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第181/199页
比如她在年轻时是否得罪过吴隐之。
那位姓付的厨艺精湛的老嬷嬷比李嬷嬷在膳堂做事多了二十多年,也做了近十年的掌事,后来被李嬷嬷换了下来,然后便一直被她打压,所以对李嬷嬷可谓恨之入骨,虽然上了年岁,有时记性也不太好,但对李嬷嬷做过的事情却记得格外清楚,听她问起时还是在想了片刻后便口齿不清却又斩钉截铁地道:“那个小吴子可怜的呢,原本就因为活太多而经常挨饿,结果老李还克扣他的膳食,他有一次被逼急了,就吼了她一声。哼,老李可是走后门进来的,人家背后有靠山,可是随意能被人吼骂的?当场她便推了他一把,嘿,小吴子那个小身板,怎么受得住她的一推,登时就躺下了,半天都没爬起来,可是当了咱们琉璃好久的笑柄呢,都说他半个男人都还不如个女子,丢人!”
苏蔷听说过,李嬷嬷刚入宫时,是由付嬷嬷一手提拔的,后来也不知怎地,竟然被李嬷嬷夺走了掌事的位置。自那之后,虽然李嬷嬷待她还算恭敬,但付嬷嬷却不愿领她的情,到处散播流言说李嬷嬷之所以能将她从掌事的位子上挤下来不是因为她的厨艺有多高,而是因为她背后有靠山。但琉璃人人都知道李嬷嬷的老家就在不远处的乡下,连个有钱的亲戚都攀附不上,更莫提能将她提拔为别宫掌事的贵人了,所以谁也都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不过付嬷嬷倒是执着,十数年来都坚信这一点,即便李嬷嬷去世了也不曾改口。
但付嬷嬷虽然对李嬷嬷有所偏见,素日为人却还算公道,再加上李嬷嬷已经无端被害,她应该不会编排她没有做过的事,如此看来,李嬷嬷倒是曾经真的得罪过吴隐之。
不过,吴隐之若是为了此事而记仇想要李嬷嬷的性命,那应该也不会忍了这么多年才记起了这件事,毕竟虽然他人在京城,但若是诚心要给别宫一个小小掌事安一个能问罪致死的罪名也算什么难事,更何况,就算他是在重回琉璃别宫之后才想起了之前在这里曾经受过的奇耻大辱,要杀李嬷嬷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但苏蔷突然想到了李嬷嬷死时膳堂里的一片狼藉,突然似有所悟,犹豫了片刻后才问付嬷嬷道:“敢问嬷嬷,当时李嬷嬷是在哪个膳堂得罪过吴公公?”
“大膳堂,”付嬷嬷想了许久后才道,“那时先皇后还未在这里出事,别宫还算鼎盛,人手也多,所以用的还是大膳堂。”
李嬷嬷便是死在大膳堂的。
难道吴隐之刻意在大膳堂杀害了李嬷嬷并将那里弄得一片狼藉,目的就是为了一雪前耻并出口恶气吗?
这样解释也并非毫无道理,但若当真如此,那吴隐之的心胸也未免太可怕了些。
苏蔷只觉背后一阵发凉,但付嬷嬷却以为她的沉默还是在思考李嬷嬷的死因,也不顾她想不想听,顾自喋喋不休地道:“上次你们的人过来时我就说过,老李得罪过那么多人,想杀她的人多了去了,不过她背后有靠山,所以才没人敢动她。哼,想当初,我的厨艺可是膳堂一等一的,她不过是我的一个连眼色都没几分的手下而已,亏得我见她能吃能熬,就连给先皇后做膳食也要带着她去见见世面,哪知道人家靠的是国公府的靠山,根本不稀罕!”
正陷入沉思中的苏蔷听她突然提及了国公府,精神不由一振,蓦地抓住了付嬷嬷的手腕,惊讶问道:“嬷嬷方才说什么?”
付嬷嬷虽然被她的反应惊了一跳,但在愣了一怔后还是因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而颇为得意:“可算是有个人听见我说什么了,这都多少年了,我说她背后有靠山都没人信过!”
关于李嬷嬷背后靠山这件事,她自然是已经提过无数次的,只是无人信她,后来她自然也就不说了,更何况崔国公府也不是她轻易能得罪得起的。
苏蔷急迫地只想知道答案,甚至没有放开抓住握着付嬷嬷的手腕:“嬷嬷为何说李嬷嬷背后的靠山是国公府?”
