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第85/199页
睿王的贴身侍卫程斌守在明镜局会客厅的门口, 见她过来,拱手作礼, 请她入内。
厅中很静,洛长念一身轻易便装, 正坐在厅中悠闲饮茶。
胡西岩侍候在侧, 面色有些局促不安, 见她来了, 立刻松了口气:“苏蔷, 你跑到哪里去了, 殿下可是等你许久了。”
待她行了礼, 洛长念慢悠悠地侧目, 向胡西岩道谢:“多谢胡典镜。”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殿下不必客气。”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 见他笑而不语,胡西岩突然恍悟,忙屈身退下, “下官先行在殿外等候。”
待门吱呀一声被关上,隔绝了门外的月光,洛长念才站起身来,担忧问道:“怎么样,病可好些了?”
苏蔷垂眸道:“多谢殿下关心,已无大碍了。”
“本王听说此事后着实震惊,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人向你动手。”他短叹一声,语气沉了几分,“虽然本王碍于身份不能前来探望,但也实在担心你的处境,所以特地命人将此事查探了一番。但苏姑娘向来聪慧,想来心中也自有主意,是不是?”
思量片刻,苏蔷平静道:“殿下过誉了,后宫中本就时刻都教人生死难料,奴婢力单势薄,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大幸,如何能凭一己之力查探其中内情。”
他默然片刻,深不可测的眸光在烛光下掠过一丝惊疑,但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里的如玉温润:“虽然江芙的口供不足为信,但你此番意外应该与云宣有关。”
她眉目微动:“王爷此言,奴婢不明白。”
洛长念浓眉微蹙,束在身后的手紧攥了几分,唇角浮起的笑意渐冷:“多日不见,苏姑娘似乎与本王生疏了许多,本王也不明白。”
他的语气真切,竟让她顿生几分愧疚。
“遥想当初,在琉璃别宫时,苏姑娘与本王也算是生死之交,在竹苑齐心协力共渡难关的那段日子总让人记忆犹新,即便是在重回宫城后,本王也未曾有一刻忘怀。”他轻叹一声,抬脚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挂着的圆月道,“本王生于长于这危机四伏的深宫,母后早逝父皇不喜,就连兄长也想要置我于死地,早已见惯了尔虞我诈人心难测,从不敢轻信于人,也不能如此。但在琉璃别宫中,苏姑娘虽与本王非亲非故,却竭力相救,不仅让本王感念不已,更让本王相信这世间仍有良善。那时,本王以为苏姑娘已然是我的知己良友,所以希望你能常伴身侧,不仅是为了守护姑娘周全,也是希望那一段时日的温暖能延续到这冰冷的宫城。但后来本王力不从心,无意间将你卷入这里的风波之中,虽然也与你偶尔相见,却犹如陌生人,再无当初的默契与灵犀。而自从得知你遇险之后,本王更是愧疚难安,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的一意孤行。倘若你此时还留在琉璃别宫,至少会记得曾与本王患难与共吧,可如今……”
他的幽叹声在偌大而空荡的厅堂中清晰可闻,让人不由得悲伤了几许。
苏蔷怔怔听着,心中亦是凄然。
虽然在宫中也见过睿王几次,但的确正如他所言,虽然如今他仍是皇子,她也仍是宫女,但却再也寻不回当初在琉璃别宫随意自在的感觉了。
在竹苑那段与世隔绝的日子里,虽然短暂,却在惊心动魄中不失闲适悠然,难以忘怀的自然还有她。
倘若甫入宫时,她能一如他所愿,也许现在早已在睿王府当差,无论是否能与睿王当真能成为至交好友,也会像在琉璃别宫中竭尽心力扶持于他,毕竟奴婢与主子的立场别无二般。只可惜,如今再相见时,已然相对无言了。
她收起了自从踏门而入后便带在言语之间的戒备,道:“往日虽不复,但奴婢也不敢忘。当初奴婢不知世事险恶,只凭心而为,也是为了自身安危。如今在宫城中虽不满一年,却见了太多人心诡谲,想回初心却是难了。”
“本王明白。你一心只想分明善恶,不愿卷入夺嫡之争,认为唯有如此才能让你心志坚定不受所惑。”他转过身来,温柔的眸子里映着烛光闪动,“但如今的形势你也看在眼中,几个月来你几乎得罪了宫中的各方势力,敌在暗你在明,倘若不能借他人之势来保护自身,莫说要罪凶犯慰无辜,可能最后连你自己也会成为这宫中的孤魂怨鬼之一。就算云宣与本王都有心护你,可若是连这种保护也能成为敌人杀你灭口的缘故,岂不是更让你深陷险境?”
