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寥记》第12/55页


  屋内只剩二人,气氛莫名冷落,意儿发现宏煜私下极为懒散,瞧他那坐姿,胳膊撑着,肩膀歪着,两条腿跟瘫痪似的耷拉在榻上,有客来也不知收敛,只抬抬下巴随口招呼:“赵县丞请坐。”
  “不坐了,”意儿归还折扇:“前日你说派人来拿,又没来,我记性也不好,原该早些物归原主的。”
  宏煜抓了几颗棋子放在手里玩儿:“昨晚有事耽误了,搁这儿吧。”
  意儿把扇子轻放桌边,脚步迟疑,并没有立刻离开。其实她在犹豫,关于底下那些流言,是否应该向他说明与自己无关?毕竟一开始知道内情的人寥寥无几,搞不好怀疑到她头上,那可冤死了。
  “我……”
  宏煜的目光从棋盘抽离,抬眸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望着自己,红唇微动,双眸婉转,就像怀春的少女见到心爱的郎君,欲诉还休。
  “你怎么?”宏煜略挑眉,语气冷淡。
  意儿以为他猜到自己要提那件事,所以突然不高兴了。唉,男人心里耻辱的伤疤还是不能随便去揭的。
  “没怎么……”意儿把话咽回肚子,因着几分同情,友善地冲他笑了笑:“荔枝我那儿还有,大人若喜欢,我再送些过来。”
  宏煜见她笑得这般好看,心下不屑,淡漠道:“不必了,虽只是些瓜果,但你我共治一县,又是上下级,私下送礼究竟不妥。你身为佐贰官,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无需同我攀关系。”
  意儿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谁要跟你攀关系?不就几斤荔枝么,好好的竟然训她一顿。
  ……念在他心情不佳,意儿也没计较,“哦”一声自己走了。
  梁玦端着清洗过的荔枝进来,长长的枝叶已被剪短,留蒂寸许,滴着水珠,鲜红果子乖躺在盘中。
  “赵大人怎么走了?你也不留人家吃茶。”
  宏煜没搭理,梁玦一面剥壳一面笑说:“我原以为她性情傲慢,不易相处,可这些日子下来,倒挺随和,并不是轻狂之人。”
  宏煜心烦,随手扔掉棋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玦挑眉:“只是觉得你们很有缘。”
  宏煜冷笑着扫他一眼:“省省吧,我与她绝无可能,你少操这份儿心。”
  “为何?赵大人哪里配不上你了?”
  宏煜默了默,也没提昨夜听到的话,漫不经心地说:“她这辈子只能做我下属,其他的想都别想。”
  梁玦先是一怔,紧接着哭笑不得:“我看未必,指不定人家晋升比你快呢?”
  “不可能。”宏煜斩钉截铁,脸上浮现出傲慢和自负:“凭她的能耐,绝不可能爬到我头上,即便爬上去,我也会把她拽下来。谁都可以,就她不行。”
  梁玦没接话,想起赵意儿当年逃婚,宏煜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人到了跟前,定会勾起从前种种,以至耿耿于怀。
  毕竟他从来不是宽容良善之辈,若井水不犯河水,倒可保相安无事,可若赵县丞当真有什么想法,吃起回头草,只能叫他轻视而已。
  梁玦想到这儿,也就不再随意说那些撮合的话了。


第12章
  阿照正在院子里生闷气,意儿回来看见她抱着胳膊跷腿坐在石墩上,青红色的一团,佩刀搁在桌边,两只黑眼珠子瞧也不瞧她,阴气森森。
  宋敏正从屋里出来,意儿提议说:“今日有庙会,肯定热闹,咱们出去逛逛。”
  话音刚落,那头突然发出铿锵有力的拒绝:“我不去!”
  意儿吓了一跳,眨眨眼,走到阿照身旁,低头道:“我耳朵没聋,你喊啥喊?”
  阿照把脸用力撇向另一边,不愿与她搭话。
  意儿就笑了:“你不去正好,留下看家,我许久没逛庙会了,此番正好求求姻缘。”
  “……”阿照僵硬地站起身,还没开口,意儿已顺势坐下,自然而然占了她的石墩儿:“把公服换了,佩刀也不许带,我和敏姐在这儿等你。”
  阿照憋得像烧开了水的茶壶似的,气鼓鼓,垮着嘴角灰头土脸回屋换衣裳。
  宋敏清咳一声,等人进去了才道:“这孩子昨晚上生生哭到半夜呢。”
  意儿诧异:“不会吧?”
