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第197/199页


  当然,她也没有想到,许诺会这么做。
  她叹了一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皇后说,当初不是她要将我提携为妃子的,但她也告诉我,她身边的秀树其实是向妃安排在她身边的细作,我就算再愚钝,也能猜到当年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许诺的脸上浮现几分淡然的笑意,似乎还藏着得意的意味,“她藏得那么深,却害得我这么惨,反正我这条性命继续拖下去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不如好好用一用。”
  许诺死后,皇帝下令追封她为贵妃,特与太皇太后邻棺下葬,丧事极为风光。
  虽然皇帝在之后对向贵妃也并无任何动作,但大概半年之后,朝中有官员上书为驻守江州的前太子永王上书颂德,称江州在永王治下百姓安乐一派升平,皇帝在大喜之下予以褒奖,而且还在朝会上立刻宣布分别赐凉州、抚州于逸王与庆王,并着令他们择一吉日启程前往封地,以安抚造福当地百姓,另外,因庆王尚年幼,着向贵妃与其同往。
  皇帝的这道旨意在朝野乃至后宫都引起了轩然大波,那时昏迷已久的皇后已有大去之势,所以人人都以为已经代掌凤印的向贵妃不日便会成为一国之母,可却不曾想到皇帝竟会借着庆王封地一事而将其赶出了宫城。
  虽然皇子封地是大周朝有史以来的惯例,但其实除了特殊情况下,唯有不得宠的皇子才会真的亲往封地,如今皇帝竟接连将三位皇子都分派到了封地,岂能不惹人非议。
  但也正因为除了睿王外,其他的三位皇子都须前往封地,所以皇帝才有借口堵住了朝堂上的异议,毕竟前太子永王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州都能为江山社稷尽心尽力,逸王与庆王又有何不可,而向贵妃又爱子如命,让她同去照顾庆王也是无可厚非的事,除非她心中在意其实的并非是庆王,而是后宫的荣华富贵。
  其实,皇帝的这道旨意虽然看起来十分突然,但实际上已经筹谋许久,而让他真正下定决心的,并不是许诺临死前的那番话,而是在许诺死后的不久之后,年妃向身边人随口提起的一件事。
  她告诉她的贴身侍女,方才暮晚时她用轻功自己出了门,然后在一条甬道的墙头上坐了一会儿,听到了从下面经过的两个宫女悄悄说的话,她们应该是向贵妃宫里的人,提到许妃死了她们主子也才安心了,否则她也会寻个机会送她上黄泉路,毕竟那一夜偷看她和张琪相会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若是不能将她灭口,主子总是不放心的。
  虽然她说过之后并叮嘱那个宫女不可随意对外乱说,但她其实心中很清楚,那个宫女其实是皇帝特意放在她身边的,而且时不时都会将自己说过的话或是做过的事向皇帝禀报。
  那些话自然是苏蔷让她说的,她与许诺从未有过交往,不干涉后宫那些争权夺势的事情,而且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的话皇帝定然是相信的。
  当然,若是经由其他人转述,而非出于她亲口说出,效果自是更好。
  她原本的计划与这个有些出入,但因为有许诺临死前那番话的助力,反而让皇帝的疑心更重了。
  向家自然不愿向贵妃远去,但奈何皇帝心意已决,睿王又虽然表面愿为向贵妃说话但其实并未尽心,所以即便他们使尽了手段,也未能让皇帝改变主意。而逸王更是没有理由推托,只能从命。
  从此,留守京城的皇子便只剩了睿王一人,任谁都能猜到下一个东宫之主是谁。
  之后,虽然前朝暗地里各方势力还是暗潮涌动,但睿王终归渐渐收拢了各方人心,而因为皇帝的龙体日渐不好,新纳入后宫的妃子也并不多,在皇后过世后,年妃开始在皇帝的授意下掌管后宫,虽然刚开始时并不让人信服,但无论处事能力还是待人接物,她其实并不逊于其他人,所以也日渐被合宫上下认可并敬服。
  时光荏苒,但于苏蔷来说,每一日都是煎熬,因为云宣已经在北境五年了,她与他分别也五年了。
  其实与北仑的战事早就大局已定,云宣也不必一定要驻守边疆,但苏蔷明白,他之所以迟迟不能回来,是因为睿王的安排,而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云宣的安全着想,无论他是否情愿,毕竟如今向家的权势更胜从前,他若是归来,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反而在边疆更安全些。
  可她仍然很想他。
  这五年里,她只能从边疆的各种战报中听到有关云宣的各种消息,他胜了,他败了,他受伤了,他病重了,他痊愈了。每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她都会紧张,而且一次更胜一次。
  原来越是等待,便越是思念。
  好在,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有时也会忙得暂时忘记了他。
  第六年的时候,皇帝下旨封年妃为贵妃,次年又封她为皇贵妃,等到那一年年底的时候,皇帝在过年前的一次早朝上封睿王为太子。
  这本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让人意外的是,睿王在谢恩之后,竟当场上书请皇帝册立年贵妃为后。
