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寥记》第36/55页


  于是二人回后院用饭,因下午还要办公,不能饮酒,宋敏端茶敬了他一杯:“都是些家常的小菜,你看是否合胃口。”
  梁玦脸色黯淡地望着她:“能不能别这样?跟我说两句真心话行吗?”
  “先生想说什么?”
  他默了会儿,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宋敏摇头:“你多虑了。”
  梁玦嘀咕:“还是你嫌我年轻,所以看不上我。”
  宋敏闻言顿住,皱眉失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梁先生……”
  “叫我梁玦。”
  “……”她抿了抿唇,沉默片刻:“该说的先前我已经同你说过了,此事无关年龄,也并非我讨厌你,真的,我只是没有兴趣,一点也没有。”
  梁玦垂下眼,嗫嚅问:“你以前嫁过人吗?”
  宋敏面无波澜,眼神错向别处,恍惚显得有些疲惫,她慢慢喝了口茶,将杯子握在手中,冷淡道:“没有。”
  “总有过情郎吧?”梁玦苦笑。
  宋敏薄唇微动,眉心微微蹙起浅淡纹路,他看在眼里,道:“你若不想说,也没什么。”
  她眼帘低垂:“是,我不想说。”
  梁玦笑:“那就是有了。”
  宋敏一愣,冷不防被绕进去,呆望住他,反应过来也忍不住失笑,这回是真的笑,自嘲般摇摇头,无声抿茶。
  梁玦斟酌言辞,问:“为何没在一起呢?”
  没想到她竟愿意回答:“他家里不同意。”
  梁玦缓缓点头,这个答案和意料中的相差无几,若非受过情伤,又怎么如此。
  “既然无缘,何必执着,为了一个有始无终的人孤身至今,实在得不偿失。”
  宋敏细长的手指轻转茶杯,表情很淡:“我不是为了他,若非你今日提起,我连他姓甚名谁都想不起来。”
  梁玦意外愣住。
  宋敏冲他一笑,自顾吃饭,因胃口小,没吃多少便放下筷子,张罗着,给他盛汤。
  梁玦高兴,不由得放低姿态讨好:“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改啊。”
  宋敏开玩笑道:“年纪也能改吗?”
  “当然,这个容易,”他说:“找关系在户籍上动动手脚就行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我从明日起不刮胡子了,”他凑近笑道:“你是不是喜欢美髯公,留一把长须,瞧着够不够年纪?”
  宋敏哭笑不得:“时候不早了,你吃好了吗?”
  “等等。”他只顾着跟她说话,肚子还空着,这会儿忙夹了菜,就着米饭往嘴里塞,再将她盛的鸡汤喝完,一滴不剩,接着喝茶漱口,拿帕子擦擦嘴,“行,走吧。”
  两人起身往二堂走,梁玦从怀里掏出荷包:“这个给你。”
  “什么?”
  “玉镯子,我娘留的。”
  宋敏没吭声,也没接。
  梁玦嘴角勾起,直接递到她面前:“拿着。”说完便松开手,那荷包直往下掉,宋敏大惊,赶忙伸手接住:“你……摔碎了怎么办?”