  宋敏略笑道:“她心里很看重你的,依我说,到此为止,别逗人家了。”
  意儿手里捻起一片海棠花瓣,轻轻吹开,听着敏姐的话,心里想着夏日将至,也该在后花园搭建花障,一为消暑,二来不至于太过冷清才好。
  不多时,阿照换好衣裳,晴天朗日,三人坐马车出城,到宝茶山游玩。
  路上人烟不绝,十分热闹,到了山下一看,市集已开,小贩们密密铺排,摊卖小食耍货,晚些时候还有杂剧表演,那些朝山进香的善男信女们逗留于此,与其说敬神祈愿,倒不如说是趁机热闹一回。
  “也不知那殿中供奉哪路神仙?”意儿仰望高山庙宇,闲打了打扇子。
  宋敏道:“听说是东岳大帝和碧霞元君。”
  意儿微叹:“这么高,怕要把我累死,不如雇两顶小竹轿上去罢。”
  阿照一听,当即皱眉冷哼:“你也太不中用了,人家老弱病残的才坐轿呢,既怕累,又何必来登山?”
  意儿没好意思,只得乖乖走上去。爬到半山,她和宋敏气喘吁吁,身上已出了一层汗,少不得要找地方歇脚。青苔小道旁有一座飞檐高翘的亭子,还算干净,也坐了几个媳妇,她们过去,这时路边停下一顶竹轿,周遭便窃窃私语起来。
  意儿见那轿上坐的女子容貌清绝,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这一看才发现她腹部高高隆起,原是个有孕之妇。
  “好嫣儿,来,喝点水。”
  一个清瘦男子半蹲在地上,亲自给她喂水,末了,掏出帕子给她擦汗,口中温柔道:“累不累?多歇会儿再走吧。”
  “不累。”
  “要我说就不该来,你大着肚子,每走一步我都心惊肉跳。”
  女子摇头笑道:“你个傻子,我可没那么娇气。这几夜总梦见娘亲,若不来上香,我心里不安。”
  众人偷偷打量,很是艳羡。阿照小声嘀咕:“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嫁了个瘸子?”
  意儿见那男子面容清秀,风采华然,但行走姿势略显怪异,右腿似有残疾,而他妻子美艳动人,孕中尤甚温润。
  “莫要胡说。”意儿回头瞪了阿照一眼。
  “那是颜家二小姐和李家公子。”旁边的小媳妇突然插嘴,告诉她们:“李公子先天不足,右腿膝下乃义肢,颜小姐原是不肯嫁的,后来也不知为何又从了父命。”
  意儿见他们夫妻举止恩爱,便道:“也许青梅竹马,两厢有意?”
  小媳妇笑起来:“你们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别看那颜小姐长得跟天仙似的,她可是我们县里有名的罗刹女,自幼嚣张跋扈,脾气暴烈,连她爹也管不住。可自打成婚以后性情大变,整日足不出户,连人也不愿意见,这倒也奇了。”
  宋敏打量颜氏的肚子,一边摇折扇,一边思忖:“女子有了身孕,情绪起伏较大,脾气总比往日更坏些,可我看她仪态端庄,眉目温和,却不像你们说的那般。”
  小媳妇忙道:“姐姐别不信,我兄弟在颜府打杂,亲眼见她打骂仆人,拿马鞭子把丫鬟抽得满地打滚呢!”
  意儿和宋敏对看一眼,没做声,阿照挪近,凑到耳边轻哼:“如此说来,倒与你的秉性如出一辙呢。”
  意儿连忙喊冤:“阿弥陀佛,天地良心,我这么个淑女,几时打过人?难道我对你不温柔,不体贴吗?”
  阿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角微颤,堪堪躲开:“你还是别温柔的好。”
  歇过一阵,阿照催着走,她们只得勉强爬到山顶,穿行在烟雾缭绕间,进入庙中上香,随意拜了拜,又至僻静处游览,避开男女香客,观赏殿宇山色,晌午在此吃了斋饭,方才尽兴下山。
  意儿累得双腿打颤,一回家就进屋躺着,不肯动了。晚饭时出来,不见阿照,听宋敏说她在房里不知做甚,意儿便去偏房叫人。
  “晚饭也不吃,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呢?”
  阿照闲坐床头,边上搁着几件衣裳,见她来了,闷声收拾,郁郁地道:“我要走了。”
  意儿不明所以,奇怪地问:“大晚上的,你要走去哪里?”
  阿照一脸认真:“如今你既有了人家,我还赖在这儿,没个名头,算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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