  那时,皇帝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脾性也比以前暴躁任性许多,很多事情都是固执地任意妄为,听不进其他任何人的劝谏,唯有年贵妃的话还能听进去,再加上她这些年的为人处世也有目共睹,所以虽然她既无家世又无子嗣,众人又对睿王突如其来的提议颇为震惊,可其实真正反对的除了向家一党外实际上并不多,更何况这个提议还是新晋太子亲自提出的。
  皇帝自然龙颜大悦,立刻下令大赦天下。
  后宫一些以前过了出宫年岁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出去的宫女也有机会重回故居,而卓司镜与莫掌镜也借机出宫了,苏蔷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明镜局自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司镜,另外,梁辰紫与钱九凝分别就任典镜与掌镜之职。而已经失去先皇后这个靠山的王子衿,也在睿王的安排下不得不离开了宫城。那时,李大衡已经嫁给程斌有一段时日了。
  她记得云宣曾经说过,只要她能坐上司镜的位置,那有机会为她父亲当年的冤情翻案,只可惜,虽然她有了机会,但欧阳默却已经死了,而唯一的证据却还在向之瑜的手中。
  所以,她还要等。
  皇帝是在两年后驾崩的,在此前一夜,在御前伺候的大内侍吴隐之奉了一道圣旨和一杯毒酒去皇后的凤栖宫,但皇后却活得好好的,而他自己却被毒死了。
  因为那道圣旨要赐死的人其实并非皇后,而是他自己。
  吴隐之至死都没有明白皇帝为何要用这种手段来除去他,在临死之际,他曾求皇后赐一个明白,可皇后却只留给了他一句话:“你这样的人,不配死而瞑目。”
  在他被赐死的当夜,他在宫中的势力也被一并铲除,连同尚宫赵谦。
  苏蔷是从太子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已贵为储君的洛长念苦笑地看着她,道:“本宫还以为,你并不知道害死泉嬷嬷的真凶是谁。”
  她恭顺道:“当年,太子殿下不想让奴婢知道,那奴婢自然只能不知道。”
  洛长念轻叹了一声,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在琉璃别宫时,奴婢便从云中卫那里得知,吴隐之在别宫做侍卫时,得罪的不是旁人,正是崔国公府的一个家仆。那时崔国公带着年岁尚小的崔公子途经琉璃别宫不远的州县,恰逢崔公子染了恶疾,崔国公便派了那个奴仆去琉璃别宫取一些御用之药,但因为崔公子病情紧急,所以来不及向皇上禀报,只能先斩后奏。那夜当值守门的人正是吴隐之,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那个家仆进去,后来那个家仆通过其他人不仅进到别宫拿到了草药,而且还对他怀恨在心,他便从此不仅断了前程,还变成了一个内侍。”言及此处,苏蔷也不得不承认吴隐之的确可怜,“所以,他一直都想报复,崔国公府与崔氏皇后便是他最大的敌人,他在琉璃别宫不惜杀害那么多人,也是为了让他们失去已有的名望与权势。可他当年固然可怜,但为人也太过偏激,无论是侮辱过他的李嬷嬷,还是救过他性命的泉姨,见过他最狼狈模样的人他都痛下杀手,一杯毒酒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洛长念长吁一声,良久才道:“没想到你竟能忍这么久,那你又是如何让父皇下旨赐死他的?”
  “皇后告诉皇上,最近她听到一则谣言,说当年皇上将前太子贬为永王的真正原因,是钦天监通过星象说福王的福气太大,若离皇上太近,反而会反噬紫微星的福瑞之气,而皇上听信了监正的话,担心福王在宫中会有损自己的龙体,所以才故意让前太子病重,并以此为借口罢黜了前太子并将他们一家人赶到了江州。”苏蔷如实道,“其实,这也是事实,可皇上以为,这件事除了钦天监的监正、吴隐之与他自己外便再也没有人知道,而皇后却从吴隐之的小徒弟那里听到了那番话,那泄露这件事的人自然只有吴隐之。以前,皇上之所以信任他,是因为相信他的忠心耿耿,但既然他连忠心没有了,还留着他做什么呢。”
  洛长念勉力笑了笑:“那你如今才出手,想来是断定本宫已经用不到他,所以即便杀了他本宫也不会降罪于你吧。”
  何止用不到,当年在回琉璃别宫的路上,吴隐之为了帮他,故意在皇帝淋雨之后悄悄地在之后的每个夜里都开了门窗,以至皇帝本是微染风寒的龙体每况愈下久病不愈,这件事若是被旁人知晓,洛长念定然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这些年来,吴隐之为了帮他对付崔氏先皇后与她的母族崔家,在暗中出了不少力,其中不乏不可告人的龌龊事,自然是需要保守秘密的。而依洛长念的谨慎,迟早会送他上黄泉,但吴隐之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若到时真的到了倒戈相向的地步,洛长念未必有多少胜算,如今既然能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他,他自然求之不得。
  她的语气恭敬而坚定:“奴婢父亲的清白只在殿下与太子妃手中,奴婢自然不敢做出任何对殿下不利之事。”
  洛长念果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也罢,毕竟他迟早也是个祸害。不过,如果本宫说,当初本宫并不知道他要杀的人中有泉嬷嬷,你可相信?”
