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第78/199页
“不错,那天夜里,我去太医院是因为受他相邀。”梁辰紫冷笑一声,恼恨道,“你可知在我得知他想见我一面时我有多么高兴?纵然在清叶时他只是将我作为连意的替身而对我若即若离,即便他在与连意相遇后便毅然决然地将我抛弃,可我心中还是放不下他,所以就算得知他已经准备与连意双宿双栖后还是心有不甘。我本以为,只要连意留在宫中为妃,待我出宫之后,他一定会娶我为妻,可却没想到他宁愿冒着被杀头的重罪也要与那个残花败柳日夜厮守!更可恶的是,他不愿为了我留在清叶,却愿意为了她杀人犯法,甚至还妄想利用我作为他不在场的证人,如此可恶可恨,我岂能原谅他?!”
那夜在太医院,她满心欢喜地如约而至,原以为他已经原谅了自己拆散了他与连意,却不想他只与自己东拉西扯了四五句便要离开。
她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发现他的发丝间藏着一片槐树叶的,只是下意识地,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抬脚替他取了下来收在了掌心之中。
那时的她虽然对这次会面有所失望,却天真地以为这定然是个好的开始,所以打算将那片似乎已经熏染了他身上草药香气的槐树叶珍而重之地收藏,却不想那却成了她的得知真相的一种途径。
在案子因着虞善的一方手帕将他牵扯其中的时候,她便很快猜透了来龙去脉。
曾经的期冀与欢喜在转瞬之间便被击碎得毫无残留,他们不愧相爱,连杀人都要携手。
她绝望至极,已经开始淡薄的愤怒与嫉妒如同遇上星火的枯草荒野,一点燃便不可收拾。
决定让他们永无翻身之地,她自然希望真相能大白于天下,但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已经让她学会了审时度势与隐忍不言。
深宫最忌讳男女私相授受,更何况还是妃子红杏出墙,这种事情谁敢妄议便有如自杀,她当然不会这么做,也知道以司镜的脾性宁愿背负断案不利的罪名也不会让明镜局牵连其中,所以,她需要借着苏蔷替她将真相传播开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不妨明白告诉你。”梁辰紫向前两步,与她离得更近了些,语气坚决而狠厉,“我恨透了他,也恨透了连意。入宫与她重逢之后,我无意间看到她从宫外带来的书信,才知道当年她离开清叶之后的那么多年一直与他通信来往,而他也是为了她才想尽办法去了京城,所以,什么偶遇什么缘分都是假的。你看我有多可悲,我原以为那个女人是我最贴心的朋友,以为那个男人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可他们却背着我鸿雁传书。可怜我在她离开之后还伤心难过了好多个时日,可她却从未想过要让他带给我只言片语,原因竟然是怀疑我因为嫉妒从未将家世更好的她当做知己。没错,我是曾经心生妒忌,却不是因为她生得比我美,家世比我好,而是因为程少林的眼中只有她。没想到啊,就算我与他朝夕相处,可远在万里之遥的她还是大笔一挥便勾走了他的魂,真是可笑。”
听完之后,苏蔷唏嘘不已,她原以为梁辰紫是被妒火冲昏了头脑才犯下大错,却不料她在此之前已经积聚了太多的怨怒。
连意与程少林能为了杀人灭口想出如此精妙的陷阱,想来也并非良善之辈,他们为了彼此可以不顾一切,却也能做得出那些不会顾及旁人的事情来。
他多年来一直与连意书信联系,显然对她仍是旧情难忘。也许于他而言,远在京城的连意就如同天边的白云,圣洁而美好;而近在眼前的梁辰紫就像是身边的繁花,真实可触。他不甘心于对白云的想往,却又不敢随意放弃身边的花朵,便左右都不曾怠慢。
在得知自己有机会在京城安家立命后,他毫不迟疑地放弃了清叶的梁辰紫,选择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连家千金。只是他却没想到这门婚事会被连家反对,原本以为待连意落选后还有机会与她双宿双栖,更不料同时入宫的梁辰紫竟会从中作梗,彻底断了他与她白首偕老的可能。
