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传》第2/70页


  龙傲池记得母亲生前最喜欢一幅画,那画并非出自名家甚至没有画完,但画中那个拥有绝世风采的年轻男子一直是母亲到死都念念不忘的人。那男子不是龙傲池的父亲,她以为或许是母亲以前的心上人,母亲却说那是她最恨的人,并且叮嘱龙傲池将来如果遇到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从年岁上讲,归澜显然不可能是母亲画中的那个年轻男子,他比画中人更生动更鲜活更俊美。但天下间少有容貌相似却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这让龙傲池生出了几分想要探究真相的冲动。当年母亲看着画中男子的神态绝非看仇人,龙傲池不止一次猜测那个让母亲爱到极致变成恨的男子究竟是谁?
  “少主人,要留那四人性命么?”归澜毕恭毕敬地询问明月。
  明月压低声音道:“姓龙的欺人太甚,应该好好教训他的手下,但也不能伤了和气。”
  “是。”归澜行礼领命,而后起身一跃。
  众人只见一道青影飞速掠过,转瞬之间他已经去到了比武场地之旁。
  冀北四刀所在之处是池水中的高台,原本用作歌舞表演。那台子四面环水,寻常人需要搭了临时木板才能进出。当然武林高手是不必那样麻烦,冀北四刀都是借助轻功踩着搭木板的桩柱几个起落直接跳到台子上。
  归澜到了池畔足尖轻轻点地,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腾空而起,中间无需再踩池中桩柱,就已经稳稳落在台上,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姿势洒脱仿佛一连串舞蹈,出尘脱俗。以轻功而论,归澜比冀北四刀高明不少。
  归澜是赤着双脚没有穿鞋袜,他的足清瘦修长,他的身形也不似寻常武士那样粗壮,而是匀称挺拔。他只有十七八岁年纪,刚刚长成的少年,空着手没有任何武器,黑发随衣衫飘扬,他这样子更像是要表演舞蹈或吟诗作赋操琴放歌,哪里是去比武?
  冀北四刀显然没有把这样的少年当成对手。
  龙傲池的心却无来由的紧张起来,明月与归澜的对话她听见了,而且她也知道武功高到一定程度返璞归真,才能像归澜这样轻松收敛内息到不让人察觉的地步。她犹豫着是否该传令换人,免得冀北四刀轻敌丢脸,话未出口台上已经风起云涌。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归澜竟然赤手空拳在冀北四刀的刀阵中游刃有余。他的身法诡谲,他的招式快到在常人眼里仿佛□数人。
  龙傲池能听见冀北四刀越来越粗重的呼吸。按照现在的情势发展下去,冀北四刀会败阵是迟早的事情。龙傲池心中惊疑,归澜是何许人也?澜国皇族身边真的卧虎藏龙么?像归澜这样的高手到底还有多少?
  龙傲池压下惊疑,沉着脸色出言询问道:“明月郡主,你派到台上比武之人师承何处?”
  明月似乎也看出归澜占了上风,得意笑道:“归澜不过是我的一个奴隶,偏巧练了几天武功而已。龙大将军派亲卫演武助兴,我方也凑个数尽地主之谊。”
  冀北四刀虽然是以龙傲池的亲卫身份出场比武,可是不说他们以前的江湖名号,现在军中那也是六品武官,而明月郡主竟然只派个奴隶出战,还将她的奴隶轻描淡写说的不堪,与冀北四刀等同而论,显然是存心羞辱。
  龙傲池面露不悦之色。其实她恼不是明月耍手段出气,而是嫌明月为了逞一时之快不识大体。澜国刚刚灭亡,澜王战战兢兢设宴讨好,就算比武助兴,澜王这方理应是做做样子输多胜少才能皆大欢喜不起纷争。如果是龙傲池与明月身份对调,她绝对不会派归澜这样的高手比武,就算派了也一定叮嘱他隐藏实力落败为妙。
  李庆祥察觉到龙傲池脸色越来越难看,嗔怪道:“明月,你怎么让归澜去比武?他只是一个低贱奴隶,根本不配与龙大将军的亲卫过招。”
  明月显然不明白父亲一番良苦用心,不服气道:“父王,您看归澜已经占了上风,龙大将军的亲卫也不过如此。”
  龙傲池心思电转,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考虑到不能在这些亡国奴面前丢了龙家军的面子,就顺着明月的话说道:“是啊,澜王身边卧虎藏龙,随便一个奴隶都是如此了得,本将军的亲卫确实该多多磨练长进。既然是比武助兴,打的时间太短大家看着不过瘾,不如双方再出几个人,打的热闹一些。”
  龙傲池倒要看看澜王身边还有几个高手,比武到现在的程度,除非高手否则根本无法加入战团。
  明月抢着回答道:“我们不用加人,就算龙大将军的亲卫齐上,也未必是归澜的对手。”
  龙傲池不在乎明月如何回答,她现在已经打定主意,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归澜不仅武功高绝或许还能帮助她解开困惑已久的秘密。所以她招来一名同样穿着亲卫服饰的中年男子,用传音入密叮嘱道:“景叔,我打算将归澜收在身边,你上台如此这般……”
  景叔领命,飞身去到台子边上,却不急于加入战团。