  她的睫毛微微一动,仍平静道:“殿下若让奴婢相信,那奴婢不敢不信。”
  那一次,在离开前,他突然问她道:“你已经等了他这么久,可还想继续等下去?”
  苏蔷自然知道他所说的人是谁,微然一笑后,几乎毫不迟疑地便点了点头。
  当夜,皇帝驾崩,太子洛长念于次日登基,改年号为昌华,奉皇后为皇太后,封太子妃向之瑜为皇后。
  洛长念虽是刚刚登基的新帝,但因为他早已开始帮先帝处理政务,所以朝野上下井井有条,甚至比先帝最后的几年还秩序井然。至于后宫,皇后向之瑜也颇有大家风范,对下赏罚有度宽柔并济,而且她不争不妒,即便对皇帝宠幸的妃嫔也爱护有加,不过多久便令众人心服口服,宫里难得一片和气。
  但深宫里的平静,往往只是一时而已。
  那年过年时,宫里举行夜宴,但表演杂耍的戏子出了失误,不小心将手中的道具烧到,当场火光一片,皇太后受了惊吓,高烧了一夜又一天后才悠悠转醒,可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却是急着要见皇帝,说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务必要让他帮自己查个一清二楚。
  其实,这才是当年洛长念依着先帝所好奏请封她为后的原因。
  在从苏蔷口中得知年妃其实是向家犯下的南罗旧案的唯一幸存者时,洛长念便知道,她才是除去向家一党的最好手段,而且也可能是唯一的手段。
  只是,在先帝在世时,他不敢贸然与向家为敌,而在先帝过世后,即便他登基为帝,若是年妃还只是个普通妃嫔,那她到时就会以太妃的身份被送到太庙中为先帝祈福,到时就算她说出她年幼时的遭遇也不会引起众人在意,所以,最好的一个方法便是给她一个让天下人都不能忽视的身份,如此一来,他既能借着向家之力登上帝位,也能留下制衡向家的筹码。
  如今,永王安分,庆王在封地也过得很安稳,而逸王已经在两个月前因突然重疾而过世,唯留逸王妃与她的一双儿女,而朝政又平稳有序,时机的确到了。
  苏蔷前去探望皇太后的那一晚,她正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面向北面,抬头仰望满天星辰的夜空,身影落寞而孤寂。
  她默不作声地站在了年小黛的身后,陪着她站了许久。
  “我们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良久,年小黛轻声开口,但终是没有将第一句话说完,语气却在再开口时轻柔了许多,“你说,宣哥哥若是听到这个消息,是否会为我们感到高兴?”
  眸中似有星辰落下,苏蔷的双眼亮着奕奕光彩,轻轻一笑:“他会的。”
  “我想办法送你出宫去找他吧,”年小黛转过头,对她道,“如今你父亲的冤情已经洗清,你们没有必要再受这样的离别之苦了。”
  她的神色微微一动,但终究还是默然摇了摇头:“皇上之所以对你恭顺,是因为他想利用你除去功高盖主的向家,并非真的仁孝,这种不合圣意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冒险了。”
  年小黛不以为意:“冒险又如何?我又不稀罕这些。”
  苏蔷的脸上浮现几分感伤:“若是连你都走了,那南罗郡大东村就真的没了。”
  已经多年没有听过这个地名了,年小黛微微一怔,一滴清泪倏地便落了下来。
  “可是,难道你就这样等下去吗?”过了许久,勉励恢复如昔的年小黛才道,“也许,皇上根本没有打算让你们团聚,即便他回来了,也可能不会放你出宫。”
  “总会有机会的。”苏蔷的神色黯了一黯,但还是淡然道,“我们每次都等,哪一次没有机会。”
  可是,有时候,机会可能真的再也没有了。
  在洛长念开始命人调查南罗旧案一个多月后的晚上,苏复突然来找她,在支支吾吾半天后,见她忍无可忍准备离开时,他才迟疑地道:“苏蔷,我听说,皇上似乎有意要立你为妃。”
  她愣了一愣后,忽而一笑:“这些流言我虽不是第一次听说,但没想到有一日你也会这么当真。”
  “以前也许可能还只是无稽之谈,”苏复心事重重地道,“但以后或许就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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