他那是这样可恶又矛盾的人,在来到京城与连意重逢之前,他还不忘安抚待他一心一意的青梅,可在她成为皇上的女人后,他反而一心一意不离不弃。
如果他一开始就意志坚定,向梁辰紫表明心意,她也许就不会如此怨怒于他,那她也有可能不会在那晚出现在荷塘中,就不会遇到皇上,连意落选出宫的计划也极有可能成功,这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可惜啊,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苏蔷暗叹一声,半晌无言。
“好了,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梁辰紫似乎也没了来后花园散心的兴致,擦过她的身子准备回去,也许是因为吐露出了一直压抑在心中的秘密,她的语气比方才轻快了许多,“虽然我与你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希望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但原因却终究不同,你想伸张正义,我却只想一报私仇。当然,现在看来,就算你我联手,这个目的也是无法达成了。”
身后的脚步消失许久,苏蔷才缓缓回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会看他们逍遥法外。”
第二日清晨,苏蔷起得很早,只向陈无印告了个假,便匆匆出了门。
虽然天色已经大亮,但路上的人很少,她脚步匆忙地朝外城而去,却不料刚踏上杨柳道,便见迎面走来两个人。
下意识地让到一旁之后,她后知后觉地觉得来人有些眼熟,想了想后还是大着胆子抬头望去,果然是熟人。
云炜一脸怒气,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而张庆跟在身后,似是在劝解着什么,只是他似乎并不领情,依旧神色阴沉。
两人本来没有看到她,待走近些后才认了出来,云炜的双脚猛然一顿,原本阴晴不定的脸上绽开几分笑容:“苏妹妹果然与本公子心有灵犀,这么一大早,一定是来找我的吧?”
苏蔷施了一礼后没有接话,先是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张庆,见他摇了摇头,便知道云宣尚未回来,只好应道:“奴婢的确有事需要云中卫帮忙。”
“哦?”云炜微眯了双眼,将折扇拍打在掌心上,似有深意地问道,“什么忙?”
她沉吟片刻后道:“应该是与云中卫去明镜局的原因是一样的。”
他眸中兴趣陡增,“啪”地一声打开了折扇,慢悠悠地摇着:“这么说,我要的答案你都有咯。”
苏蔷微一颔首:“除了我之外,明镜局不会有人再给你同样的答案。”
“好,有趣。”云炜心知肚明,朗朗一笑,也不再多说,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上次就想请上苏妹妹好好喝杯茶,这次咱们可要好生聚聚。”
张庆却有些担忧地将她拦下,对云炜劝道:“云中卫,这件案子轻衣司不好插手,这样恐怕不妥吧。”
“有人都已经欺负到了咱们轻衣司的头上,怎么不能插手?”哼了一声,云炜不以为然地道,“如今白秋生死难料,若是轻衣司不替他讨回公道,以后可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好了好了,你这个人就和云宣一样,瞻前顾后啰里啰嗦,如今他不在宫中,我看你敢如何拦我!”
第95章 花开彼岸(二十)失去
轻衣司财大气粗, 连云炜的书斋都要比明镜局的司镜房宽敞大气,苏蔷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云炜虽然表面上放荡不羁,但却偏爱花鸟书画, 而且书房四周墙上挂着的画幅大都出自名家之笔。
从外面端着茶盏进来的云炜笑呵呵地招呼她坐下:“来,苏妹妹快坐,尝尝本公子亲自为你泡好的碧螺春。”
苏蔷在一张圆桌上落座, 也不与他废话, 直截了当地道:“奴婢知道云中卫有心要与白秋报仇雪恨,可以将所有内情如实相告, 但还请云中卫答应奴婢的两个条件。”
云炜皮笑肉不笑地道:“苏妹妹该不是以为明镜局查到的东西我轻衣司一无所知吧?”