最后一句,自然是指她此次遇险的真相,苏蔷心下一凛,虽然不愿承认,却也明白了他所言句句为实。
虽然柳贵妃曾荐她入明镜局,但却并未将她视为自己人,更因沈熙一案认定她知恩不图报,而皇后从始至终都将她当做眼中钉,倘若她死得其所,那两方自然都有可能置她于死地。
“本王知道你志向高远,希望出淤泥而不染,若是你如胡典镜一般无所事事左右逢源自然无妨,如卓司镜一般根基深厚能过且过也无大碍,”洛长念向她走近几步,温声劝道,“但你不是她们,你想在明镜局有一番作为,便不能不顺势局势倚墙而立,这不是妥协,而是良策。人这一生,有时候看似在低头,却是在上行。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她抬眼看着他,目光却有些虚无,显然是在深思。
“你在宫中也有些时日,应该听说过太子殿下和逸王的为人处世。太子殿下生性温良,他朝登基后定是爱民如子的英明君王,而逸王却不是。虽然夺嫡之争向来惊险,死伤也在所难免,但东宫乃是正义之师,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让你为难。”他字字诚挚,耐心道,“这,也是云宣的意思。”
听到最后一句,她茫然的目光蓦地清冽了几分。
“不知你是否听说了春水榭失火的案子,就在你于宫中受伤的同时,有人欲烧死前太子妃顾凝,很可能是想挑唆皇兄与父皇之间的关系。”见她已然心动,他道明了来意,“如今,劫后余生的顾凝住在本王府中,本王希望你能陪她一段时日,查出潜伏于她身边的细作,也助她与太子破镜重圆。当然,只要你接下这桩案子,无论成功与否,所有人都会认为你已投靠东宫了。所以,本王不会强迫于你,也会给你时间考虑。”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默然半晌后点头答应。
见她同意,洛长念似乎松了口气,柔声道:“明日清晨,本王会派人来此接你,倘若你同意,便随他到睿王府。但即便你不同意,本王也会尽力护你周全。”
苏蔷道了谢,送他出了明镜局,挑眼望着天边的圆月许久后才默然转身回去。
那一夜,她辗转难眠,却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正如他所言,如今的自己其实已经别无选择。
当初,她以为只要不偏不倚便能独善其身,可事实上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众矢之的,在越来越融入明镜局的同时却也被卷入了漩涡之中,不得退,不可躲,唯有面对。
每个选择都不可避免地让人左右为难,但这世间的祸福总是一言难断,放弃了什么,可能也就在收获另外的什么。
她仍旧无意于依附东宫,即便成为太子眼线又如何,在这个人人猜忌的深宫中,刀和剑不知何时就会指向曾经的挚友。
可她不愿让云宣与睿王为难。
人活在世,倘若一定要被敌人虎视眈眈,那她希望自己能站在他们的身边,而不是对立面,毕竟此生能与她共生死的人也许真的没有几个。
更何况,她愿意帮太子与前太子妃再结连理。
传闻中的那个女子,不过是王孙贵族所不齿的江湖漂泊人,无倾城美貌,无显赫家世,无盛世之名,却能让太子魂牵梦绕念而不忘,甚至冲破千难万险终究成为了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太子妃,即便是被休之后,也还是被太子牵挂于怀,成就了大周朝最传奇的一段风月佳话。
她敬仰着那个叫顾凝的女子,佩服她的勇气,羡慕她的缘分,倘若能助她续写那段良缘,自是求之不得。
见多了这宫中的爱恨两难,结束了太多相爱不可守,她希望自己能见证那一段美好的姻缘,想来,那必然能给人希望,让人想往又难忘。
第103章 破镜重圆(七)意外
一夜之后, 苏蔷虽然已有决定,但其实还是未能劝服自己,这样的结果似乎只能算作不得已之后的妥协。
但无论如何,她终究还是要去睿王府的, 所以一大早便起了床,准备稍加收拾后去一趟百花苑,看看能否碰上浣衣局的人, 也好给织宁捎个口信, 毕竟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可让她意外的是,她刚与值夜的吴篷打了招呼出了门, 一眼便看见两个小内侍神情焦虑地站在外面,似在等着明镜局开门, 为首的那个听见大门响后慌里慌张地便迎了上去, 见出来的人是她脸上不由一喜, 但神色立刻又布满了阴云:“苏姐姐, 我可算见到你了!”
