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传》第14/70页


  归澜因伤痛,起身走路的动作很慢很吃力,他挣扎着爬起,拖着沉重的脚镣一点点挪到门边。那时龙傲池已经将军报读完。
  归澜隐约听到龙傲池喃喃提起“楚国皇子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样的只言片语。
  归澜心念一动,却不敢耽搁,退到帅帐之外,自去找地方清洗身体。

  24楚国皇子(下)

  归澜记得每每提起楚国,主人都会恨得咬牙切齿,有时一边疯狂地鞭打他,一边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楚国的一切。尤其楚国的皇族上上下下祖宗十八代,都是主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有几次例行刑责的时候,主人情绪激动,将那些人骂完之后还会恶狠狠地盯着他,嘴里叫着另外一个名字,将刑房里所有的刑具都在他身上一一施展。
  于是归澜记住了,主人痛恨至极的那个人叫楚天阔。再之后,归澜服侍明月读书的时候偶尔得知,楚天阔正是楚国在位皇帝的名字。他因为与楚天阔容貌相似,才会成为主人发泄恨意的替身。但这世上,少有容貌相似却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吧?归澜不可能不去想,楚天阔也许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归澜思量着,龙傲池说的那幅画,画中人与他容貌相似,莫非龙傲池要找的人也是楚帝?如果真是这样,龙傲池想将那画中人碎尸万段,他又怎能让龙傲池得逞?
  可惜归澜没有任何证据,关于自己的身世,一切都是推测。有的时候他怀疑或许是伤重产生了幻觉,因为除了在刑房里他接近昏迷时听到的主人的那些咒骂,再没人告诉过他相关的事情。宫内流传的说法,他只是主人仇人之子,为奴抵罪活该受罚。
  然而就是这仿佛虚无缥缈的推测,无形之中成了归澜坚持活下去的一种动力。他想要知道真相,不只是自己的身世,他更想找到治标治本的方法平息主人心中的恨。如果始作俑者是他的父亲,那么他是不是该去求那个人,为主人做些什么,让主人可以忘了疯狂的执念寻回最初的快乐呢?哪怕他将为此付出生命,甚至生不如死,他也愿意去尝试。
  离开帅帐时,归澜听闻楚国皇子即将到来的消息,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他现在是昭国的奴隶,也许有生之年都无法去到楚国,更不用说能见到楚帝,但假如上天垂怜,让他结识楚国皇子,将来是否就有机会得偿心愿了呢?
  归澜猛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楚国的皇子是不是继承了楚帝的容貌,龙傲池见到后会产生怎样的联想呢?
  龙傲池捏着军报,手指微微发颤。
  经探马证实,楚曦玉竟然只带了六名护卫脱离大部队,换马不换人,昼夜兼程向澜国都城赶来。按照这种行进速度,最迟今晚,楚曦玉就会进入都城范围。倘若楚曦玉是存心打算秘密与澜国人接洽,那么必须立刻派人拦截。倘若楚曦玉直奔龙家军的大营,龙傲池尚能容忍,和颜相待。
  于是龙傲池立刻下令封锁入城要道,又换了便服带了几名亲信将领,以游猎为名骑马离营,朝着楚曦玉可能出现的方向迎了过去。
  南行五十里,夜幕初降之时,龙傲池一行人望见远处起了一片尘烟。
  当先一人一骑呼啸而至,随后十几匹骏马虽然也是速度飞快,却还是被落下一段距离。当先那人似乎是看到了龙家军的旗号,稍稍放缓了马速。
  龙傲池一挥手,身旁有兵卒骑马迎上,呼喝道:“尔等是什么人?龙大将军在此游猎,尔等如此狂奔惊飞鸟兽,扫了大将军兴致,担待得起么?”
  以前龙傲池出游都保持低调,现在她为了刺激澜国的隐患提前爆发,走到哪里都作出一副嚣张的态势。所以特别吩咐随行的人员,在澜地说话一定霸道一些,而且必须亮出她的名号。
  当先那人闻言仿佛惊喜非常,勒紧马缰,停住步伐,向着龙傲池这边观望。他身后随行的人员赶上来,看见自家主子被一名小兵拦截,都是不忿,脾气暴的开口就指责道:“你可知这位是楚国大皇子殿下?”
