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寥记》第19/55页


  “真是被县丞大人惯坏了。”宋敏说话慢条斯理,笑看了阿照一眼:“越来越没规矩,梁先生莫要见怪。”
  “哪里,阿照姑娘性情爽快,直来直往倒也有趣。”
  “请你叫她林捕快。”意儿悠哉地叠着双腿:“人家是官差大爷,心气儿高,不稀罕咱们的吃食。”
  话音刚落,阿照抄起刀鞘扔过去,砸中她的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梁玦诧异愣住,宋敏笑着摇了摇头,意儿咬牙切齿:“林阿照,你给我等着!”
  “哦,来呀,你抓得到我吗?”
  满院子莺莺笑语荡开,天上繁星熙攘,银汉如桥,因着乞巧将近,宋敏摘了荷花苞,拼做双头莲,图个好寓意。梁玦临走前讨了一枝,询问七夕兰夜是否要结彩楼穿针赛巧,他好过来看热闹。
  宋敏笑说:“她们两个都不爱那些小女儿的玩意,七夕多半不会待在內衙。”
  梁玦点头,目光追去:“的确没什么姑娘样。”
  宋敏顺着那视线望向阿照:“年纪还小,活泼好动,也不失天真可爱。”
  梁玦张了张嘴,咽下一句话,轻声答是。
  次日休沐,衙门清闲,时近晌午,意儿和宋敏从內衙出来,在大门处遇见宏煜和梁玦,他们正要出发去李府。
  “赵大人,宋先生,”梁玦穿了一身青色长衫,难得素雅:“马车宽敞,同行可好?”
  意儿看了看宏煜,略微迟疑,他也看过来,闲打了打扇子:“近来四下传言县丞与知县不睦,百姓议论纷杂,本官纳闷,倒不知何时与赵大人不睦了。”
  意儿笑笑,两步上前:“大人请。”
  宏煜踩着马凳踏入车轿,意儿紧随其后,落了坐,忽闻他道:“你离那么远做什么,本官是洪水猛兽吗?还是赵大人也信男女大防那一套?”
  意儿听他语气讽刺,下意识便出言回顶:“该避嫌还是得避嫌,否则搞不好又招来误会,以为我对知县大人有意,唉,那就不好了。”
  宏煜当即倾身而来:“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说话间宋敏和梁玦上车,他生生顿住,瞪着她,坐回原位,胸膛起伏。
  意儿吓一大跳,心乱如鼓,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佯装镇定地撇撇嘴,别开脸去。
  马车起了,四人坐定,梁玦瞅着各自备下的贺礼:“礼品盒子都一样,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宋敏笑道:“那知县大人要吃亏了,我们只送几匹布料而已。”
  梁玦斯文道:“正巧,我们也是,省得落下话柄。”
  宏煜半磕着眼皮望向意儿:“听闻李府前些日子抬了十几扛谢礼送到县丞大人院中,来往热络,这会儿又何必故作生疏呢。”
  意儿撇撇嘴:“谢礼全都原封不动地退还了,大人慎言,私相授受的罪名下官可担不起。”
  宏煜扫过一眼,很轻地笑了笑。
  梁玦懊悔自己知道太多,此刻如坐针毡,不由得清咳一声,掀开帘子:“今日天气真好。”
  宋敏闻言望去,看见阴沉沉的几缕云,将雨未雨,她点点头:“嗯,是很好。”
  不多时,马车行至李府门前,梁玦下车,望着眼前迎来送往,热闹哄哄,不禁尴尬道:“人家的贺礼都是抬进去的,咱们这个瞧着实在有些寒酸。”
  话音刚落,宏煜大步下来,看也不看他:“这位小哥,你会不会说话?本官是清介廉明,俭朴端正,什么寒酸?”
  梁玦笑起来:“大人若称得上俭朴,那我等岂非乞丐了?”
