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第194/199页


  他语噎了半晌,脸上虽不露喜怒,但声音却冰冷如霜:“好,好,好一个顾凝,好一个太子妃……”
  当初他如太子的心愿将她嫁到了东宫,目的定然不会只是想让一心想与心上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太子得偿所愿这么简单。一来,那时药香谷的权力大都还在她的手中,而在她入住东宫后,因为无暇分身,所以睿王府开始接管她手中的一些权柄;二来,她出身乡野身份低微,而太子却为了她不惜几次三番地与皇帝起争执生嫌隙,这怕也是他的离间之计;三来,他以为顾凝会一直对自己忠心不二,认为她既然愿意为了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那之后很可有可能仍然为自己所用,所以也算是制衡东宫的一枚棋子。
  可如今,他虽然得到了药香谷,却发现她即便看似大权旁落,但依然有足够的能力与他为敌,而且还愿意用尽手段不顾往日情分。
  大殿中安静了许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洛长念的神色虽然微微一动,但显然在情感面前,他的理智仍占了上风:“王妃说,本王对你太过纵容,看来果然如此。虽然你曾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但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本王的计划,难道你以为本王真的不忍心杀了你吗?”
  “殿下要杀奴婢,奴婢自是活该,但奴婢也有话要说。”她仍不卑不亢,道,“因为奴婢虽然依照太子妃的的嘱咐帮了她一把,但奴婢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她腹中的孩子,并非是在帮东宫与殿下争权。”
  洛长念微一挑眉,自是不信:“你说什么?”
  苏蔷目光清冽,一字一句地对他道:“殿下应该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这天下也是一样的,福星虽然可以有数个,但最有福气的却从始至终只能有一个,而且没人可以越过那个人去。”
  洛长念的神色阴晴未定,但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在片刻之后便已然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他似乎立刻便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后才不置可否地对她道:“这一次,本王不希望再出现任何变故,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苏蔷心中清楚,无论对太子,顾凝还是自己,他都已经失去了耐性来讲情或者义。
  离开福景园后,她也不避嫌,直接去拜见太子妃了。
  顾凝的身子很弱,在她过去时正在屋子里逗孩子,一脸的疲惫与孱弱深处,是为人母亲的欢喜与快乐。
  见了苏蔷过来,她便让七师妹施彻带着孩子去找乳娘,并屏退了左右,让整个屋子只留了她们两个人而已。
  她半倚在床头,脸色苍白,却也难掩她容颜中原本的清秀,只是声音太过虚弱,似乎被风一吹便有可能断了线一般:“你来了,睿王那边如何了?”
  苏蔷向她见了礼,答道:“睿王殿下已经开始部署了,他还可以利用钦天监来制造舆论。”
  “我便知道,你的主意不错。”顾凝点了点头,满意道,“我的孩子是福星,可皇上身为一国之主,本就不该有任何人的福气能大得过他,钦天监是睿王的人,他们知道该怎么说。”
  苏蔷的眸中浮现几分不忍,“太子妃,您当真要这么做吗?”
  在刚刚来到琉璃别宫不久,顾凝便与她达成共识,她要保住太子和他们的孩子此生平安无虞,即便以东宫易主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跟随睿王多年,深知他的志向与性情,他早就志在天下,只是那时不肯承认而已。如今他既然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将来筹谋,那便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太子一争长短,若是不能如愿,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顾凝微微扬了扬唇角,凝了一个苦笑,“在他心中,太子与逸王大不同,无论与逸王过去如何相争,他都会顾及旁人对自己的看法而放他一条生路,以彰显他的大度宽容。