  这小兵很机灵,一早知道了大将军的意图,听对方主动承认,他就翻身下马行了礼,不卑不亢大声说道:“没想到巧遇楚国大皇子殿下,殿下这边请。”
  龙傲池听到对方主动亮出身份,亦下马相迎。对方毕竟是楚国皇子,无论如何她也应以礼相待。
  龙傲池只见当先那人骑马走到她面前,隔着一丈开外,竟也翻身下马,徒步走到龙傲池面前,显然表示出了足够的尊敬。
  楚曦玉身材高大健硕,满面风尘掩不住他的浓眉大眼,一路劳顿磨不去他尊贵优雅的气质,配上合体的衣装,手牵着高头大马,挺胸昂头大步而来,更显俊朗。
  龙傲池上下打量楚曦玉,楚曦玉也不错眼珠直视龙傲池。
  虽然龙傲池没有披挂盔甲,也不是那群人里最高最壮的一个,但是楚曦玉一眼就认出了龙傲池。
  龙傲池身上不仅有久经沙场历尽血雨腥风练就的森然杀气,无形中还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楚曦玉必须暗自运功镇定心绪,才敢长时间直视龙傲池冷俊的容颜。
  谁敢说龙傲池貌如女子?那样冰寒的双眸只消微微一瞥,就能直射人心,让人魂飞胆颤。
  谁敢说龙傲池五短身材武功平平?真正面对面,楚曦玉立刻察觉龙傲池尽管外表偏阴柔,但一定是内外兼修的高手。那种无懈可击的站姿,那种仿佛掌控一切的气势,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
  楚曦玉自从亲自接掌兵权以来,最关注的就是龙傲池和龙家军的消息。龙傲池是与他一样年轻的统帅,为昭帝征战天下履历战功,留下那么多风光事迹,他无比羡慕无比崇敬。他以前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龙傲池那样的名将,率领楚国大军为父皇开疆拓土。然而楚帝近年一向主和,楚曦玉虽有军权,除了加强边防,日夜勤奋操练之外,竟毫无用武之地。
  楚曦玉甩甩头暂时抛开纠结之事,朗声道:“曦玉久仰龙大将军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大皇子殿下在文武双全年轻有为,龙某亦是久仰。”龙傲池这番话不是客套,贤王关注楚国多年,她受其影响也很了解楚曦玉。
  可惜这么出色的一位皇子,就是不得楚帝的喜爱,被常期支到边疆吃苦受累,立功不闻不问,但凡楚曦玉有了一丁点小错或是被下属牵连,楚帝就会下旨责罚严办。虽然未必是皮肉之痛,不过楚帝从不给楚曦玉留面子,顶着朝野压力就是不松口不册立太子。
  龙傲池不相信这次楚帝肯派楚曦玉来昭国是转了性子。她怀疑另有阴谋诡计,楚帝把楚曦玉扔到风口浪尖上,暗地里可能会玩花样。
  龙傲池假设过一种最坏的情况,楚国是想趁昭国刚刚经历几场大战兵将疲惫忙于收拾澜地残局的当口挑起战火。贤王当初在秘密协议中要求楚帝派储君来昭国,其实是提前防范这一手,要捏个人质,免得楚国背信弃义用兵偷袭。而楚帝若根本不在乎楚曦玉的性命,派他出使昭国,故意陷他于险境,就能找到各种借口对昭国出兵。退一步讲,楚国就算没胆量出兵,也能因楚曦玉的“伤亡”多向昭国讨些好处。
  龙傲池觉得,楚曦玉成为牺牲品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英雄惜英雄,龙傲池站在个人角度,哪怕有一天昭楚两国必须开战,她宁愿堂堂正正在战场上与楚曦玉一决高下,也不希望看着楚曦玉死于阴谋暗杀。
  此时此地,龙傲池对楚曦玉的态度是矛盾而复杂的。一方面要防着他与澜国人有勾结,一方面还要确保他的人身安全。但是不管怎样她既然已经与楚曦玉碰面,就必须提高警惕,最好是能寸步不离看紧一些,不让他有与澜王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思前想后龙傲池决定不改变大计划,今晚先将楚曦玉接入营中把酒言欢,最好是彻夜长谈稳住他,连哄带骗邀他明日一早就启程,随她北上回京,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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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惺惺相惜(上)

  龙傲池与楚曦玉并肩策马回到营中,立刻吩咐准备宴席。
  席间两人推杯换盏,海阔天空畅谈,不经意间发现彼此竟有许多共同语言,尤其对于治军之道用兵之法,见解惊人相似。酒逢知己千杯少,加上龙傲池特意是想灌醉了楚曦玉方便看管,于是直到深夜,酒空菜尽,宴席这才结束。
  楚曦玉本来为了赶路,三天三夜都在马上吃睡,身体相当疲惫,龙傲池热情招呼,又是难得知己,他一高兴不知不觉酒就喝多了。宴席结束之时,龙傲池亲自来扶他,他已头重脚轻站立不稳。
  楚曦玉迷迷糊糊之中,听龙傲池用一种异常清越动人的声音说道:“殿下的随行人员现在还没有到,龙某军中普通帐篷太过简陋,如果殿下不嫌弃,就先在龙某的寝帐屈就一晚如何?若是殿下还未尽兴,你我促膝长谈,继续把酒言欢可好?”
