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第163/199页


  石亭掩映在森森树林之后,苏蔷又拐了两个弯,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亭中既无石凳,也无桌案,他就那么束着手站在那里,脚下放着一盏燃着的宫灯。
  苏蔷看得清楚,他就是此时原本该在宫城里的苏复。
  她知道自己不该贸然来见他,但此时乃是关键时刻,一寸之差便会连累许多人万劫不复,她必须弄清楚苏复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来了。”
  “你来做什么?”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的,然后有片刻陷入了沉默。
  “我来接你走的。”苏复先开口打破了他们之间一时的寂静,语气一如以往般冷肃,“现在。”
  她愣了一愣,但也能猜到他要这么做的目的,佯作糊涂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你很明白我的意思。”眸子在灯光下微微而动,苏复向前一步,对她道,“这件事牵扯甚广,你应该清楚你得罪过谁,你若是不离开,必定会惹火上身,到时候莫说一个轻衣司的都统,即便是亲王也是救不了你的。”
  苏蔷平静道:“我身为明镜局女史,只知道奉命办差,其他的都与我无关,更何况我得罪的人那么多,若是随便一个得势我便要跑,那岂不是成日里除了逃跑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这个时候,你何必再说这些没用的话。”苏复又向她走近了一步,道,“这一次是有关生死大事,我这么着急赶路,只是为了提前来带你离开的。你放心,虽然宫女私逃乃是死罪,但我会安排好后事,不会让你的失踪连累到你家乡的族人的。”
  看来他的确是押送万福宫其他宫人前来行宫的其中一人,但看他如此担忧自己的样子,她反而稍稍安了心,毕竟这样反倒说明逸王和柳贵妃那边并没有察觉到东宫和睿王这边已经识破他们的阴谋了。
  她摇头拒绝道:“无论如何,我哪里都不会去。”
  虽然她知道以他的性情,不达目的只怕不会轻易罢休,但她觉得这里是行宫,他再是大胆,也不至于会在这里将她给劫掠了去,但事实再一次证明,自己又低估了他的胆大妄为。
  只见他在面对她的固执无奈地短叹了一声,在她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带自己离开的想法时,却见他突然向前微一探身,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迅速地将一方潮湿且带着一股刺鼻气味的帕子捂住了她的鼻口。
  那是在她醒来后唯一能记起的最后画面,也是她对行宫的最后记忆,她甚至想不起那时他是否说了什么,又是如何将自己带出行宫的。
  但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而且她已经不在行宫了。
  她是在一间茅草屋里昏睡了一宿,里面布置得很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除了水壶外连一只碗都看不到。
  她走出屋子时,首先入目的便是一条绕着山石潺潺而流的溪水,随后便是高耸入云的山峰。
  她能够猜得出来,这里一定是行宫后面的那座高山,但从她此时的境况来看,她分毫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与方位,更不知去行宫的路究竟在哪里。
  而且,这里连苏复的一点影子都没有,以至于在她刚醒来时,还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魇而已。
  他就这么将她给藏在了这座深山里,连干粮都没给她留一份半点。
  苏蔷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一面懊恼自己不该自作主张去独自见苏复,一面思索自己孤身一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在这座深山里活下去或者逃出去。
  逃,很快便从她的计划中被抹去了。
  因为这间茅草屋竟然是修建在一个山谷里的,而且四边都是十分陡峭的悬崖,以她的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可能攀爬上去。
  她想,昨夜遇到的苏复怕是假的,他哪里是要救她,而是想要饿死她。
  如今她唯一的期望,便是云宣能够尽早发现她的失踪与苏复有关,然后查到蛛丝马迹派人来找她。可是今日是最关键的一天,他定然十分忙碌,怕是抽不开身,能否在暮晚之前发现自己不在行宫都成问题,更何况她这两日都不怎么出现在客居院,只怕自己即便是一日未归大衡她们也都不会发现她失踪了。
  但临近午时,在她饿得饥肠辘辘时,一个人突然背着锅扛着干粮爬山涉水翻山越岭地来救她了。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许久不见的于伯。
  于伯是沿着绳索下来的,他说他随身带的东西太多,无法施展轻功,所以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向下挪。
  “这个该死的臭小子,以刘家村全村人的性命来威胁老夫,说要么来给你做饭当伙夫,要么眼睁睁看着全村的人自相残杀无一幸免,真是个忘恩负义。”将一张饼丢给了她,于伯嫌弃地瞪了她一眼,“死丫头,你不是冰雪聪明吗,怎么会落在他的手里?”
  苏蔷原本想替自己辩解几句,但想了想后还是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填饱肚子最要紧,便一言不发地默认了自己这一次的愚钝。
  见她狼吞虎咽,于伯待她吃饱了之后才善解人意地问她道:“究竟怎么回事?”
  她缓了一口气,将大致的经过讲给了他听,才知道这段时日云宣太忙,所以并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去探望他了,只是写了封信说近日朝中会有大变,但局势有利于东宫。
  “老夫没想到一大把岁数还会被一个小子给算计了,而且还是被人弄来当伙夫的,”于伯没有对她的话妄加评论,只是问道,“你觉得若你不在,阿宣他有几成把握的胜算?”