付嬷嬷一脸不屑地答道,“她升迁的时候亲口对我说的呀,劝我不要闹,说崔国公府不是我能得罪的,只是后来她又矢口否认,而且又没人信我罢了。”
付嬷嬷说的话她后来大多都证实了,比如她的确曾经在大膳堂羞辱过还是个清扫内侍的吴隐之,不过付嬷嬷有所隐瞒的是,李嬷嬷当初那么做,其实是为了迎合付嬷嬷,而且也将克扣吴隐之的膳食都供奉给了她。另外,付嬷嬷之所以被降职,是因为她负责先皇后的膳食,但先皇后却因病去世,她受到了牵连,所以李嬷嬷才有机会接替了她的位置,而且那时李嬷嬷虽然入宫时间不长,但在膳堂却也极有威望,她继任掌事是众望所归并无人有异议的。
的确没有人听说过李嬷嬷与皇后或是崔国公府有任何瓜葛,除了付嬷嬷的话外,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李嬷嬷便是崔国公府的人。
可是,也许只是李嬷嬷隐藏太深而已,毕竟她都已经过世了,付嬷嬷没有理由撒谎。
但即便李嬷嬷是崔国公府的人又如何呢,又能说明什么。
如此奔波了一日,看似收获满满硕果累累,却还是没有查到可用的线索,她不愿回寝居,独自留在戊子院斟酌案情,正一筹莫展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带进来的风吹晃了桌案上的烛光。
苏蔷抬头,见了来人,蓦地一惊:“你怎么来了?”
已经多日不曾露面的肖玉卿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清瘦了些,神色一如曾经那般寡淡,径自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声音波澜不惊又清凉若雪:“再过两日,我便要离开了,与你来道个别。”
第224章 君子好逑(十九)密函
虽然肖玉卿当初是以准逸王妃的身份随驾来到琉璃别宫的, 但她既然已经来了,即便逸王已经先行离开,她也不方便回京,只是这些日子她颇为低调, 除了例行向皇后请安外,都只是留在自己的寝宫中不曾出门。
这次她深夜前来,也是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 也免得会被人说闲话。
她向苏蔷解释道:“父亲已经向皇上请旨, 让我与逸王于半年后成婚,皇上已经同意, 但逸王本远在凉州,父亲这么做虽然是为了给逸王一个回京的机会, 但也因此惹得皇上龙颜不悦, 所以我留在琉璃别宫也是尴尬, 倒不如先回去。”
苏蔷自是明白她的处境, 但肖侯爷在这个时候还敢向皇帝提出成亲一事, 只怕是对逸王还存有希望, 所以不惜耗费肖侯府在皇帝那里的威望来再给逸王一个机会, 这也许也是逸王为了娶到肖玉卿而痴情不许的原因。
所以, 离逸王归来大概还有半年的时间, 倘若睿王得了这个消息, 应该会想在这段时日内让自己彻底取代太子吧。
见她似有心事,默然片刻的肖玉卿突然开口问她道:“你知道我父亲为何如此袒护逸王吗?”
苏蔷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想来大概除了逸王对肖玉卿深情之外, 肖侯爷还是出于政局的考虑,毕竟逸王也算是个人中龙凤,更何况皇帝之前对他也极为宠信,肖侯府想将此后的荣华前途押注在他身上也实属正常。
“我父亲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喜欢逸王,”还不待她回答,肖玉卿似乎便看穿了她的心事,顾自答道,“而是因为他不喜欢太子。”
肖侯爷之所以不喜欢太子,并非因他本人性情如何,却是因为他的母后,也就是先皇后。
“先皇后生前对太皇太后多次阳奉阴违,虽然太皇太后并不计较,但我父亲听说后却放在了心上。”肖玉卿感叹道,“我父亲虽然从一出生便注定是肖侯府世袭的侯爷,但他却性情孤冷,靠着戎马一生才换来肖侯府如今在朝堂的屹立不倒,对这世间的人和事都看得黑白分明清清楚楚,可唯独一遇到太皇太后的事情便不顾其他只随性所为,年轻时便是,如今年岁大了也未曾收敛分毫。所以,只因为先皇后曾对太皇太后不敬,他便否定了太子与整个东宫。”
虽然之前听她提起过太皇太后与肖侯爷的往事,但此时再听时,苏蔷还是颇为震撼。
一个男子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女子放在心尖儿上大半辈子,即便只是默默付出不敢声扬,哪怕她并不知晓分毫却也无怨无悔,也算是一段不可为人言说的佳话吧。
不过,肖玉卿又突然提及此事,只怕不是随口一说这么简单。
“在过来之前,我刚刚得到消息,太皇太后旧疾复发,事态有些危机。”肖玉卿看着她,另有深意道,“我父亲也因此而动了肝火牵扯了昔日在战场上的旧伤,而且也卧床不起了。”
虽然这么多年来,因着肖侯府在朝野上下的名声与地位,没有人敢拿肖侯爷与太皇太后的过往或情义妄自非议,但倘若这次太皇太后当真有个三长两短,肖侯爷也因此情不自已伤心过度,再加上逸王的势力已经今非昔比,若被有心人利用,那流言猛于虎,只怕肖玉卿之前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苏蔷明白了她的意思,语气平静地向她应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自然便会尽力而为。”
“我知道,只是这次我回去后,只怕与你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即便有,那也是各为其主,所以除了提醒你这件事之外,也是来向你道谢的。”肖玉卿的声音依然清冷如故,但听起来却又似是温柔了几分,“无论结果如何,你能答应,我已然万分感激。另外,我要提醒你一句,太皇太后病重,皇上只怕会很快择日回京。”
