你想必已认识到了,你昨天那样的举动是不值得我再发这样的善心的。脱光衣服,如果你对我的欲望有一丝一毫的反抗,有两个男人正在前厅里等着你,他们会把你送到一个地方去,你这辈子就休想出来了。”
  “噢,先生,”我一边说,一边哭着跪倒在这个野蛮的男人面前,“请您饶了我吧,求您啦!请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不要要求我付出胜过我生命的代价,而顺从您的要求……是的,我宁愿去死一千次,也不愿违背我自小就接受的原则……先生,先生,我求您不要强迫我。在厌恶和眼泪中,您难道能感到幸福吗?您看见的只有反感,难道这样还有乐趣吗?您的罪恶尚未完成,我绝望的景象就会使您羞愧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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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的眼泪(6)
然而,杜布尔沉溺于可耻的情欲,怎能容我把话说完,他感到我的痛苦只是满足他情欲的又一方式,我怎能指望感动这样的一个人?夫人,您肯定难以相信:我哀告的尖锐叫声只能使这个无耻之徒欲火中烧,他残忍地品味着这种声音,并准备着罪恶的尝试!他站起来,终于向我露出了理智已丧失殆尽的模样,他的模样让我认识到我的抗拒只能更加增添他情欲的火焰。他粗暴地抓住我,狂热地剥去我身上依然掩盖着他心急如焚地想要享受的东西的衣衫。他又是咒骂,又是恭维,又是折磨,又是抚摸……噢!我的上帝,多可怕的场面啊!闻所未闻的残忍和淫荡!在我生平头一遭的过程中,上帝似乎要在我心中打下永久的烙印,要我永世不忘这样的罪行和种种祸害今后必将蜂拥而至,永世不忘此刻感到的恐惧。但是,我似乎不应该抱怨上帝。不!肯定不应该。正是由于他操之过急,我终于得救了!要是他稍稍收敛一些,我就会得到永远的痛苦。迪布尔的欲火在激烈的行动中熄灭了。上帝为我报仇,销解了这个恶魔即将放肆逞其淫欲的暴虐。他的精力耗尽,我这才得以幸免失去贞操。
  但这样一来,迪布尔只能变得更加蛮横。他说他一时乏力,全是我的过错,他打算以新的凌辱和更加恶毒的漫骂来补偿。他什么都说了,什么都试了,干了他那奸诈的想象力、残暴的性格和堕落的习俗所能让他做的一切。我的笨拙使他急不可耐,而我根本没有动作的意愿,丝毫不愿配合,仍然悔恨交集。……于是,他一点也没有成功。我任由他摆布,但他再也无法重新燃烧他的火焰。纵然他时而温柔,时而暴躁,时而奴颜婢膝,时而恣意暴虐,时而拘谨守礼,时而荒淫无耻,结果还是精疲力尽,彼此厌烦。幸好他没有采用向我进行最危险的进攻的手段。他放弃了,让我答应明天再来见他。为了让我一定来,他坚决只给我欠德罗什夫人的钱。就这样,我回到她家,这样的遭遇使我倍受凌辱,我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决不到他家里去第三次。我对她讲述了一切经过,还了债,拼命咒骂这恶棍竟敢如此卑鄙地利用我的贫困处境。然而,我的咒骂非但远远没让上帝迁怒于他,反而让他交上了好运。一星期之后,我得知这个恶贯满盈的淫棍刚刚从政府搞到了一份专卖差事,使他的年金增加了四十万利弗尔。我正在苦苦思索命运何以这样乖张薄情的时候,眼前似乎突然闪亮出一丝希望的微光。
  有一天,德罗什来告诉我她终于为我找到了一处人家。只要我举止规矩点,他们乐意接收我。
  “噢,天啊!夫人,”我一面对她说,一面激动万分地投入她的怀抱,“这个条件是我自己定的,您想想我怎么会不欣然同意呢?”