  苏蔷沉默了片刻,随即斩钉截铁地道:“至少有八分,我们之前的计划已经几乎无一疏漏,只差实施了。”
  “是吗?”于伯沉吟片刻,问道,“倘若苏复是因为已经知道你们在背后的所有动作,所以才坚持将你带出了行宫呢?”
  苏蔷也并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认为东宫的胜算更大:“若是如此,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说你聪明,关键时刻你便又犯了糊涂。”于伯却斜了她一眼,得意一笑,“苏复那个死小子是在十数日之前便让我来这里的,那个时候他哪里会算到这么多,你呀,被迷晕了一次之后,脑子都不好用咯,这个是一定要让阿宣负责的,谁让他连一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呢。”
  苏蔷深觉有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瞥了一眼于伯扛过来的包袱,想到了之前自己在刘家村时吃过的于伯做过的膳食,便犹豫着试探地建议道:“于伯,不如这个伙夫晚辈来做吧?”
  “当真?”于伯双眼一亮,再是高兴不过,“那就太好了!”
  她亦十分高兴,但又思及一事,有些担忧地问道:“于伯,苏复可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又怎么才能离开吗?”
  于伯短叹了一声,甚为发愁:“老夫若是知道那便好了,不过依老夫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来看,他既然敢在今天让老夫到这里与你汇合,那这两日你定然是出不去了,不如死了这条心,想想晚上做什么吃吧。”
  苏蔷一心失望,但看了一眼他们身处的茅草屋后很快又想到了其他的问题,也发愁道:“晚上吃过饭后,这里可怎么睡人啊。”


第203章 竹马何在(三十)探望
  那一夜, 苏蔷和于伯竟不谋而合地都彻夜未眠,干脆坐在茅草屋旁的溪边看夜看水聊人生,当然,还有一直沉默不言只坐在于伯身边听他们说话的刘正。
  在于伯确认她就在谷底后, 他拉了拉从山顶垂落下来的绳索,然后等在上面的刘正便也下来了。
  于伯对她说,虽然他已经尽力在帮刘正淡忘过往, 但那孩子每当入夜后仍不愿一个人单独待在家里, 这次也是准备将他送到他外祖母家小住几日的。但于伯没想到虽然他素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可在听说他要离开一些时日后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一起上路, 而因为不知前路是否危险,所以于伯坚持不从, 结果经过一大一小在路上的斗智斗勇后, 刘正终是如愿了。但他们也因此在路上有所耽搁, 否则按照原本的行程, 今日一早他便该赶到这里来了。
  虽然刘正不再似刚她刚去刘家村时那般怕生, 而且纵然动作有些生硬, 但这次见到她也懂了些礼数, 但苏蔷知道, 一些事情一旦发生, 那便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 无论以后他从于伯那里学到的本事再多性情再有多勇敢,无论以后他的路有多远住的又是怎样的房子,他都会觉得空落落的屋子里有他亲自接过来并埋在地下的阿娘, 他害怕她,却又舍不得她。
  她突然又想起了庆王,那个与他年纪相差不大也同样失去母亲的孩子。
  如今的庆王,已经完全将向妃当作了他的娘亲。他当然不可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身母亲,可他不知道她为了他曾付出了多少,而且她已经故去了,伤心之后,他还是要生活下去,而向妃便是他如今的所有依靠。
  这两个孩子,哪一个更幸运呢?
  还有,自己在和他们差不多大的时候,娘亲也过世了,她又比他们如何呢?
  也许只有谁比谁更幸运,只有谁比谁更不幸罢了。
  太平盛世之下,亲人健在一家团圆共享天伦都如此艰难,那乱世之下,不知又有多少孩子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了。
  况且,失去父母的孩子孤苦可怜,失去孩子的父母又何尝不是
  若有可能,她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人间悲剧发生,但今日过后,只怕朝堂后宫的风波便会迅速地蔓延至最是无辜的民间。
  莫说逸王一党势必会绝地反击,即便是在其因形势所迫而不得不听天由命之后,睿王野心勃勃胸怀大志,若是东宫与其争锋,他定会倾巢而出全力以赴。
  一波未平,一波又再起。
  而且,虽然自己如今还瞒着云宣睿王的意图,但睿王夺嫡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他怎会毫无察觉,只怕等一切都不得不摊上明面时,又免不得一场腥风血雨。
  于无意识间,她已经盯了刘正许久,但神思却一直游离在外。
  刘正倒是毫无反应,并非他不介意,而是他此时已经靠在于伯的肩膀上睡着了。
  倒是于伯轻轻咳了两声,小心翼翼地让他枕着自己的双腿入睡后斜了她一眼:“丫头,这可是我徒弟,你若是喜欢孩子,和那个臭小子自己生一个去。”
  苏蔷回过神来,收起自己纷杂的思绪,在听清于伯方才说的话时不仅不见羞涩,反而忧上眉头,默了半晌后才问他道:“于伯,你是看着阿宣长大的,你觉得倘若我瞒了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那他会不会很生气?”
  于伯理所当然地道:“那就看你说的重要的事究竟有多重要了,比如是不是比原谅你还重要。”
  这话听起来与没说也没什么两样,但其实破有道理,只是说着听着都容易,但具体分析起来却很难。
  苏蔷认真听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又觉得听与没听并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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