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第121/199页
似是放弃了与她的口舌之战,向之瑜勉强点了点头:“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倘若这件让向桓在意的案子你不能破获,那我便对卓司镜说你连最基本的大周律例都解释不通,以后凡是有关人命案子的官司便再也不用让你插手了。”
苏蔷微一蹙眉,心中不由一紧。
若她在明镜局再也不能接触人命官司,那便与断了前途无异,而若是在欧阳慕的父亲欧阳默的有生之年不能坐上司镜的位子,那她如何能有机会替父亲翻案。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你莫要埋怨我公报私仇,”许是看见了从她眸中掠过的一丝忧虑,向之瑜的声音松缓了几分,道,“以往我也是个恪守规矩的人,从倚仗着向家的势力做任何为非作歹的事,但那又如何?德行再好,我也连自己心上人的心都得不到。”
除了全力以赴外,她知道自己再无选择,便不再多言,低头开始翻看卷宗。
室内霎时间一片安宁,唯留书页被轻轻翻动的动静。
她看得十分专注,向之瑜也不再打扰她,只静静地抬眼看着她一页又一页地将卷宗翻过。
直到大约小半个时辰后,见她已经将卷宗翻到了底部,向之瑜才朱唇轻启,问她道:“如何了?”
她不答,反而问道:“向公子既然将他将这件案子托付给睿王殿下的事情告诉向小姐,那向小姐也知道他与金不离早就相识了?”
似乎极不满意她的问题,向之瑜的神情中浮出几许嫌弃之色:“我向家乃是名门望族,他们姐弟二人本就不该与那个出身卑微的歌女有什么来往,这种丢人的事情,他们怎敢让我知道?只不过我过去时恰好听到向桓在安慰向卉说睿王已经答应帮忙,所以他一定会让金不离死而瞑目,还劝她好生休养莫要再伤心,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竟然早与那个声名狼藉的什么花魁关系匪浅。”
虽然与向之瑜之前的交往并不多,但苏蔷却隐隐猜到她是个极为看重家世与身份的人,这次见她愿意插手金不离的案子,她还以为她放下了成见来帮向桓了结心愿,但如今看来,她来这里的确只是为了借睿王的名义来为难自己而已。
“你为何要问向桓的事?”后知后觉的向之瑜突然紧蹙了眉,质问她道,“怎么,难道你怀疑他不成?”
向桓是提出质疑的人,她又怎会怀疑他是杀人凶手,她只是觉得他并未如实道明他与金不离的关系而已。
她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并……”
她的话还不曾说完,便听守在外面的向家丫鬟轻轻叩了叩门,低声道:“小姐,云将军到了。”
向之瑜神色紧张,蓦地站了起来,眸光在不自觉地瞥了瞥那扇紧张关的门后又转向了苏蔷:“他这么早便过来了,看来是已经得了消息,知道我要替睿王殿下来这一趟了。可他是轻衣司的都统,应该一早便得了我来到明镜局的消息了,但他却还是来了,或许是要来看看我是不是欺负了你吧。”
苏蔷知道她定会阻止自己与云宣见面,便先发制人道:“向小姐只怕是误会了,我与云都统之前有件公务还未处理清楚,他此次前来,应该是为那件事而来的。”
向之瑜自是不信,但却听领着云宣过来的胡西岩却在门外对那个小丫鬟恭恭敬敬地道:“这位姑娘,云都统有一份公文回执要亲自交给苏蔷,劳烦你向你家小姐通传一声。”
但那丫鬟还未开口,向之瑜便已经大开了房门,没有去看胡西岩一眼的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站在院子里静静等候的云宣,声音镇定而干脆:“既然云都统有公文要交给苏姑娘,那还请移步过来吧。”
几不可察地微蹙着剑眉,云宣的目光探向她的身后,在看见站在门里面的苏蔷亦然将眸光望向他,双眼含笑,似在无声告诉他自己一切安好一般,神情不由松了一松,抬脚向前而去。
第146章 美人倾城(十二)迷雾
云宣走时, 他要递给苏蔷的公文还在向之瑜的手中。
方才他只是礼貌性地与她们两人寒暄了两句,并未与任何一人多说一句话,当向之瑜伸出手要替他将公文交给苏蔷时,他也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文书给了她, 而且立刻告辞离开了,不知是那公文并不重要所以他并不在乎苏蔷是否是看到它的第一个人,还是相信向之瑜不会擅自打开去看。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向之瑜掩下眸底的一丝忧伤, 收回目光后低眉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放着公文的信封,稍一迟疑后悄声地将它递给了自己的贴身丫鬟阿信。
伶俐而寡言的阿信接过后将其交给了苏蔷, 随后又退到了一旁。
向之瑜也不再回司镜房,只向她走近了几步, 以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对了, 方才我们议定的事, 我还要加上一条。”
苏蔷垂首, 并未抬眼去看她, 但听她如此说, 心中不由又是一紧。
