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第105/138页


  永旭十六年,刚出正月,新年的喜庆还没过,后宫就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陈王病危。虽然宇文熙跟这个儿子不亲,可也是自已的亲骨肉,所以一道命令下去,太医们几乎扎在了寿康宫,轮流为陈王诊脉开方煎药。
  经过太医的拼命抢救,陈王总算缓回了一口气,这让伺候的宫人们都松了一口气。皇帝也放下心来,留下两个太医看着,便让其他人都回去歇息了,自然少不得一番重赏。
  此时,陈氏却是来了一趟延庆宫,对柳贵妃说:“你父亲让我与你说,说,定在了三天后,二月初十,酉时末。他说这会儿刚出正月,宫中忙乱着,又恰好陈王病危,守卫有些松散,正是难得的机会,便,便定下了。”
  柳贵妃重重地闭上了双眼,这大半年,她以照顾凉王为借口,万事不沾,可这一天,还是来了。谋逆的下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没想过去向皇帝告发,借此获得恩赦,只是她怕,怕……可是,说不定这也是她唯一的一条生路。
  许久,柳贵妃才睁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右手揪紧缠在臂上自然垂落的青色披帛,声音沉重:“我知道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二月初十这一天,刚过午时,柳贵妃便命人找出了贵妃的朝服,按品级梳上大妆,然后就坐在房中,面容端庄,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等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直到微雨说:“娘娘,快过酉时半了。”
  柳贵妃像是才突然醒过来一样,呐呐地点头:“哦,酉时半了。”恍惚不过一刹那,瞬间那美丽的凤眼一如以往般带上了凌厉的高傲,缓缓起身,道:“升舆吧,去建章宫。”
  ☆、111、逼宫
  初春时分,西边的天际只余一大半火红的红日,且还在慢慢往下沉没,风一吹,带来了入骨的寒意。
  先是在宫门口让人通传,得到宫人回复,说皇帝同意见她后,才拉起裙裾,缓缓步入宫门。一路走来,内侍宫人不断地向她行礼,柳贵妃视而不见,继续朝整座宫殿的最中心位置走去。被聘入皇家,先是东宫侧妃,后是皇帝贵妃,几近二十载,她来建章宫的次数是屈指可数,而今日这般慎重而来,却是因为自已的生父要谋反逆上。
  来到殿外,立即有宫人行礼道:“见过贵妃娘娘,皇上正在里边儿,请!”
  两仪殿,自大齐建国后,一直就被用做历代帝王的议政之所,若无皇帝允许,等闲人一律不能擅闯。违令者,死!
  因此,她带来的宫人自然是留在殿外,只她一人得以进去。
  殿内灯火通明,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涂着白粉的墙上,数根圆柱的柱身表面雕刻着华丽精美的图案,富丽堂皇的正殿中,御桌后的帝王却是穿着一身紫色常服,金冠高高束起长发,再以簪子固定,长年累月,威严渐盛,已不常有人敢直视于他。
  行至正殿中间,柳贵妃深深拜下:“妾拜见皇上!”
  宇文熙淡淡地“唔”了一声:“贵妃来此,所为何事?”
  柳贵妃敛袖起身,态度从容,恭声道:“日前妾无意间知晓了一事,因事关重大,不知如何处理是好,故来此奏请皇上,还请皇上先摒退左右。”
  宇文熙挑了挑眉,对江喜使了个眼色,后者识趣地一躬身,然后领着殿内所有的宫人退了出去。很快的,大殿中,只余下宇文熙和柳贵妃两人了。
  宇文熙端起茶盏,却是起身绕过御桌,走了下去,看了一眼仍然艳丽过人的柳贵妃,淡然道:“说吧,何事?”低头啜了一口茶水。
  柳贵妃并不直视皇帝,而是微微垂首,目光凝住在光滑的地板上,她只觉得自已脑海中的思绪一片空白,可嘴巴却像有自我意识似的一张一合:“数日前,家母进宫,说家父与宁王密谋,欲在今日酉时末,趁宫中禁卫军换班之际,举兵起事,破宫门而入,意图谋反。”
  说这话时,柳贵妃并没有抬头,语气亦是十分冷静,待最后一个字吐出,华丽的殿宇中只剩下柳贵妃方才所言的一字一句在回荡。
  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许久,柳贵妃才听得耳边响起帝王冷静的声音。
  “是吗?”
  仿佛触动了开关一般,柳贵妃猛地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容上所透露出来冷静得几近残酷的气息,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一个想法浮了上来,她艰难地问道:“皇上,早就知道了?”
  如果,如果宇文熙早就察觉他们的异动,却仍耐得住性子不动声色地跟宁王他们周旋,是不是说明,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自作聪明!
  柳贵妃苦笑地想着,手心一片湿滑,后宫内宅的女子算计,哪比得上君臣朝堂的雷霆之势、杀伐果决,枉她还想着,想着……
  宇文熙突然出声道:“贵妃来两仪殿对朕说起此事,可是要为镇远将军求情?”
