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寥记》第32/55页


  意儿闻言皱眉,冷声问:“他们一直给咱们平奚县穿小鞋吗?”
  梁?i没吭声。
  “为何不呈报给巡抚都院?”
  “都是些暗地里的损招,没有证据,搞不好被反咬一口。”
  “那他怎么说?”
  “谁?”
  “宏煜。”
  梁?i笑道:“大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平奚县衙门整顿清肃,士气高昂,民生太平,不似朱槐在任时那般贪污腐化,百姓有目共睹,再加上咱们县的公文来往艰难,只怕全省皆知,眼下征税,到年底又是一个坎,到时一并发作,闹一场罢官,省里自然重视,那可有热闹看了。”
  意儿听得失笑:“我倒忘了那厮一肚子坏水,惯会对付阴损小人。”
  但认真想来依他的性子能如此忍耐也算出乎意料了。


第28章 (配角)
  那晚澜微和宁掩在县衙大门的石狮子旁等漱玉出来。
  “实在对不住,此事原与你无关,都怪我先前方寸大乱,才会如此唐突,找你一道过来。”澜微颔首作揖:“眼下天色渐暗,又逢中秋佳节,你快回去同家人团聚吧,我在这儿等她。”
  “无妨,”宁掩淡淡道:“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来了,何必急着走。”
  澜微叹气,仰头望向衙门前架上的鸣冤鼓:“发生这种事,玉玉以后该怎么办?”
  宁掩没吭声。
  “都怪我,去年便想接她到我家去,一直拖到今日,若早安排好,她也不必受那些罪。”
  宁掩闻言皱眉:“她自己不愿跟你走,有什么法子?这种人瞻前顾后婆婆妈妈,救她一时也是白费。”
  澜微欲言又止:“别这样说玉玉,她总不能丢下她娘啊。”
  宁掩嗤笑:“她娘若明事理,还能十年如一日待在那个畜生身边吗?累人累己,终究也是祸害。”
  澜微虽习惯他刻薄,然此刻听着仍旧刺耳,忍不住争论:“黎姨不是没想过和离,但陈提那疯子扬言说要杀了她和玉玉,她哪里敢走?”
  “同畜生还讲什么道理,抽空逃了便是,如此胆小懦弱,赔上性命不过早晚的事。”
  澜微低头沉默,缓缓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对玉玉成见太大了,今日她娘亲在她面前被活活打死,换做谁都受不了,一会儿你可别再冷嘲热讽刺激她。”
  宁掩无谓道:“我压根儿懒得跟她说话。”
  澜微叹气。
  等到日落月升,宿鸟虫鸣,漱玉从角门出来,神情疲惫,左脸的印子竟然还在,真不知她爹下手多狠。
  澜微忙上去揽住她的肩:“玉玉,没事吧?”
  她很累,面无表情摇头。
  “走,跟我回家,”澜微道:“我陪着你,别怕。”
  漱玉黯然道:“我还是得回去,叔叔婶婶们必定在等我。”
  “回去?你不害怕吗?”澜微想到那地方刚死过人,阴森森的,毛骨悚然,但不好明说,只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着。”
  漱玉还是摇头。
  澜微正要继续劝,忽然胳膊被宁掩拉住,他轻笑道:“人家不领情,算了吧。”
  漱玉面色苍白地回头看了眼,闷声往前走。澜微跟上去拉住她的手,又朝宁掩勉强笑了笑,尽力圆场:“天晚了,我们送玉玉回去。”
  宁掩无所谓,吊儿郎当抱着胳膊走在边上。三人回到凤池街,一路喧闹拥挤,孩子们光着脚满地乱跑,竹竿上高挂灯烛,酒醋味里隐约夹杂着桂花香,灯下有老人下棋,勤劳的妇人在为晚归的汉子做饭,路过门户,飘来油腻味道。宁掩皱眉,暗自忍耐。
  漱玉家灯火通明,街坊叔伯婶子坐在堂屋摇着蒲扇七嘴八舌。
  “我早说那不是个东西,连自己媳妇都杀。”
  “最可怜玉丫头,才十七岁,人又乖,又会读书,偏偏摊上这种人家。”
  “谁说不是。”
  ……
  三人停在院门口,漱玉眉心紧锁,低声对澜微道:“你回去吧,我这边还有事。”
  “那你休息几日,我替你向先生告假。”
  “嗯。”
  澜微担心她,不舍得走:“玉玉,我……”
  宁掩忽而揽住她的肩:“行了,人家不需要你,何必自讨没趣?”
  漱玉依然对他视若无睹,听到这话也当耳旁风,自顾进门去。
  “玉玉回来了。”众人涌上前:“好姑娘,可担心死我了。”
  家里已经收拾干净,地上血迹也擦掉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她脑中茫然恍惚,不知是梦是真。
  大家劝慰一番,事发突然,当下讨论不出所以然,晚上漱玉宿在隔壁乔婶家,睁着眼睛,一夜到天亮。
  几日后,官府通知漱玉领回黎娘遗体,街坊们凑钱买板造棺,办了三日丧事,之后送到城外破土埋葬。
  送完殡,漱玉再没去书院上学。澜微找了她好些天,家中无人,清灰冷灶,比邻亦三缄其口,称不知其去向。
  “她的东西都还在,”澜微告诉宁掩:“我就在门口等,不信等不到她。”
  于是从黄昏干坐到夜深,不见人影,直到家中仆人提灯寻来,说老爷夫人已经动怒,要她立刻回去。澜微无法,只好随他们离开。
  子时过后,凤池街像一片荒凉坟场,凄冷残破,无人问津。瘸腿的野狗消失在深巷拐角,远处传来梆子声,更夫高喊:“平-安-无-事――”
  就着明亮月光,漱玉形单影只,到家门,直接推开,反正没什么好偷的,整条街都是如此,穷得可以夜不闭户。
  她径直走向偏房,回自己屋子,先点了灯烛,坐在桌前,刚把荷包解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警觉地望向里间床榻,竟看到有个人躺在那儿。
  漱玉瞬间屏住呼吸,取下头钗紧攥在手中,执灯慢慢走近。
  那人一腿伸着,一腿扒开,懒散嚣张,漱玉瞧这身形已猜到六七分,烛光照到他的脸,果不其然,是宁掩。
  睡得还挺香。
  漱玉面无表情立在床边看着他。
  从考入县学那日起,第一次见到此人,直至今时今日,似乎从未得过他半分好脸色。当然了,他只是尤其的看不惯她而已,对别人,比如澜微,还有那些家境优渥的同类,他从来嬉笑怒骂,左右逢源。
  如果因为她贫穷,如果因为她孤僻,格格不入也很正常。宁掩在书院与其他穷学生同样不甚亲近,素日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唯独厌恶漱玉,好几次当众翻脸。
  漱玉亦厌恶他至极。没有缘由,没有因果。
  她也并非天生孤僻,初入县学那会儿分明踌躇满志,对晦暗的人生有了信心,虽然穷,但没有丝毫自卑,因为前途可期,她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什么。
  第一天上学,冬季,阴雨天,她坐在澜微后头,先生还没到,宁掩那帮富家子弟乌怏怏的簇拥而来,每人身后跟着两三个书童撑伞,说说笑笑,好大的阵仗。
  在漱玉眼中高雅庄重的学堂于他们来讲仿佛酒楼茶肆那般。
  公子们落座,小厮们赶忙伺候手炉和脚炉,书箱打开,笔墨纸砚一应都是上好的,提盒里备着点心,包裹中还带了狐裘大衣、貂鼠风领,用以御寒。
  先生来时,书童小厮纷纷退到后廊下,各自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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