但他一直在屈尊在东宫麾下,对太子其实早已心有不服,而且太子本就是东宫正统,从小便深受皇上宠信,太子高贵的出身与皇上的信任都是他永远无法得到的,所以一旦他决定与东宫反目,即便表面上还顾念兄弟情义,但其实却是希望太子再无翻身之日,让他永远都没有反击的机会。我知道,他若是狠下了心,便会无所不用其极,他怕输,更怕输给太子,所以结果要么是两败俱伤,要么是东宫易他为主,这是他拼了命都会护住的尊严,在他心里甚至比储君之位更重要。”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的夫君无论是性情手段还是身体状况都不如洛长念为天下主时,顾凝便已经决定替他退出夺嫡之争,因为于私,她不愿自己的孩子还未出生便没了父亲,不希望孩子刚出世便面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凶险境地;于公,她不希望自己所深爱的夫君和自己曾经最倾慕的男子为了皇权而残害无辜动乱朝纲。
  但即便她是这般想也是这么做的,却也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知太子,睿王甚至是任何一个有可能泄露她有这样意图的人。
  因为太子自小便做主东宫,虽然多年来在逸王的威胁下,他的储君之位坐得不算安稳,但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已认定自己将来便是大周之主,所以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就像是昼夜轮回四季更迭一般,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那些生了不臣之心的人及他们所做的事不过就像是偶尔骤起的乌云一般,他要做的是将其驱散以见天日,而非从此畏缩在乌云的阴影下苟且偷生。顾凝深知,即便他深爱自己,却也不会听进自己的劝谏放弃那自他生来便注定属于自己的皇位,那么做只会让他误以为她心向睿王府而使他们夫妻离心,所以她不能这么做。
  而对于睿王,她明白,他骨子里的倔强与自尊会助他成就一番大业,但同样地,那份被他小心翼翼护了多年的尊严也让他企望夺得胜利的快感,关键便在夺。若是被他知道东宫其实一直在她的谋划下有意对他将储君之位拱手相让,那他非但不会心生感激,反而会认为太子从始至终都未曾将他放在眼里,所以就连太子之位也是让给他的。故而,即便顾凝其实并未尽心与他相争,却也要假装自己与东宫已经拼尽了全力,只是睿王府太过强大,所以他们不得不败北而已。
  在得知她的计划的时候,苏蔷心中既惊又敬。
  顾凝告诉她,这个秘密只能她们两人知晓,她们要做的,是既要保住太子与皇太孙的性命,又要让睿王看似艰难地夺取了储君之位。
  也就是说,她们要瞒过其他所有人,包括太子,睿王以及云宣。
  “倘若,即便坐上了太子的位置,可睿王仍不愿放过你们呢?”虽然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计划都在她们的预料之中,可苏蔷仍然心中担忧,“也许他迟早会发觉您是在让着他,更何况,还有太子,若是他知道了真相……”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清楚地看到顾凝的神色又苍白了几分,几乎没有血色。
  “无论如何,我已经尽力了,也许事情比我们预想的要糟糕很多,可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呢,大不了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共赴黄泉罢了。”因为太虚弱,顾凝本就温柔的声音更显单薄,“至于太子,算我负了他吧……在我们的儿子出生之前,我心中还想着为国为民计,可如今,即便只是为了孩子,我也只能这么做。我知道,一旦他得知真相,一定会责怪我擅作主张,可是,以他的脾性和心力,若想做一个好皇帝,又谈何容易,只怕大志未酬,身子骨便已经撑不下去了。他自生来,便在这波诡云谲的深宫中长大,从未放松过身心,也不敢有片刻的松懈,他是那般向往没有明枪暗箭的乡野生活,可却不甘心放弃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那不如我来帮他做这个决定,若是他以后会后悔,那无论他想怎么样,我陪着他便是了。若是他不后悔,那我们一家人便隐匿乡野,快活而简单地过完余生,也算我不负他曾经对我的深情吧。”


第242章 天道轮回(九)屠杀
