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第142/199页
她必须风光而体面地死去。
所以,她想到了以自己的性命为太皇太后祈福,一来是这样做是达成她目的的最好办法,二来是她很感激这么多年来太皇太后对她和庆王的庇护,也很愧疚因庆王受伤害得她旧疾发作,所以此心此举就当报恩。
但她缺少一个契机,不能被人怀疑她动机不纯的契机。
于是,她想到了与自己的父亲曾是忘年之交的钦天监监正,只要他肯帮忙,那她的机会就来了。
但她无法出宫,也不能有任何会被人怀疑的动作,所以希望卓司镜能帮她一个忙,让她能去亲自去给他为自己带一个口信。
结果是一切都在按着她的计划进行,她已经达成了目的,也算死得其所。
但一旦她在明镜局定案前死了,那卓然必定会左右为难,所以作为交换,罗华愿意担下所有的罪名,因为只有如此,长丽宫的其他人才不会受到牵连,胡妃的无辜也才能让人更加信服。
那个所谓她和胡妃反目的理由自然是假的,去年年初她的母亲的确病逝了,但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出宫去见母亲最后一面,自然也没有去那这件事去为难自家主子。
她陪着主子从一个嚣张跋扈的官家小姐蜕变为一个淡泊名利的母亲,没有人比她更懂得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她们相互信任相互扶持,所以就算是死,她也不想让她独自一人踏上黄泉路。
她早已对这看似雍容大气实则暗无天日的深宫生厌了,自从母亲故去后,她对这个世间的牵挂也只剩下了自己的主子和庆王殿下,若能以自己并不怎么贪恋的性命来成全他们,她并不觉得勉强,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看着她亲手带大的庆王长大成人。
但人生而在世,有几人在离开的时候没有遗憾呢。
她已经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圆满了,因为与其他大多数宫人相比,她有一个全心待她的主子,也有一个让她感受到亲情的小主人,这样已经足够了。
所以,就算是要去赴死,她也笑得很安祥。
但有一个秘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那便是她自以为因为顾念旧情而终究还是帮了胡妃娘娘与自己的卓然其实什么都没有做。
那日,从长丽宫回到明镜局后,苏蔷和李大衡将长丽宫的情形如实禀报给了卓司镜,在她打算起身去凤栖宫向皇后请示时,她趁机想要将罗华对说的话转告给卓司镜,但却不想竟被她拒绝了。
“除了与案情相关的事情,其他的你不必再说了,我也不想知道。”
只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便几乎泯灭了胡妃的所有希望。
她应该预感到她们会找她,所以便派了一向还算听话的苏蔷过去,但却也不打算参与到她们的计划中,所以干脆耳不听为净。
苏蔷在惊讶之余,也略感寒心,因为胡妃曾是对她有救命的恩情,而且她年轻时也曾与罗华算是闺中密友。
但在有时候对有些人来说,往日或深或浅的情分,似乎都抵不过岁月的流逝与人心的冷漠。
袖手旁观明哲保身,这是宫中很多人的生存之道,大多时候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又有谁心甘情愿地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呢。
更何况,卓然已经成了明镜局任期最长的司镜,并非没有道理。
可苏蔷并不打算隔岸观火,她希望自己能代替卓司镜做些什么。
因为虽然没有证据,但她相信罗华的话,而且深信不疑。
那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所做的最后努力,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便做不到坐视不理。
好在钦天监的监正是睿王的人,而且许诺虽然不乐意,但却还是答应如果能帮忙她就会出手。
一切都在按照她们的计划进行,可这世间没有什么计划能让庆王忘记悲痛。
先是大病一场,尔后又失去了娘亲和如同亲人的罗姨,还不到十岁的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然而,人总归要长大,所有人都是。
第172章 烟花迟暮(十三)后续
结案的第二日, 罗华和尹三娘以及那个对烟花动了手脚的林库管便被悄然处决了,因为这件事是由轻衣司过手的,所以苏蔷奉命去轻衣司办理有关文书的交接。
她知道云宣前天去了外地办差,所以与他失去了一个相见的机会, 但却意料之外又理所当然地遇到了苏复。
她这些日子太忙,虽不算心力交瘁,但也是疲惫不堪, 而且他也已经多日不曾出现在她的眼前, 所以她几乎忘了苏复这个人的存在,即便在过来的路上也没有想起自己可能会在轻衣司碰到他, 直到他从与自己交接的那个轻衣卫手中夺过了文书并打发那人先出去时,她才想起了他来, 并深觉不妙。
苏复将签章拿在手中把玩着, 并不着急在她的文书上盖章, 苏蔷也只是静静地等着, 没有开口催促他。
并不大的屋子里静悄悄的, 连呼吸声都听得到。两人隔着一张桌案面对面地坐着, 只是苏蔷垂眸看着安静躺在桌案上的文书, 而苏复却抬眼端详着对面的她。
过了片刻后, 还是苏复最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嗓音一贯低沉:“这几日你也忙坏了吧?”