“轻衣司神通广大,自然早晚能查出其中内情, 如今或许也能了解其中七八, 但终究现在还是无法看透全局, 不能十分确定真凶是何人, 所以才在听说司镜要去凤栖宫请罪时急急忙忙地赶去明镜局, 想在结案之前从明镜局那里套出些话来。”苏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惋惜, “我已经听说了白秋被判流放北疆的事, 虞善已死, 他能是否能熬过这一关还不一定,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等真凶伏法了。云中卫若真心想让他在临走之前看到杀害虞善的凶手以命抵命, 最好还是听奴婢把话说完。”
洛长念说得对,明镜局办不到的事情,同样拿着刀的轻衣司未免办不到, 即便再换一种方式,他们也会想办法让凶手偿命。
他在教她如何借刀杀人。
更何况,轻衣司也绝不会放过对白秋陷害嫁祸并杀害他心上人的凶手。
云炜挑了挑眉,似是无话可说,心服口服地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苏蔷略一沉吟,道:“第一,我今日所言你知我知,绝不可将真相外传,即便对着真凶也不可求证;第二,不能将明镜局牵连其中,倘若万不得已,只能将我供出来,与明镜局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也不着急问真相,反而颇有兴致地道:“苏妹妹啊,你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在宫中没几个人愿意干,你知不知道在宫里多管闲事会死得快啊?”
“这不是多管闲事,这是……”苏蔷本欲分辩,但话到一半还是停了下来,默了一默才道,“算了,你究竟听是不听?”
“自然要听。”云炜忙端正了坐姿,脸色微微一肃,“要听要听。”
半个时辰后,从轻衣司出来时,阳光已经铺洒了一地,明晃晃的。
她用手挡着光,抬眼看了看蔚蓝色的天空,一时间有些迷茫,竟不知自己方才所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就算他们动不了连意,但她知道云炜一定会用轻衣司的手段让程少林付出应有的代价,但却不免心下难安,毕竟这意味着她有可能将一条生命推向了终点。
沿着杨柳道到了内城,她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甬道,微一迟疑后,踏上一条与去往明镜局相反的路。
一入夏,绯烟宫附近的竹林愈发青翠茂盛,让人瞧一眼便觉心清气爽,只是苏蔷看着,却觉得那掩映在竹林之后的青砖红瓦更为刺眼。
阿欣引着她入了内殿,那里,连意已经端坐在软榻上等着。
待宫人一一退去后,最后一个离开的阿欣关紧了门,宫殿中顷刻间便只剩了她们两人。
虽然只是一两日不见,但她的气色显然比上次好了许多,只是曾经的虚弱病态还残留在有些发白的面容上,让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是一个下手恶毒的杀人凶手。
施礼之后,不待她问,苏蔷便开门见山地道:“奴婢此次前来,并非奉了明镜局之命,而是以虞善故友的身份前来与娘娘说几句话。”
连意并不意外,看着她的眸子几番明灭,过了半晌才低声开口:“好,本宫听你说。”
苏蔷抬起头,直直地逼看着她:“想必娘娘已经得到了消息,今日一早,司镜已经前往凤栖宫请罪,这就意味着从今之后卢晶与虞善的死便是一桩死案,凶手从此逍遥法外,不知娘娘有何感念?”
连意面不改色,只淡然道:“阿晶乃是我绯烟宫的宫女,她虽死不瞑目,但明镜局毕竟已经尽力,本宫定会竭尽全力完成她生前所愿。”
见她没有流露出一点悲戚之意,竟是连伪装也省了,苏蔷不由得紧蹙了眉:“难道娘娘就不觉得内疚吗?”
“内疚?”连意轻轻扯了扯唇角,一脸无辜,“本宫不明白,为何要内疚?”
苏蔷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本来还因自己将真相告知轻衣司的事情心存愧疚,所以特意过来想知道她是否有何苦衷,但现在看来却是白跑一趟了。
“既然如此,是奴婢多虑了,这就告辞。”她勉强压制下心头的万千情绪,一拜之后准备离开,“不过,娘娘想要找到东西还未到手,倒是有些可惜了。”
“慢着。”就在她已然转身时,连意的声音却轻缓而起,“苏姑娘既然来了,本宫也不好让你空手而归。”
有些惊讶地回头,苏蔷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缓缓走了过来的连意。
她那样谨慎的人,竟然也愿意相信自己。
“我知道你已经推断出了事情的经过,自从你第一次来到这里,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在她面前停下,连意的声音低了下来,柔美的眉目间染上了几分锐利,“但是,可能让你失望了,我只后悔没有将事情做得更干净利落,却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苏蔷震惊地看着她,没有想到她竟会固执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