来人正是司苑局的内侍全和, 听说他因整顿盆景园有功已被提拔为掌苑, 毕竟他是皇后曾亲口夸赞的人, 能有这样的成就也是早晚的事。只是自从她被调入明镜局后, 已经叙旧未曾见过他了。
“全和?”她惊喜, 但见他似有忧虑, 也来不及与他寒暄,疑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织宁姑娘可能闯了什么祸事,苏姐姐最好做个准备。”全和有些欲言又止,招呼了他身后的那个年纪约有十三四的小内侍上前,道,“今日清晨阿冲去柳贵妃的白瑜宫送花草,无意间撞到了一件事,我听到后觉得此事不妙,所以再三思量之下觉得最好还是让姐姐知道。”
听到他突然提到织宁,苏蔷心下一紧,不由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叫阿冲的小内侍。
阿冲倒是伶俐,不待她开口问便道:“回禀姐姐,今日我与另外两个兄弟去白瑜宫送花,那时天色尚早,路上恰好碰上了去给柳贵妃送衣裳的两位浣衣局的姐姐,便与她们一路同行,也顺便结识了彼此。到了白瑜宫的门口后,大门还没开,我们便都在外面候着,不多时门开了,正要去上早朝的皇上出来了,但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那两位姐姐面前停留了片刻,并让她们抬起头来,后来皇上便命人将那位叫许诺的姐姐调到乾坤宫伺候,只留了那位叫织宁的姐姐在白瑜宫了。”
乾坤宫是皇帝寝宫,皇上突然将一个浣衣局的宫女调到自己寝宫伺候,是个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这宫中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遇竟当真被许诺给撞上了,看来她朝思夜想的飞黄腾达总算是来了,可这又与织宁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在得知此事之后,柳贵妃将所有怒气都撒在了织宁身上?
阿冲解释道:“织宁姐姐穿的衣裳有一种很特殊的香味,十分好闻,我们在路上就闻到了,皇上也正是闻到那种味道才停下来的,贵妃娘娘误以为她有意要勾引皇上,却因姿色不够被那位叫许诺的姐姐抢了机会,所以十分恼怒,当场便命人将织宁姐姐给扣在了白瑜宫中。”
苏蔷心下一凛,脸色蓦地煞白。
若是被扣上勾引皇上的帽子,织宁定然凶多吉少。
“柳贵妃去年曾悄无声息地处死了两三个宫女,据说都是有意要勾引皇上的,所以织宁姑娘的确处境艰难,”全和在一旁扶住了她,劝道:“但姐姐切莫心急,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
“我先去一趟白瑜宫,麻烦你们了。”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来,她略一沉吟,看了一眼仍然十分安静的明镜局,对全和道,“但我有一事还要劳烦你帮忙,不知……”
全和忙道:“我知道姐姐与织宁姑娘亲如姐妹,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姐姐尽管吩咐便是。”
她点了点头,强自镇定:“我已经没有时间回去了,待会儿你见了明镜局值夜的吴姑娘后,告诉她我去了白瑜宫,请睿王的人到了之后稍等片刻,然后让她请肖玉卿肖姑姑与你出来相见,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她讲清楚,告诉我在白瑜宫等她去救命,她自然便明白了。”
肖玉卿是逸王的心上人,而柳贵妃又与逸王同属一党,应该会对她多少有些顾忌。
与全和分别后,她匆匆忙忙地赶往白瑜宫,虽然已经尽力,但赶到那里时天色已经大白了。
虽然顺利地进了白瑜宫内,但她却被勒令在殿外候着,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带她进去。
殿门紧闭,听不到里面的一点动静,她跪在地上静静等着,虽然神色还算镇定,但却已然心急如焚了。
织宁还在里面,不知在受着怎样的惩罚。
这宫中人人都知柳贵妃最为得宠,性情也极为自傲,眼睛里几乎容不得半点沙子,如今一个浣衣局的卑微宫女在她的宫门口被皇上看中,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又等了近小半个时辰,她实在担忧织宁,又再一次请求守门的宫女:“劳烦姐姐再进去通报一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