  “这不没碎吗?”梁玦道:“你收下了。”
  宋敏摇头:“我不要。”
  梁玦双手背在后头,弯下腰,笑看着她的眼睛:“那就扔了吧,反正不值什么,只是我娘的遗物而已。”
  宋敏往后退开,一时间拿他没有办法。
  梁玦高兴,目光留恋了一会儿,挑眉道:“迟早你会心甘情愿的。”
  “……”
  他说完,步履疏阔地走了。


第31章
  內衙后花园修缮完工这日,风清日朗,意儿难得闲暇,于是召集众人游园赏玩。
  园内格局大致不变,主要翻新了几处斑驳荒凉的草堂、书斋、庐屋和水榭,匾额都是新题的,沿途增设美人靠,石灯笼,假山、木雕、竹径,点缀其中,也算有了正经园林的样子。
  众人在船厅歇脚,放眼望去花树拥挤,认得的有玉堂春,罗汉松,杨桃树,枇杷树,紫薇树,龙爪槐,竹柏,芭蕉,郁郁葱葱掩映于亭台间,生机盎然。
  意儿好客,早命人备下瓜果茶水,此刻丫鬟们端了几碟子鹅掌鸭信搁在桌上。
  这时有人遥望池塘那头,怪道:“我记得那六角亭原叫‘暮夏亭’,怎么改作‘卿卿亭’?如此反倒不顺口,也不应景了。”
  意儿闻言定神望去,果见那牌匾上题着‘卿卿亭’三字,且书法眼熟得很。她冷不丁呆住,心下微动,说不清是诧异还是惊喜。宋敏见她愣愣张着嘴,眼睛眨巴眨巴,不知想到什么,莞尔一笑,意味不明。
  “咱们知县大人当真出手阔绰,满朝廷也找不出几个愿意给七品衙门修园子的官,用的还是自己的钱,瞧这景致如此讲究,将来继任的知县也有福了。”
  “谁说不是,宏大人家世好,想来这点花费在他眼中也不值什么。”
  意儿眉尖微蹙,心想难道宏煜的钱是风刮来的不成,这起人倒理所当然了。
  于是顿然兴致全无,略坐坐便打发他们散了。
  回到房内,意儿从木匣子里找出前几日宏煜派人送来的信,打开看,果然没记错,起始便是“意儿卿卿”四字。他人虽跅弛,字却端正,瞧着斯斯文文,若以情书蛊惑,不知能诓骗多少姑娘。这封信意儿早看过,这会儿又从头到尾默默细读,嘴角抿着,一会儿觉得嫌弃,一会儿咯咯直笑,连眉梢也飞扬起来。
  算算日子,宏煜离开已经月余,她的确有些想他。起初二人往来信件极少,且只谈公事,简短冷硬。意儿倒也习以为常,反正他俩自从好上,总这般若即若离,一时亲密一时冷淡,若换做别的女子,被如此拿捏着,早已患得患失。但意儿不怕,她喜欢较量,逗着有趣。
  于是按捺不住戏弄之心,某日在给宏煜的公函里夹了一封私密书信,用惺惺作态的语气唤他郎君,问他几时回衙门,还说想他想得夜不能寐,盼他早些回来。
  信送出去,意儿舒舒服服地等着被知县大人训斥一顿,只要他生气便正中她下怀,越气,她越高兴。
  可谁知等了两日,没想竟等来一封更肉麻、更露骨、更不要脸的回信。那混蛋说他夜夜春梦,梦里与她缠绵,耳鬓厮磨,还将那情形详详细细地写下来,仿佛真做过一般。
  意儿自认脸皮厚,此番也不免看得面红耳赤,身上发热。倒忘了,每次妄想调戏他,跟他比流氓,每次都是一个输,从未讨过什么好。
  也罢也罢,月底便是他的生辰,意儿决定要对他好一点。
  寿礼嘛,外面买的不及亲手做的有心,她想宏煜习惯随身带散香,于是偷偷上街挑选针线布料,拿回家,背着阿照和敏姐做起香袋子来。
  要说女红,意儿可谓一知半解,不过照着书上画的,比着那样子现学现卖罢了。现已做坏两个,手指也被扎得可怜,这闺房活计于她来讲简直难过舞刀弄枪。
  这会儿又在灯下摸索到半夜,终于完成了一个还算像样的袋子,虽不很好看,但也看得过去。可惜她实在不懂刺绣,买的是现成的好料子,勉强绣上小小的“煜”字,如此你侬我侬,方才对得起他们不清不楚的关系。
  夜已经很深很深,意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熄了灯,将香囊放入枕下,方才满意地睡了。
  ***
  宏煜下去视察那些个乡镇,原以为一个月内便能回来,岂料每到一处总会耽误两日,或接状子,或处理恶霸,甚至还遇到比邻两个村子的农民聚众械斗,少不得让他多费些精神。
  “平奚县民风彪悍,男女皆爱动手,但若遇着别的县来犯,他们又会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也算憨直,让大人见笑了。”
  “无妨,”宏煜道:“比起西南蜀地的百姓,他们还不算彪悍,本官去年在黔县见过更大的阵仗,这倒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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