  “我等?”宏煜打量眼前三人:“你何时与她们这般亲厚,我竟一无所知。”说罢转向意儿:“赵大人果然厉害,本官佩服。”
  梁玦被噎了下,正欲解释,管家却迎了过来,他与宋敏将贺礼和礼目送上,再抬眼时宏煜和意儿已步入府内,被李家父子和一群乡绅老爷簇拥而去。
  宴席摆在大厅,戏台也已搭好,此类酒宴实则多半是借着孩子的名义聚会交际,走动关系,眼下尚未正式开席,嘉宾们纷纷离座,都来向知县和县丞敬酒。宏煜心情欠佳,懒得应酬,连酒杯也没举,倒是意儿替他挡了几下,盛情难却。
  待戏台开唱,人群散了,各回各位,意儿低声对宏煜道:“我并没有笼络你的刑幕大席,梁先生近日常去我那儿闲坐,我也不知缘故。”
  宏煜捻着杯子闲转,似笑非笑道:“怕是你那儿有人给他灌迷魂汤了吧。”
  意儿皱眉:“别说得这么难听,我猜他大概是看上阿照了。”
  “什么?”宏煜转过头来:“我觉着,他应该是看上宋先生才对。”
  “敏姐?不会吧?”
  宏煜双眸微动,黑沉沉盯着她:“你不信?我们不妨打个赌,猜他究竟钟情于谁。”
  意儿警惕,问:“赌注呢?”
  宏煜往后闲靠,目光游离在她鬓角:“我不缺什么东西,想必你也一样,如此倒不如赌个乐子,输家满足赢家一个要求,你觉得如何?”
  意儿听着有趣,要笑不笑地打量他:“我赢了,让知县大人给我洗脚也行吗?”
  宏煜面色淡淡:“你赢了,本官供你驱使,言出必行,即便洗脚。”
  驱使他,诱惑真大呀,可是……意儿垂眸思索,“哦”了声,转头去看戏台。
  宏煜皱眉,桌下踢她凳子:“说话。”
  意儿冷不丁一颤,狠狠白了一眼:“赌就是,谁怕谁?”
  谈话间,李老爷满面红光前来敬酒,李若池和颜嫣跟随其后,席上少不得一番周旋,酒过三巡,又命奶娘把孩子抱出来应景,宾客们纷纷称赞姐儿生得像她娘亲,日后长大必定也是位美人。
  意儿百无聊赖地吃酒,目光正要寻觅敏姐,不料却看见外头进来一个眉清目朗的男子,面容瞧着很是眼熟,定神细看,不由大吃一惊:“夏堪?!”
  宏煜闻声望去,同样诧异:“他怎会在此?”
  意儿又是一惊:“你也认得他?”
  宏煜道:“他与我乃同科试子,三年前在京中备考,会试前几日却突然放弃应试,仓促回乡去了。听闻他今年高中,放榜那日又被告发冒籍应试,惊动朝野,如此名声,有谁人不知?”
  这位姗姗来迟的不速之客对席上众人的注目视若无睹,泰然自若地笑着,目光直视李若池夫妇,一步步走近。
  颜父脸色大变,沉声质问管家:“谁让他进来的?!此人不在受邀之列,还不快请出去!”
  李父不明所以:“亲家为何如此动气?来者都是客,大喜的日子,有话好商量。”
  “……”
  席上有人议论,说这夏堪曾客居颜府一年有余,乃颜父为颜嫣所聘西席,算来也有教导之恩,只是因为冒籍应试一案,牵出他乃倡优之子,颜父忌讳,所以才不愿相见吧。
  意儿一边听着,一边默默抿酒,此时夏堪已来到主桌,恭恭敬敬地向颜父和李父拱手,笑道:“晚生不请自来,还望两位老爷见谅,只因听闻贵府弄瓦之喜,特意前来道贺。”
  颜父五官扭曲:“我受不起,你请回吧!”
  夏堪面色如常,淡淡地瞥了颜嫣一眼,颜嫣却不看他,只是冷着脸,双手紧扣着李若池的胳膊,浑身僵硬。
  “我今日来,除了贺喜,还有一事想请教二小姐。”夏堪直盯着她,镇定自若笑着:“哦,如今该称呼少奶奶了。”
  颜父大怒:“来人,把他给我撵出去!”
  “老爷莫急,待我说完,自然会走。”夏堪一动不动地看着颜嫣,眼神是望穿秋水的错觉,声音清凉:“旧年晚秋,你说要嫁给我,让我带你高飞远走,如今不过数月,你嫁做他人妇,连看我一眼也不肯了。无妨,你不愿见我,听着也行,我心中有一个疑惑,还请如实相告,你生的这个女儿,究竟是不是我的骨肉?”
  话音落下,众人噤若寒蝉。
  意儿和宏煜不由得对视一眼。
  竟然这么刺激。


第19章
  李府的酒宴被夏堪搅乱,不欢而散。意儿肚子还是空的,宏煜提议另找地方吃饭,于是他们四人从李府出来,直接驾车去了东街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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