她本就是有意刁难, 这次不知又要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
“这件案子你必须单独侦破, 不能从云宣或者旁人那里得到任何情报, 若是有什么疑点, 可以让我帮你打探,”向之瑜眼波微转,低声道, “也就是说,在金不离的死因被查清之前,你与他不许再见面,即便像今日这般为了公事也不行。”
原以为她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的苏蔷却是心头一松。
既然她必须要面对欧阳慕的案子,便也不会期许或依赖他人的帮忙,而她与云宣多见一面或是少见一次都无关紧要,所以她并不觉得向之瑜的这个条件有多过分。
可她在微一抬眸时,却看见向之瑜的双眼中似乎闪烁着得逞后的得意之色,一愣之后却不由为她感到心酸。
她与云宣两情相悦,自是不会在乎一时间的朝朝暮暮,但于向之瑜而言却不是如此了。
“既然如此,那奴婢斗胆,有一事想请教向小姐。”心中轻叹一声后,她抬眼看向眼前人,平静问道,“不知向小姐是否当真想查清这件案子的真相?”
向之瑜微一挑眉,反问她道:“我想不想重要吗?”
“于向小姐来说可能并不重要,但于奴婢而言却十分重要。”苏蔷不徐不疾地道,“若是小姐心中有何偏颇,并不想要真相大白于天下,那奴婢以后定然不会就此案向小姐打探其中的种种细节,以免因被误导而误判,毕竟人命关天机不等人。”
“我既然允了你,便不会耍什么心机手段,这是我身为向家人最起码的底线。”向之瑜似是觉得她的这个疑虑十分可笑,不屑道,“再说,虽然那个金不离的死活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我毕竟也只有向桓和向卉两个兄弟姐妹,他们在乎的人就算身份再是卑微,那也不该被不明不白的人拿走性命。”
虽然即便她给出了保证也不一定会信守承诺,但苏蔷觉得她并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便在得了她的承诺后微一颔首,道:“那便一言为定。”
“以后我会每日都来,若是有什么急事,你也可以去晚霞宫找向妃娘娘,她自会派人带消息给我。虽然我自会尽力而为,不过我的那个穆伯父可是个铁面无私的人,你最好在刑部将案子终审前打赢这场仗。”向之瑜勾唇一笑,虽然并不用力,却透着几分让人无法忽视的危险气息,“我拭目以待。”
言罢,她便转身离开,阿信也随即跟了上去。
目送她们离开后,苏蔷松了一口气,正在想之后的事情如何安排时,转眼间却瞧见了不知何时从镜书房中出来的肖玉卿正站在门口顾自望着向之瑜离开的方向。
但也不过片刻而已,还不待苏蔷与她打招呼,她便又抬起了脚步向青镜院而去了。
那时,苏蔷才想起来,肖玉卿原本钟情的人似乎是睿王,如今睿王即将娶妻,她看起来再也没有继续躲着逸王的理由了。
自睿王即将迎娶向之瑜的消息传来后肖玉卿看似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她其实应该心中清楚,她此生应是与他无缘了。
有时民间普通人家的男婚女嫁都会讲究利益往来,更何况帝王与权贵之家,虽然赐婚不过是一道诏书,但背后却不知隐着多少人的算计与谋划,而无论睿王洛长念与向之瑜是否有真情实意,他与她从此会风雨同舟相濡以沫,其他人终究便是外人了。
苏蔷本在迟疑自己是否要去劝一劝肖玉卿,但终究还是作罢了,毕竟以她的性情,只怕并不会领情,而且也不需要她的劝解。
回到镜书房后,她见众人在忙,并无人留意到自己,便将欧阳慕毒杀金不离的卷宗重新翻阅了一遍,而云宣夹在公文回执中的线报也带来了一些消息。
他说,他亲自去了一趟清和寺,确定了欧阳慕与金不离的确是在那里相识的,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止于知己好友这般简单,因为金不离曾为自己占过一卦,问的是风月,卜的是她与情郎何时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且在无意间还透露过她的心上人复姓欧阳。
因为那日是个阴天,上山的香客并不多,而金不离又在捐献香火钱时颇为大方,所以那里的僧人对她的印象很深,在看到她的画像时一眼便认出了她来。后来还有僧人见到她与一个年轻人几次三番都在一起,举止言行间皆十分亲昵,还以为她已然得偿所愿了。
所以,若清和寺的僧人不曾撒谎的话,那极有可能便是欧阳慕在隐瞒他与金不离真正的关系了。
印象中那个虽然儒雅却还不算迂腐的欧阳慕又浮现在脑海中,他性情温和心思细腻,虽然死活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个残害无辜的小人,但却还是任由着她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自己身上。
他忠孝,也够义气;他知理,也有抱负。
若说她记忆中的欧阳慕会对一个女子痛下杀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但他们已经多年未见了,她又对此时的欧阳慕了解多少呢?