皇帝对太皇太后向来仁孝,若得知她的病情自然会心急如焚,要尽快回宫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如今李嬷嬷和泉姨的案子仍是没有分毫头绪,若是皇帝定要明镜局上下给个交代,只怕即便没有真凭实据,身为嫌犯的云宣的处境也绝计不妙。
“不过……”一向寡言但有话直说的肖玉卿突然欲言又止,又思量了片刻后才对她道,“不过,只怕此后最重要的便不是之前的那两桩命案,而是先皇后的死因了。”
苏蔷一愣,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之所以会旧疾重发,是因为她在宫里听说先皇后当年在琉璃别宫并非病故,而是被人谋害的。”已经决定对她全盘托出的肖玉卿平静道,“据说太皇太后听到了这些传言,她又向来看不得这些枉死人命的事情,更何况先皇后的死还关乎天家颜面,所以,她在一怒之下便病倒了。可即便病重,她也给皇上下了道懿旨,让他查清先皇后的死因后再行回宫。”
没想到从琉璃传出的流言竟会被远在京城深宫的太皇太后知晓,苏蔷在惊讶之余,又觉得匪夷所思。毕竟即便在琉璃别宫,此时也无人敢再随意传播有关先皇后死因的流言,宫城离这里那么远,太皇太后又是如何听说的。
听了她的疑问,肖玉卿不仅不意外,反而早已有了答案:“自然是因为其中另有蹊跷。其实,虽然宫城的确开始出现了有关先皇后的一些传言,但太皇太后是在收到了太子的一封密函才动了怒气的,随后她便给皇上下了道懿旨,说她是从流言中得知琉璃不太平,让皇上查明先皇后当初的死因后再行回京。”
原来是太子不顾皇帝的责罚又给太皇太后写了封密函,告知了她先皇后很有可能是被谋害的消息。
苏蔷心中不由担忧,倘若太皇太后的病情是因太子的那一封信函而起的,只怕皇上对他的成见会更深一层。
须臾,她突然又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不由困惑地自言自语道:“既然是密函,连太皇太后也是说她是因为听到流言才知道了先皇后的事,那为何……”
但话还未说完,她便已然想通了,神色不由一变。
太子因为先皇后的事情已经被皇帝申斥了一通,本该闭门思过,可他却偏生不仅不思悔改,还给太皇太后上书,而且就连太皇太后也为了太子的前程决意将他呈送密函的事情保密,但如今连肖玉卿也将此事知道得一清二楚,皇上也迟早会查得明明白白,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如今逸王已经自顾不暇,能教唆太子犯此大忌的除了睿王还能有谁。
苏蔷心中发寒,此时的睿王为了让东宫失势,不仅在竭力利用太子对他的信任,而且分毫不留情面。
“琉璃别宫看似风平浪静,但暴风骤雨只怕已经不远了。”肖玉卿见她神色几番骤变,也明白她已经想通了此中关节,道,“我知道你处境艰难,但你切要保重,毕竟你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记得你我的约定。”
她走的时候,难得地允苏蔷多送了一程,虽然两人几乎沉默了一路,但心中都十分清楚这一次之后,只怕她们再无机会能够如方才那般相对坦然地说话了。
苏蔷回来之后,提了灯笼去了一趟后面的丁子院,守门的两个内侍本已经昏昏欲睡,见她过来后登时来了精神,将她干脆利落地拦了下来。
没想到自己会被拒之门外,她蹙眉问道:“我有问题要问云都统,你们这是做什么?”
其中一个内侍恭敬地回道:“回苏姑姑的话,睿王殿下特意吩咐过,此后您不能再见云都统了,若是有什么事,还请让别人过来吧。”
她没料到竟连守门的内侍也是睿王府的人,不由一怔,看来睿王如今在琉璃已经如鱼得水了,在各处都安插了自己的眼线。
她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回去了,倒是那两个内侍见她如此干脆地离开后颇为诧异,还凑到一起低声议论了一番,可就在他们正准备与之前一样重新坐在地上打盹时,苏蔷又出现了。
这次,除了一盏灯笼外,她的手里又多了一个火把:“让我进去,否则我一把火烧了这里。”
那两个内侍面面相觑,虽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但其中一个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笑道:“苏姑姑,您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们两个怎么说也算是男人,比起您来还是有些气力的,岂能容您烧了这院子?”
“一次不成,我便再来一次,这里不行,我便去别处试试。”苏蔷气定神闲地道,“反正你们也知道我是睿王府的人,不敢奈我如何。只要有火丢进了院子里,我便对外声称你们两人意图烧死云都统,到时候该承担什么罪责,你们心中也该清楚,至少睿王殿下是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去保你们两人性命的。”
“这……”那两个人对视一眼,方才还挂在脸上的嘲弄笑意全无,“苏姑姑,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又何苦要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所以,只要你们让我见一见云都统,我自然不会再节外生枝,睿王殿下也绝不会知道今晚的事。”苏蔷的态度也和气了些,劝他们道,“咱们都守口如瓶,定然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