  我要侍候的人是巴黎的一个远近闻名的放高利贷的人。他发家的手段一是抵押贷款,二是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不受惩罚地骗取公众的钱财。他住在坎康普瓦大街一栋房子的三楼,与他同居的是个五十岁的女人,他称做妻子,起码跟他一样坏。
  “泰瑞丝(我隐姓埋名,起了这么个名字),”这个吝啬鬼对我说:“泰瑞丝,我们家最重要的品德就是诚实,你只要偷拿了家里的一丁点东西,我就把你送去绞死,听明白了吗?我的孩子。我的妻子和我现在享受到的一点点舒适全是我们辛苦勤劳、节衣缩食挣来的,……我的小姑娘,你吃的多吗?”
  “每天几两面包,先生。”我回答道,“还有水,还喝点汤,要是我走运能得到的话。”
  “喝汤!他妈的,喝汤!您瞧瞧,亲爱的,”放高利贷的对他的女人说,“追求奢侈的家伙,她还讲条件!饿了一年了,小东西还要喝汤!我们像苦役犯那样辛苦地工作,都只有在星期天才做一次汤。我的小姑娘,你每天将得到三两面包,半瓶河水,每一年半给你一条我老婆的旧裙子,一年干完给你三百埃居的工钱。当然,条件是我们对你的服务感到满意,你节省符合我们的要求,家里搞得干净,要有条有理、兴旺繁荣的样子。你要干的活,简单得很,一眨眼就完,就是每个星期把这个六居室的套间擦洗清洁三次,整理床铺,给客人开门,给我的假发扑粉,给我老婆梳头,照料狗和鹦鹉,收拾厨房,擦洗锅碗瓢盆,我老婆做饭时帮她的忙,每天匀出四五个钟头来做衣服、袜子、帽子还有其他小零碎儿。泰瑞丝,你瞧这算不了什么,你剩下的时间还很多,我们允许你利用这些时间为自己做些事情,只要你听话,孩子,不多话,特别是要节省,这是最重要的!”
  夫人,您可想而知,只有处在我这样可怕的境地,我才会接受这个位置。不仅活儿太多,超过了我的力量,而且他给的工钱简直让我活不下去。不过,我还是不想挑剔,当晚就在他们家住下了。
  夫人,倘若我的悲惨的境况允许我使您开心一笑,倘若我只考虑怎样博取您的同情心的话,我愿冒味讲一讲我在这个家庭里亲眼所见的那种悭吝刻薄的情况。但是,从一开始就有一场可怕的灾难在等着我,所以,我不能详细讲述那些可笑的事情,先得说说降临到我头上的不幸。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说说吧,夫人。在迪阿尔潘先生的房子里从来没有其他的光线,他们只用正好竖在卧室对面的路灯的亮光。他们二人从来不穿内衣,我做的内衣都存放起来,他们一辈子也不打算去碰一碰。先生上衣的袖子、太太裙子的袖子都有一对旧袖套,还是裁衣服时缝制的,就套在袖子上面,要我每星期六晚上洗干净。他们不用床单,不用毛巾,这是为了避免浆洗。他家里从来不喝酒,迪阿尔潘太太说白水是人类的天然饮料,是最卫生、最没有危险的。每当切面包的时候,刀子下面都得放上一个篮子,以便接住掉下去的东西,再加上吃饭时掉下的所有的面包渣子,星期日用一点点黄油烤一烤,就成了休息日的美味佳肴。从来不能拍打衣服与家具,这是担心磨损它们,只可以用羽毛掸子轻轻地掸去灰尘。先生与太太的鞋底上都钉上了铁掌,还都是他们举行婚礼时穿的。