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柯一梦》第290/349页



马车行驶速度很快,一路上颠簸前进,亦如我那颗颠簸起伏的心,七上八下。

我眼看了闭目养神的胡太医几次,终于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道:“敢问太医,可曾认识一位叫富察-梦珂的姑娘?”

胡太医身子一怔,并没有睁眼,简言答道:“不认识。”

啊?

不认识?

莫非是我搞错了,此胡太医非彼胡太医?

其实太医院多为子承父业,老子当太医,儿子又当太医的比比皆是。当年我与胡太医闲聊时,他就提起过他曾祖父乃是前明的太医总管,而他父亲、叔根是太医。

而我眼前的这位胡太医与当年我认识的那位胡太医至少相差二十岁,是否真为同一个人,我不敢妄下雌黄。可能是他,也可能是他父亲,还可能是他……孙子。

一路上胡乱猜测,却始终毫无头绪。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老先生已经睡着了,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冒了句:“你无须顾忌她是谁,安安分分办好自己的差事便是。”

嗯?他这话的意思还是认识我呀,那他到底是哪个胡太医,而且他这话中有话……

我正不知如何作答,马车突然停下,驾车的太监一挑帘:“禀报胡太医,怡亲王府到!”

果真是……怡亲王!

脑中一片空白,我如行尸走肉般随着胡太医进了怡亲王府。王府建造得宏伟气派,一亭一阁、一石一水、一一草、一树一木无不彰显王孙贵族的特酉味。可我现在根本无心于此,一心只想着他看到我时会是怎样?

没想到瑛笛会从后院出来迎接我们,我躲在胡太医身后眼观看,一身流光溢彩的兰缎旗袍,却掩盖不住岁月的沧桑。她老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曾经天真烂漫的季少已经变成高贵儒雅、气度雍容的王。她依旧风姿绰约、依旧丽如兰,可眼角眉梢却萦绕浓烈的郁悒气息。她爽朗笑着,浅浅的笑纹里挤满了憔悴,淡淡的眼底中藏匿了疲倦。

“胡太医年事已高,还要亲自来访,有劳了。”

胡太医看了我一眼,公事化地笑着:“福晋哪里的话,老夫也是奉旨请脉,皇上对王爷的病情非常关心。”

瑛笛点点头,笑着随胡太医的目光看向我,身子明显一怔,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她的嗓子,但转瞬又恢复了常态,“都快请进吧。”言毕转身先行,临行前还微微侧头用余光扫了我一眼,稍作迟疑,但终究是走了。

我心中暗暗叫苦,你看我奇怪,我看我还奇怪哩!舔舔唇,压低帽子,灰溜溜地跟着胡太医进去。

阳光浅薄如纱,自狭长的窗缝中层层投入,片片光辉韵染在宽大的病榻上,泛起雾蒙蒙的光彩。眼前的情景如画亦如梦,那个满脸倦容的清瘦身影,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俊少年,那个曾经海誓山盟的懵懂青年,那个曾经死生契阔的痴情男子,此时正昏昏沉沉睡着,蜷曲的眉心,上翘的嘴角,淡雅的笑意,他在做梦吗?

拧眉梦?

天上一日,人间百年,我只是与太乙真人斗了间嘴,二十几年就这么匆匆而过。他最痛苦、最失落、最辛滥日子,我却无法在他身边陪伴。如今回来了,又是这番光景……

我狠狠地攥住双掌,甜与痛的记忆在心底纠结不清,五脏六腑随之缠绕蕴结,甜蜜最终战胜了痛苦!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纵使山无棱、天地合,这一次……我也……绝不放手!

“珂儿!珂儿!”胤祥突然低唤几声,挺直身子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瑛笛赶忙俯身坐于边,用帕子轻轻拭去他额头的薄汗。“爷,可是又梦魇了?”

胤祥点点头,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惨白的面也渐渐恢浮态的嫣红,言语略显兴奋:“我婴感,她就要回来了。”

“咳、咳。”瑛笛轻咳两声提醒,接回帕子,把茶水递了过去。

胤祥恍然发现立于不远处的胡太医,赶忙笑着道:“原来是胡太医来啦?”

胡太医点点头,走近前坐于榻边的椅子上,我低眉垂首藏在胡太医身后。瑛笛起身离开前,还别有深意的扫了我一眼。

一盏茶后,胡太医探完脉象,莞尔笑道:“王爷心中的结若是还解不开,以老夫的医术恐难再……”

胤祥平淡的面容起微漾,瑛笛急忙言道:“还望太医多费心思,开些结郁助眠的药也是好的。”顿了顿,她又面露忸怩:“太医与王爷多年的交情,也……也该晓得……”

“故人已去……”胡太医突然朗声打断:“愿王爷多为皇上着想,多为大清江山着想……”他看了看瑛笛又道:“多为生者着想。”

心中隐隐有根针在刺痛,我再次低头,伪装成鸵鸟。离开时有部分原因是为她,回来时我又怎能把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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