她看了他一眼, 平静地答非所问道:“若是苏副都统快些将手中的签章按下去,那我便可以早些回去歇一歇了。”
苏复微一挑眉,道:“可是, 你还没有对我谢过我的不杀之恩呢。”
她心下疑惑,不知其所云:“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被逸王知道你又多管闲事,你早已没命了。”苏复言简意赅地道,“就在那日你从长丽宫离开的时候。”
她倏然明白过来,惊讶问道:“这件事是你们做下的?”
罗华曾说,最终收养庆王的人,便一定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而她也有同样的想法。
那人用心谋划了这场局,看似只在一日之间,但其实是经过深谋远虑,若非早有筹谋,定然不会做得如此滴水不漏,既然早已费尽心机策划好了一切,又怎会愿意为他人做嫁衣裳,所以若无意外,将庆王收养在膝下的那个人,一定便是这桩案子的幕后主使因为那个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柳贵妃,毕竟她虽然宠冠后宫多年,却也一直无所出,想要一个孩子来作为以后的依靠也不是不可能,但苏蔷并不觉得若是柳贵妃有此心的话,逸王会帮她完成这件事。
逸王疑心重,他之所以与柳贵妃结为同盟,是因为他的亲生母妃在他被封王并独自出宫建府后不久便离世,所以他在宫中并无依靠。而柳贵妃出身不高,既无子嗣,在朝堂上又没有靠山,所以两人才会各取所需,但倘若柳贵妃膝下有子,那他们之间相互信任的根基便不存在了,毕竟即便她没有别的心思,那他也会怀疑她有了孩子后想要的会更多,以至不再受他所控也不会再全心帮他做事,所以他应该不希望庆王成为她的孩子,甚至他根本不想让她有孩子。
而且,虽然逸王一党和太子一党在朝堂后宫为争权夺势闹得水深火热,但苏蔷听说他们兄弟三人对唯一的妹妹洛长阙和年岁最小的弟弟洛长丰并未恶意,甚至对他们还算保护得当,并不希望他们卷入夺嫡之争中,所以逸王应该也不会为了达成柳贵妃的心愿而冒险让庆王受伤,就算要帮柳贵妃将庆王收在膝下,那他很可能会采用更为温和的方式。
果然,苏复摇头道:“若是如此,长丽宫那个宫女的性命只怕也换不了你。”
苏蔷一愣,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将逸王安插在长丽宫的眼线给除去了,因为只有如此,逸王才不知道她与罗华究竟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那日罗华那般小心,竟还是被人听到了她们相谈的内容,看来虽然胡妃娘娘与庆王虽然多年来与世无争,但对他们母子二人并不放心的却大有人在。
只是,她近日并不曾听说长丽宫出了什么人命案子或是有什么人失踪,难道他当真有通天的本事,能让一个宫女悄无声息地在宫城中消失吗?
苏复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也不待她问,云淡风轻道:“她还活着,再过两日才会去投井。”
这样便不会有人怀疑她的死和庆王受伤的案子有关了,毕竟一个宫女投井自尽在宫城并不算什么大事,甚至没有几个人会在意。
苏蔷讶然地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你能让逸王的人心甘情愿地自杀?”
“她不想让她娘亲死,自然只能她自己去死,有什么难的。她不算什么无辜之辈,我也没有亲自动手杀她,可不算是违反我与那老头儿的誓约。”似乎并不愿一直提起那个宫女,苏复三言两语地向她解释后微一蹙眉道,“我知道你喜欢多管闲事,不过像这样的闲事,你以后尽量少碰,否则我会很为难。”
她沉默了片刻,一时陷入沉思,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话。
以往,她一直以为一个人若要另外一个人死,那极有可能手染鲜血,就算用的是再干净的方式,也也须得自己动手,但自从认识苏复后,她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杀人的方式可以不必亲力亲为,那便是逼人自杀。
他似乎有无数种逼人自尽的方式,而且从无失手。
既要守约,又要达成目的,他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可明明人是因他而死的,但却又不是他亲手杀的。
正如云宣所说,这个人看似简单执着,实则诡谲难测。
过了片刻后,她眸光微动,语气平静地反问道:“既然这件事不是逸王做的,那我做什么又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他又怎会无缘无故地去杀我?想来这次是你多事了吧。”
“隔岸观火的人,总希望那热闹能无中生有小事闹大,否则自己又如何能寻到趣味或是借到火呢?”苏复唇角一挑,天然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个极浅又狡黠的笑意,“不过,你觉得我会告诉我们打算如何火上浇油吗?”
苏蔷的确打算从他的口中套一套逸王的计划,但在看到他刚一开口时那好整以暇的表情时,她便知自己又一次低估了他,结果果然如此。
她沉吟了片刻,道:“你我各为其主,以后不必手下留情,反正以你这样的手段,我不会领情的。”
毫不介怀地,他淡然道:“无妨,谁让我偏巧喜欢救你于水火之中。”
但她却不希望与他太过纠缠,忍不住劝他道:“你是逸王的人,却总是坏他好事,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苏复神色平淡:“我做事,从来不讲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