不过,他们还让我每周干一次一种更为奇怪的工作:他们的房子有一间相当大的书房,墙壁没有贴壁纸,我得用刀子从墙上刮下一定数量的白灰,然后用细筛子筛过,这番动作之后得到的就是梳妆用的粉,我每天早晨都用它来给先生的假发和太太的发髻扑粉。啊!上帝保佑这两个小气鬼只干了这些卑鄙的事情吧!保住财产,只是人们再自然也不过的愿望,但是,打算用别人的财富来增加自己的财富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我没用很长时间就发现了迪阿尔潘家就是这样发财的。
  

淑女的眼泪(7)
我们楼上住着一位先生,非常有钱,拥有相当值钱的珠宝。或者因为是邻居,或者因为这些珠宝被我主人的手翻动过,我的主人对这些珠宝的情况非常清楚。我常听见他跟妻子说起,非常垂涎那位先生的一个什么金盒子,价值三四十路易。他说倘若当初他的手段再高明一些,这个盒子一定归他所有了。最后,为了拿回盒子、安慰自己,正直的迪阿尔潘先生打算把盒子偷回来。他让我来干这个买卖。
  他对我大讲特讲盗窃不算什么,而且全世界都认为有益无害,因为盗窃可以恢复由于财富不均而完全紊乱的平衡。还有,惩罚是极少见的,因为平均在二十个小偷中死了还不到两个人,这是有事实证明的。他还以我料想不到的稀有的博学,向我指出偷盗在古希腊是颇受敬重的,现在还有很多民族都允许偷盗、鼓励偷盗,把偷盗当作证明勇气和技巧(任何英勇善战的民族都视为必不可少的两种美德)的行为而给予奖励。总之,他让我相信,即使我被人发现了,他也会使我摆脱困境。迪阿尔潘先生给了我两把钥匙,一把是开那位邻居的房门的,一把是开存放那个金盒子的桌子抽屉的。他要求我马上把金盒子给他搞来,完成这件如此重要的工作之后,今后两年他给我增加年工资一埃居。
  “啊!先生,”这个建议使我浑身发抖,我大声叫道,“主人怎么能这样腐蚀仆人!谁能阻止我用您交给我的武器来反对您呢?如果有朝一日我使您成为您的原则的牺牲品,您拿什么来阻止我呢?”
  迪阿尔潘非常尴尬,赶忙找了一个拙劣的藉口。他对我说他这么做是有意考验我,我经受住了,是很幸运的。……如果我服从了,我就完了……这样的谎言真让我感到滑稽,不过,我立刻就感觉到如此坚定的回绝是一个错误。坏人不喜欢他们企图引诱的人表示反抗。只要他们对你提出要求,只能算你倒霉,你是没有中间道路可走的。这时,如果你不做他们的同谋,这是非常危险的;你就得做他们的敌人,这就更加危险。当时假使我的经验稍微多一些,我会立刻离开他们;但是,仿佛是天意,我的每一个诚实的动作都会遭受不幸。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就是说差不多到了我到迪阿尔潘先生家后第二年的年终,他对我拒绝偷盗这件事一直只字未提,也没有丝毫不满的表示。忽然,一天晚上,我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准备稍稍休息一下,房门砰地一下被撞开了。迪阿尔潘先生领着一位探长和四名夜间巡逻兵冲了进来,一直冲到我的床前。
  “执行您的职责吧,”他对执法的人说,“这个坏蛋偷了我价值一千埃居的钻戒。您会在她的房间里或者她的身上搜到。这是肯定的!”