  前线战局稳定, 太子病情大愈,而且天气也逐渐转凉,所以皇帝在先皇后法事完成后的十天后便准备回銮了。
  在离开前,苏蔷和唐岭特意去了一趟后山拜祭泉姨, 虽然因为上头的命令,泉姨、李嬷嬷和付嬷嬷的死不能对外声张,所以她们连最简单的葬礼都没有, 但苏蔷还是打通了关系, 在结案时亲自将她们安葬在了这里。
  她们快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在泉姨的坟前背手而立, 只见他的人虽然在她的坟前,可目光却似乎在远眺他方, 在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后, 他微微侧了侧脸, 却终是没有转头, 而是径自抬脚离开了。
  她们在泉姨的坟前看到了他留下的祭品, 竟然都是她生前喜欢吃的, 可见那人也用了心意。
  虽然泉姨的坟墓和李嬷嬷付嬷嬷的都在一处, 但他显然只为泉姨扫了墓并只拜祭了她一人。
  阿岭望着那人的背影奇怪问道:“他是谁, 以前似乎没有见过。”
  苏蔷也顺着她的目光往远处看了一眼, 但也只能看到一抹背影而已。她的神色微微沉了一沉, 但终究还是如实对她答道:“他是御前的吴隐之吴公公,以前泉姨曾经救过他的性命。”
  阿岭的脸上已经浮现几分悲伤,也不再多问, 只是跪在泉姨的墓前拾掇了起来。
  她们回到琉璃别宫的当天清晨,大军便开始向京城出发了,偌大的别宫掩映在朦胧山脉间,离过去几个月的喧嚣热闹越来越远,像是个突然间便苍老的人,远望近看都是凄凉孤独。
  刚开始一路倒也顺遂,每隔十天半月便有前线的好消息传来,自从那第一场胜仗之后,北境的战局一日更胜一日,一次接到捷报时,恰逢大军于雨天就地歇息,皇帝兴之所至,干脆带了几个人去附近的山中狩猎,虽然猎物还算丰盛,但皇帝却似乎因此感染了风寒,而且虽然随行的太医也在为他尽力医治,但许是还有车马劳顿的原因在,他的病情却似乎不见好转,所以从那日直到回到京城,皇帝都龙体欠佳,精神也十分不济,连公务都大半交给了东宫和睿王处理。
  又过了半个月,即便每日多半是在歇着,但奇怪的是,皇帝看似并不严重的病情却分毫不见好,已经接连病了月余,再加上他之前一直龙体康健,从未缠绵病榻这么久,所以无论后宫还是朝堂都十分忧心,太医院的太医个个都焦头烂额,生怕自个儿的脑袋哪一日挂不住了。
  就这样又拖延了几日,虽然太医院还没什么法子,但钦天监那里却传出了消息,说是象征帝王尊位的紫微星星光黯淡,但原因不详。而两天后,这个传言突然又戛然而止了,有人说钦天监放出了话,意思是前些日子的判断有误,其实紫微星并无异动,让其他人切勿以讹传讹,而钦天监的监正也因此被罚了半年的俸禄,似乎是在印证他之前的失职之罪。
  但是,事情其实远远没有结束,因为从那一日起,以前即便在病中也每日都要见一见皇太孙的皇帝再也未曾传召东宫的人带他去乾坤宫了。
  没过多久,皇帝给太子交代了几件差事,原本太子若是尽力,再有崔国公府的帮衬,那几件公务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太子突然也病倒了,而且因为之前他疑心皇后的事,崔国公府似乎也对东宫生了不满之心,并未帮他多少。
  但崔国公府原本应该也只是想给太子一个教训,好让他以后对皇后更加恭敬孝顺些,却不想他因在病重,手下的人又似乎极不得力,而睿王府又借机落井下石了一番,以至他竟然将皇帝交代的那几件差事都给办砸了。
  皇帝龙颜大怒,太子只好听从太子妃的劝说从病榻上爬起去乾坤宫请罪,结果生生在外面跪了一夜,直至昏厥也未曾见到皇帝一面。
  后来,为太子诊治的太医说,太子体虚,加上病情反复,已是病重,若要痊愈,只能静心静养,不可再劳心费神,否则会迟早危及性命。而太子妃听闻之后,立刻从东宫一路哭着去求皇帝让太子暂时出宫养病,然而皇帝虽然也牵挂太子的身体,却始终犹豫不决,最后还是以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不可擅离为借口回绝了她。
  太子妃也是固执,坚持跪在乾坤宫门口求皇帝开恩,甚至不惜大哭大闹,扰了一宫的清净,连皇后的劝说也不听,即便在宫人看来也着实有失体统。
  第二日,朝中便有人上书,言既然太子体弱而太子妃失德,皇帝又与太子父子情深不愿他屡受病痛折磨,那不如让太子卸下重担好生休养。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废黜太子改立他人了。
  据说皇帝当场大怒,立刻下令除去了那官员的顶戴花翎,但随之是更多建议废黜太子的奏折接连上报,有一些甚至连太子曾经犯过的错都翻了出来。当然,以崔国公府为首反对东宫易主的朝中大臣也不在少数,认为太子年轻,即便体虚也总有医好之日,而太子妃也只是关心太子才会一时失仪,这些都不应成为太子被废的理由。