如今的她,只确定一件事,那便是他是自家仇人欧阳默的儿子。
外面传来了钱九凝与掌镜莫承作别的声音,应该是她今日的功课刚刚做完,所以才从仵作房回来。
因着大胆而心细的钱九凝愿意吃苦耐劳,她如今已算是莫承的入室弟子,被她颇为看重。
而莫承显然已经将她当做仵作门以后的门主来培养了,但她为人做事又向来严苛自律,所以钱九凝平日也比往时更忙了些。
在她进门之前,苏蔷便在门口拦下了她,然后示意她同自己先回青镜院。
如今她与李大衡同住,而此时李大衡又在武门办差,所以房中便只有她们两人。
虽然她的阿爹是仵作,但她对验尸与现场勘验并不擅长,而且此次从刑部拿来的卷宗又有太多图画,所以此次是希望擅长此道的钱九凝能帮她分析一下案情。
显然也听说过此案,但一向内敛沉稳的钱九凝并未追问她为何会有这件案子的卷宗,又为何会参与其中,而是默然地仔细看了卷宗中的仵作手札后,思量着道:“从现场与尸检的记录来看,嫌疑人的房间的确是第一命案现场,并不容易伪造,除非刑部的记录有假,或是与尸体和现场的情况不符。”
刑部的仵作与衙役皆是这一行的高手,凡是有资格勘察现场与参与验尸的仵作和衙役都精通绘画,即便连尸体的每一个稍有疑点的细节都会以图画下,好做日后比对查验,命案现场亦然,而且刑部办案风格极为严谨,普通的命案现场和尸检都至少有五人坐镇,若有一个细节五人描述有出入便会重新来过,若想作假实在难于登天。
之前云宣让她所看的卷宗并无绘图,而是以文字略述,但这次向之瑜带来的却十分详细,应该与刑部留存的并无二异,也正因其中图文混杂,她才会担心自己会遗漏其中细节。
苏蔷心中一紧,默然而又仔细地听着钱九凝的依据,一个字都不愿落下。
其一,欧阳慕的被褥上有一块油渍,而女死者那日虽然穿着一袭白衣,但左袖袖口也残留着一片并不起眼的油渍。据查,金不离白日里曾在南城的一条大街上出现过,而那片油渍便是她在经过一个汤饼铺子时不小心留下的,更重要的是,被蹭在被褥上和留在她衣袖上的油渍印迹吻合,并无出处。而且,刑部还在欧阳慕的床上找到了几根女子的长发,无论粗细还是色泽都与金不离的极为相似。
其二,金不离所中的毒名唤一口醉,在中毒者刚入口时有一股芬芳香气,能让中毒者在初时吐出一口鲜血后才能意识到自己中了毒,而那种香气也会随着那口被吐出的鲜血留在现场,最长可达三四个时辰,而欧阳慕的屋子里便残留着那种特殊的香气,来源便是喷溅在地上和桌脚的鲜血。
其三,金不离的衣摆有破损的痕迹,欧阳慕的房间有一张倒在地上的椅子,刑部的衙役在椅子的一条比较残破的椅腿上发现了一小条被夹在其上的布料,正与金不离的衣摆残破处相合。
至于其他微乎其微的细节,也都没有什么问题,反而条条桩桩都在证实金不离当夜不仅宿在欧阳慕的家中,而且也的确是在那里中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