  “我,偷了您的东西?先生!”我惶恐不安,从床上一下跳了起来,“我,公正的上帝啊!啊!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会干这种事情。我是多么厌恶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可是迪阿尔潘拼命吵闹,以致根本没人听见我说的话。他吩咐继续搜查,那要命的戒指居然在我的床垫下面找了出来。有了这个有力的证据,就无话可说了。我立刻被逮捕,戴上手铐,送往监狱。我无法为自己辩解,人家连一个字也不愿听。
  在这样一个人们认为道德与贫困无法共存,贫穷就是对被告定罪的充足证据的国家里,对一个既得不到信任、又得不到保护的不幸的姑娘的审判很快就结束了。一种不公正的偏见使人们相信我确实犯了罪。人们如何对待正在接受审判的犯人,全看他地位的高低,一旦没有金钱或爵位来证实他清白无辜,那么,不言而喻,他就不可能是清白无辜的。
  不管我怎样为自己辩解,不管我向为我指定的、形式上的律师提供了怎样无可置疑的证明,都毫无用处。既然主人指控我,并且钻戒是在我的房间里找到的,那就再清楚也不过了,就是我偷的。我揭露了迪阿尔潘先生可怕的行径,以证明我的不幸不过是他报复的结果,是他想除掉一个掌握着他的秘密、有可能控制他的人的结果。但是他们把这些申述当成反咬一口,告诉我说二十年来,迪阿尔潘先生是公认的完美无缺的人,绝对不可能干我所说的那种坏事。我被移送到巴黎裁判所的附属监狱,将在那里因为拒绝参与一桩罪行而了结一生。我快要死了,但一次新的犯罪救了我。如果说是天意的话,罪恶至少有这么一次庇护了美德,使我避免跌入愚蠢的法官准备将我投入的深渊。
  我同室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既艳丽惊人,又以罪行恶劣且怙恶不悛著称。人们叫她杜布瓦,她也即将被判处死刑。怎样处死她成了法官的难题,她犯下了所有可以想象出来的罪行,法官不得不要么为她发明一种新的酷刑,要么让她经受一种女性本该豁免的刑罚。我引起了她的兴趣,这是一种罪恶的兴趣。因为她有着罪恶的过去,我后来知道,她极想使我成为她的门徒。
  一天晚上,大概是我们即将要送掉性命的前两天。杜布瓦对我说不要睡觉,要不露声色地和她在一起,尽可能挨近牢门。
  她说,“在七点至八点之间,监狱里一定会着火,这是我安排的杰作。大概有不少人将被烧死,这无关紧要,泰瑞丝,”这个女魔鬼竟然这样对我说,“只要对我们自己有利,别人算得了什么!确定无疑的是我们就要逃出去了!四个男人――我的同谋与朋友将同我们会合,我保证你将获得自由。”
  

淑女的眼泪(8)
夫人,我对您说过,这是上帝的旨意,我因为天性善良而受到惩罚,而上帝又让我的这个保护人罪恶得逞。火烧起来了,十分可怕,有二十一个人被活活烧死,但是我们倒逃脱了。当天我们就逃到了邦迪森林一个偷猎者的茅屋里,他是我们这个匪帮的亲密的朋友。
  “你现在自由了,泰瑞丝,”这时,杜布瓦对我说,“你现在可以选择你喜欢的生活了。不过,我对你倒有个建议,你必须放弃讲什么道德。你也看到了,道德从来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你不识时务的道德行为险些把你送上绞架,而我的罪恶行动却救了我的命。你看看吧,善行在这世上管什么用,果真值得为它牺牲自己吗?泰瑞丝,你既年轻又漂亮,不出两年,我保证让你发财。但是,你别指望我会沿着道德的小路把你引入致富的殿堂。亲爱的姑娘,当人们寻觅自己的道路时,就要从事多种职业、进行各种阴谋活动。你赶紧下决心吧,我们在这茅屋里并不安全,我们得迅速离开这里。”
  “噢!夫人,”我对我的救命恩人说,“您对我恩重如山,我绝对不会忘恩负义。您救了我的命,但使用的是罪恶的方法,这对我来说是骇人听闻的。请您相信,如果让我用犯罪来交换的话,我宁愿去死一千次,也不愿忍受因犯罪而感受到的良心上的痛苦。我已经感觉到了遵从永远在我心中的正直的感情所经历的危险,但是,夫人,无论如何,我情愿继续经受美德带来的坎坷,也不愿接受罪恶给予的危险的幸运。感谢上帝,我内心深处的宗教信念永远不会泯灭。如果说天意要我经受此生的痛苦,那是为了在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给我补偿。这样的希望给我慰藉,减轻我的悲伤,使我敢于接受上帝给我的一切考验。倘若我用罪恶玷污了这种欢乐,它就会立刻在我心中熄灭。倘若怀着被这个世界惩罚的恐惧心情,我将痛苦地看见地狱的酷刑,一刻也得不到我渴望的安宁!”