  以往这样要费旧立新的事情也并非没有出现过,只是都没有这一次闹得这般大而已,毕竟看起来若是坚持太子不让位便会危及他的性命,也实属大逆不道。
  这场风波沸沸扬扬地闹了四五日,原本看似一心维护太子的皇帝从愤怒到沉默,又从沉默到听劝,终于在第五天的早朝宣布废黜太子为永王,允其所求出宫休养,赐封地江州,另封其子为福王,赐免罪金牌,无论此生犯下何等过错,皆可免其罪过,以保其一生平安无虞。
  虽然皇帝那几日从表象来看已经动了几分废黜太子的心思,但却也在犹豫不决中,所以那道诏书下得十分突然,几乎让许多人都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快便下定了废黜太子的决心,所以有人欢喜有人忧,更多的人是不明上意心中惶惶。
  但无论皇帝究竟何意,太子被废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无论后宫还是朝堂,风向便是彻底变了。
  据说太子在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因为一时气急而吐了一口血,虽然他事后并无大碍,但却吓得当时正在一旁伺候他的太子妃失声大哭,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太子心中感动,反而冷静下来。当天,太子妃便在去向皇帝谢恩之后带着病中的太子和襁褓中的孩子出了宫,他们简装而行,往他们的封地江州去了。
  从此以后,宫里很少有人会提到已经没有机会成为一国之君的前太子,生怕说错了话会挨罚,偶尔有人悄声议论时,有人说他命途不济,有人说他技不如人,有人替他惋惜,有人认为他是命该如此,但没有人会提到,那一切其实都在前太子妃的算计中,这样的结果其实是她最想要的。
  虽然逸王洛长策在洛长容他们离宫后不久便从前线回到了京城,但他的势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再加上皇帝对他也不再重视,所以睿王洛长念从此在朝中便炙手可热,无论后宫还是朝野,绝大多数人都认定了他便是未来的太子。但难得可贵的是,洛长念却看似初心不改,并无半分浮躁娇纵之意,为人处世一如往常,手下人也被约束得十分安分,即便在面对已经失势的逸王时也十分恭敬,对他的婚事安排也极为上心。
  逸王与肖玉卿大婚之后,虽然一如既往地有肖侯府支持,但奈何大局已定,他纵然心有不甘,也似乎翻不了天,但与他曾经同气连枝的柳如诗却在他一回来便也有了出头之日。
  自被从贵妃降为妃后,柳如诗一直都十分安分,也许皇帝是为了宽慰洛长策,也许是为了不想让洛长念一人独大,也许是真的还顾念旧情,他又开始临幸已经险些成了冷宫的白瑜宫了,虽然并未给柳如诗再进位分,可对她的态度却是好转了许多,连过去不曾传召她的每月家宴也让她出席了,只是对许诺仍是不问不顾,似乎已经将她彻底忘了。
  不过,虽然皇后已经彻底与尚宫赵谦反目,也将伺候了自己多年的宫女秀树给寻了个借口赐死了,但因为向妃因着睿王的权势地位身份愈加尊贵,她们两人便到了能够彼此制衡的地步,再加上皇帝最宠幸的年妃又是一个不爱惹是生非的人,所以后宫在东宫无主后的那段日子倒是比以往平静许多。
  转眼又入了冬,腊月里的第一天便下了雪,那天暮晚的时候,在大门口当值的吴篷告诉苏蔷说外面有人找她,待她出去的时候,见到一个穿着轻衣卫装束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的皑皑白雪中,一时间有些晃神。
  她想起了已经在北境作战快半年的云宣,也不知那里比这里冷多少。
  那人见她出了门,便迎了上去,一手抓了她的手腕,声音在风雪中略显沙哑:“跟我过来。”
  他的手劲很大,苏蔷没有挣过他,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拉到了一个拐角处,那里的风雪被高墙挡了几分,再加上他将她护在了里面,所以雪花并未能吹落在她的身上。
  但她还是有几分羞怒:“苏复,不是已经说好了,以后不能再动手动脚了吗?”
  “我只是答应你不再进去找你,其他的可没同意。”许是太冷了,苏复的嘴唇有几分苍白,脸色也不太好,“再说,若我不动手,你肯随我过来吗?”
  若在往日,他根本不屑与自己解释这些,苏蔷听他这番话后反而有些惊讶,又见他的神色不太对劲,便也不再与他废话,直接问道:“找我有事吗?”
  苏复点了点头,却又欲言又止,好像不忍说出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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