  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产生了幻觉,还是太久没有碰过女人,楚曦玉侧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龙傲池的俊美容颜,嗅着对方散发的芬芳气息,耳畔回荡着那种暧昧的话,突然之间他的身心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从来没有人,能如此畅快的与他交谈,谈的还都是彼此喜欢的问题。
  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引为知己,能让他敬服,能让他朝思暮想,绕路奔波千里,只为早日一见。
  一见之下,惺惺相惜。
  然而一面已经是不够,他还想要更多能与之相处的时光。
  龙傲池竟也邀他促膝长谈,把酒言欢,莫非还能抵足而眠?他不是喝醉了吧?他不是在梦中吧?
  他忙不迭地回答:“曦玉怎会嫌弃大将军?你我再喝上一千杯,不醉不休。”
  龙傲池看着楚曦玉满面通红目光涣散的样子,知他是彻底醉了,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将他搀回自己的寝帐。
  楚曦玉带来的那六名护卫,有几个尚清醒,跟了过来,却被龙傲池的亲卫笑脸拦住,劝去附近的帐篷安歇。
  见大将军亲自搀扶着楚国大皇子回来,寝帐门口的亲兵们赶紧挑帘子。
  龙傲池本想让亲兵接手,把高大沉重的楚曦玉弄进去安置床铺,谁料楚曦玉紧紧抓着龙傲池的手臂就是不松开。
  龙傲池微一皱眉,也就由他,架着他进了外帐,喊道:“阿茹回来了没有?将我平时备用的那套铺盖找出来,在外帐为殿下安置好。”
  听见龙傲池吩咐,阿茹赶紧开始张罗。
  龙傲池甩不开黏在身上的楚曦玉,无奈一扭脸,这才看到门边静静跪着的归澜。
  归澜白日里穿的那件粗布褐衣已经脱下,与他的那条破烂单裤一并叠得整齐,放在角落。现在他全身上下仅围了那条血迹斑驳的破烂布巾遮羞。他的黑发湿漉漉的,前胸后背那些未愈合的伤口洗得发白,可能是沐浴后跪得久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又绽出了鲜红血色。他周遭的地铺平整无痕压根不似有人碰过。
  龙傲池的心一颤,难道归澜清洗之后就一直这样跪着等在帐内,等着侍寝?他就不会偷懒躺一会儿么?
  楚曦玉原本是醉眼朦胧地盯着龙傲池,隐约感觉到龙傲池神色不对,他才顺着龙傲池的目光看到伏地而跪的归澜。
  这时归澜低着头行礼,正毕恭毕敬地问道:“主人,下奴今晚是否还需侍寝?”
  楚曦玉听了这样的问题,反应比龙傲池还要剧烈。他惊诧龙傲池的寝帐内居然会有男子侍寝。再定睛看那跪伏的少年,眉目容貌因低着头看不真切,但他左右两肩都有奴隶烙印,全身上下皆伤痕累累,脚上还戴着沉重的镣铐,莫非是军奴?
  楚曦玉在军中多年,严于律己清心寡欲,但边关营地男多女少,将士们私下里玩弄清秀军奴,只要不闹出人命,他都能接受容忍。只是他没有想到龙傲池也好这一口,而且看起来还是那种嗜血残暴的类型。
  龙傲池深吸了一口气暂时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计较归澜当着楚国皇子说出那样让人误会的话。其实她也明白自己在私生活方面的名声恐怕早就难以维护,可她不愿被楚曦玉这等正直的知己看低。
  龙傲池眼珠一转,别有用心道:“归澜,你过来先替我扶着皇子殿下,一会儿搭好床铺,就由你伺候他安寝。记住今晚别让殿下劳动走出了帐篷,否则我明日一早定要狠狠责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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