  “小姑娘,这样荒唐的想法不久就会把你送进收容所!”杜布瓦皱着眉头说,“相信我,把什么上帝的审判、惩罚或补偿扔到一边去吧,这些淡而无味的废话只能使我们饿死。噢,泰瑞丝,正因为富人冷酷无情,所以穷人们有权作出不轨的行为。要是他们把钱包给我们打开,要是他们心里还有点人道观念,我们就可能在心里确立道德观念。然而,我们的不幸、我们忍受不幸的耐心、我们的诚心诚意、我们被奴役的地位只是加重了我们身上的枷锁,我们的犯罪就是他们造成的!既然犯罪能够减轻他们残酷地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时,不这么干真是愚不可及呢。人生下来是一律平等的,泰瑞丝,如果命运把普遍规律的这第一个准则搞乱了,就应该由我们来纠正它,用我们的技巧来夺回强权者们侵占的东西。我愿意听见那些有钱人、那些爵爷、那些当官的、那些教士,我愿意看见他们对我们宣讲道德。谁要是拥有比生活所必需的东西多出三倍的财富,就很难不被偷盗;谁要是周围全是言听计从、吹牛拍马的人和奴隶,就很难设想不被谋杀;谁要是每时每刻都面对着最丰盛的美味佳肴,那就很难节制、清醒;即使欺骗不会为他们带来任何利益,他们也很难变得诚实。……可是我们呢,泰瑞丝,我们被你疯狂崇拜的、那个野蛮的上帝打入地狱,注定我们像蛇在草丛中爬行那样匍匐于屈辱之中。人们对我们只有蔑视,就因为我们软弱可欺,我们的嘴唇只有苦汁可饮,我们的脚步踏着的只是荆棘。只有犯罪为我们打开了生活的大门,让我们得以生存,得以保持生命,免于毁灭,你却要我们不去犯罪!你希望我们永远屈从,永远卑下,而统治我们的那个阶级却拥有命运的一切恩典,留给我们的只有艰难、沮丧、痛苦、需求、眼泪、耻辱和绞架!不,不行,泰瑞丝,绝对不行!要么这个你敬重的上帝只是为了蔑视我们而存在,要么这些绝对不是他的意志。你应该对天命有更清楚的认识,你要相信,既然上帝迫使我们处于只有做坏事是我们的必然的境地,同时又让我们有可能干坏事,那么,干坏事就像做好事一样,是顺从它的法则,对他来说有着相同的收获。他把我们创造出来就是平等的,打破平等地位的人反而不比力求恢复平等的人更有罪。实际上,这两种人都是利用上帝给予的推动力行事的,泰瑞丝,我们应该秉承上帝的旨意,好好利用这种推动力。”
  我承认,如果说我有过那么一次动摇的话,那就是受到这个狡猾的女人的诱惑。然而,在我的心里有一个比她更强的声音在反对她的这些诡辩,我听从了这个声音。我向杜布瓦宣布,我绝对不受她的腐蚀。
  “那好吧,”她回答我说,“你爱怎么样都随你,就让你去受厄运的摆布吧!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被抓住了――这是你命中注定的,因为罪恶总是被拯救,道德总是被牺牲,千万要记住,不要出卖我们。”
  在我们辩论的时候,杜布瓦的四个同伙和偷猎者一起喝酒。酒精使坏人产生了新的犯罪念头,连刚才的罪行都忘了。这帮恶棍一听说我的决定,便执意要对我下手,既然我不想加入他们一伙。他们信奉邪恶的原则,道德败坏,我们歇息的小屋漆黑一团,他们自信安全无碍,又喝得醉醺醺的,加之,我又年轻又无助,这些对他们都是鼓励。他们从桌旁站起来,商议了一下,并且请示了杜布瓦。这番阴森可怖的神秘举动吓得我浑身发抖。结果,他们命令我立即准备好满足他们每个人的欲望――不自愿,就强迫从事。如果自愿,他们每个人给我一埃居,并且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如果必须使用暴力,这件事照样进行,只是,满足之后,他们要把我一刀戳死,然后把我埋在大树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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