  ――――――――――――时间倒流回半个月前――――――――
  “皇上,密报!”一名卫士将手中的信函呈递上去。
  宇文熙一把抓了过来,动作粗鲁地打开,一目十行地浏览过而过,看完后,脸色阴沉,却是抬头吩咐道:“传中书令李林、吴胜义,侍中周文眠,兵部尚书林准,禁卫军统领陈皓安,侍御史王恒。”
  “遵旨。”
  又掉头对另一侍卫道:“你,去定王府,让定王进宫一趟。”
  “是。”
  接到命令,一干重臣外加定王,很快就到了两仪殿。宇文熙也没多说,直接将那密函递过去,让他们轮流阅读。
  看完后,李林等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惊讶,侍中周文眠更是直言道:“皇上,镇远将军狼子野心,如今已是昭然若出,趁此事尚未外泄,还请圣上先发制人,先把镇远将军打入大牢,以免京城动乱,后果难料。”
  定王倒是想得更为深远一点:“镇远将军带兵多年,至今在军中也有几个心腹,若不将他的羽翼一起拔出,留下一两个钉子,日后也是大患。”
  林准抚须点头道:“定王所言甚是,必得一击而中,否则将是后患无穷。”
  中书令李林赞成地点了点头,“定王和林侍中说得不错。镇远将军近日愈发骄横,御史已参过好几次了,件件都是折人性命的事件。”看向一直不说话而似是在思考事情的宇文熙,试探地问道,“皇上,可是有了主意?”
  宇文熙说道:“朕想趁此机会,将军队中那些不安份的人一网打尽。”然后有条不紊地说出了他的安排,“林准,明日起,你以兵部尚书的名义,说是要重新检查校点军籍,密切注意军中动向,一发现不对就及进来报。李林,你给朕盯紧了曹参、于廷义这两人的动静,他们身后还跟着好些人,另,必要时,朕允你便宜行事,领左千卫队……”
  曹参和于廷义皆是由镇远将军拐弯抹角推荐上来的官员,任正五品中书舍人。
  随后又是一连串命令,将朝中军中及宫中的防备力量一一说出了他的安排,待众臣纷纷领命而去时,殿中还留下了定王一人。
  宇文熙疲累地揉了揉额心,将另一封密函交给了定王,说:“这个逆子,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定王双手接过,展信一看,这回真的变了脸色:“这,宁王他……”
  “哼,还以为他学好了,结果想得更大了,直接就是冲着朕来。”宇文熙冷冷地说道,“就他那点小心思,也敢跟镇远将军搅活上,怕是他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愚不可及。”
  定王深深皱眉:“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皇上,臣附议周侍中方才所言,还是先将镇远将军擒下为好,万一您出了点什么事……”
  “无妨。”宇文熙摆摆手,眸中冰冷若霜,说道,“朕就在两仪殿等着,看看那群人是不是真的敢这么无法无天!”
  ――――――追忆完毕,咱们转回现在进行时――――――――
  柳贵妃对宇文熙的问话充耳不闻,似乎还处在惊愣中,完全无法做出反应。
  宇文熙转过身,将手中的茶盏往御桌上一放,“喀嚓”一声,轻脆的撞击声在安静的空间响起,显得十分突兀,却唤回了柳贵妃的神智。
  柳贵妃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朝宇文熙走过去,离他只有两步远时,才停下来,似乎想说什么:“皇上……”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嚣冲天的吵声,仔细一听,或间夹着金戈相向之声。
  对此,宇文熙只是微微挑眉,并没有说话。柳贵妃却是心中一凛,趁宇文熙注意力被外面的吵闹引开时,拔下了头上的金钗,握在手中,掩盖在宽大的衣袖中。
  从声音响起到卫士闯进来报信,不过短短半刻钟,只听得他说道:“皇上,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趁着禁卫军换班轮值的空档,不知如何打开了宫门,此刻已经闯了进来,看样子似是要朝建章宫这儿过来。领头之人……是宁王。”
  听罢,宇文熙抓起御桌上的那个茶盏,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怒不可遏地道:“逆子!朕还没死呢!”暂缓了一下,又问,“可还有旁人参与此事?”
  “这……”那卫士迟疑地看了一眼站在皇帝身侧的柳贵妃,踌躇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说!”声音不高,却冰冷得刺骨。
  被这么一喝,那卫士不再犹豫,低头说道:“回皇上,还有镇远将军,王源副将军,刑远参将。”
  柳贵妃脸色苍白似雪,却只静立一旁,一言不发。
  宇文熙冷笑一声:“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话音刚落,殿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雄厚的声音:“此言差矣,自古以来,不过成王败寇,想谋大事者,何用于拘泥小节。”
  镇远将军正站在宫门,身后跟着几十名精兵,一身盔甲,看上去雄壮威武,英勇非凡,征战沙场多年更使得他身上带有一股浓郁的剽悍精练之气,深刻的五官上张扬着意气风发的笑意,他走进来,说道:“皇上,您这建章宫已经被团团围住了,想让人去搬救兵?晚了。奉劝您,还是写下诏书,传位给凉王殿下吧。”
  从柳大将军进来后,宇文熙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此刻听到这话,才眉头一拧:“凉王?不是宁王吗?”
  柳大将军笑了,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残酷无比:“宁王闯宫之后,深怕几位王爷日后会有异心,不得不狠下杀手以绝后患。可惜大功告成之际,却不慎中了埋伏,意外身亡,余下皇嗣中,只有凉王一人为正统血脉,由他继位,自是名正言顺。”
  柳贵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本以为父亲只是想要逼宫,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要杀光所有皇子。这样一来,待幼主登基,柳大将军就能以“辅政”的名义位极人臣,甚至更狠一点,过个一两年,掌握了朝中大小事务后,再逼迫新皇禅位给他,一偿皇袍加身的夙愿。
  父亲,您何致于此?
  柳贵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试图逃避此间情景。
  宇文熙也想到了柳大将军的打算,怒极反笑:“原来如此。朕都不知道,镇远将军有如此志向,倒是朕的疏忽了。”
  柳大将军脸一沉:“要不是皇上想着要削我的兵权,我用得着挺而走险吗?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大小战役经历十来仗,击败了入侵我大齐的蕃贼,立下赫赫战功。皇上倒好,一见北蕃投降,就开始琢磨着‘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我若不想办法自保,说不定早就让您一旨圣裁送去了断头台,焉能在此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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