  景叔是龙傲池的亲卫里武功最高的一个,但若论光明正大单打独斗他或许还是无法胜过归澜。不过景叔最擅长的是刺杀和追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就是俗话说的暗箭伤人。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打击敌人不讲究道义方法。龙傲池要的只是结果。
  景叔用暗语向冀北四刀传达龙傲池的命令,让他们四人创造一个能让景叔出手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场内形势眨眼陡变。冀北四刀突然大开空门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术。归澜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运指如飞,内劲连发,直击冀北四刀经脉要穴。归澜的身法比这四人快,后发先至,指峰剑气凛然,如果这四人不撤招恐怕会先倒下。
  这时景叔出手了。他掌中剑又窄又薄通体乌黑,破空无声,没有一丝亮光,他欺身跃上高台。他并非去救冀北四刀,而是偷袭,直逼归澜身后。
  归澜已经感觉到背后的威胁,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急转。冀北四刀则拼力阻拦合力围攻,这才让让归澜身形一滞。
  龙傲池注意到归澜秀眉一扬,也听见他口中轻轻叹息。
  台上飞溅起一片血光。
  明月惊声喊道:“住手!”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03倾城奴隶(下)

  景叔立刻收了招,不过归澜后背衣衫已经现出一道血红。而冀北四刀倒在台上大口喘息,显然受了内伤,他们的发髻均被削掉,其中一人的刀竟到了归澜手里。
  龙傲池没有想到归澜的武功高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刚才面对冀北四刀他应该是藏了实力,景叔偷袭之前他有的是机会夺刀伤人。他完全可以在景叔伤到他之前杀死冀北四刀,也能安然躲过景叔的剑再反攻,不过他只是削去冀北四刀的发髻,故意身形停滞蹭上景叔的剑锋。他是怕以一敌五赢得太漂亮,加剧双方摩擦产生矛盾,为澜王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么?
  龙傲池忍着满心疑问,面上依旧继续着自己的计划,故意装出气恼的表情,冷冷道:“澜王,就算本将军的属下武功不济,你们也不该在伤人后还削发羞辱。莫非是你们对于归降之事仍有不满,存心给本将军颜色看?”
  李庆祥似乎是被龙傲池的气势吓到,唯唯诺诺道:“归澜是个无知奴隶不懂礼仪,出手没有分寸,本王自会命人责罚他,请龙大将军息怒,本王会赔偿金银医药给几位受伤的亲卫。”
  “金银医药岂能赔偿声誉损失?”龙傲池森森道,“冀北四刀在军中是六品武官,朝廷终身奉养,因公伤残加倍抚恤。不如澜王赠他们一人一城,一切还好商量。”
  对于龙傲池的狂妄要求,别说是明月郡主,就连澜国那群胆小怕事的官员脸上都已经变了颜色,议论纷纷。若非亲眼所见刚才比武时双方性命相搏,众人几乎会怀疑是龙傲池故意让手下输,为了迫使澜王放弃四城主权的提议,抢走明月的嫁妆本。
  李庆祥脑子发蒙,思量着龙傲池看似荒唐却别有用心的要求,大着胆子试探道:“龙大将军,本王已然归降,虽有王爵封号却无封地,哪有四城相赠?再说以四城之地赔偿仅仅是受了伤的四名亲卫,好像也不合常理。”
  “四城之地其实不算多。澜王奏请圣上赐几座城池为明月郡主作嫁妆应该不难。”龙傲池说的是实话,澜王打着明月这天下第一美女的招牌向隆和帝要四城主权或许真的可以,不过为防万一她是不愿见澜王得到哪怕一城一地的主权。
  李庆祥紧张地望着龙傲池,心说这个铁血大将军实在不简单,明明龙家军比武落败丢了面子,却能马上将劣势转化为优势敲他的软肋,封堵他要四城主权的企图,不好对付啊。
  李庆祥陪着笑脸说道:“龙大将军,毕竟本王还不曾正式请旨也不知能否有四城之地,您看可否换种方式赔偿?”
  龙傲池估摸着火号差不多了,不再兜圈子,沉声说道:“四城之事确实没有定数。要不这样吧,澜王先将那个打败本将军亲卫的奴隶赔给本将军处置,其余以后再慢慢清算”
  李庆祥闻言如释重负,迫不及待道:“一言为定。”在他看来舍一个奴隶换未来得到四城主权的可能,缓和眼下的矛盾很划算。
  明月却起身离位冲到澜王面前,急道:“父王,请您收回成命,归澜不能给他们。”
  李庆祥生怕龙傲池会改变主意,对明月的恳求视而不见,劝了一句:“明月,归澜只是一个奴隶而已。”
  明月辩驳道:“父王,可他打败了龙大将军的亲卫,您也知道他是……”
  难得的人才么?李庆祥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此时此刻他哪顾得了这许多?昭国大军已经进驻都城之内,澜国百姓的性命岌岌可危,一旦龙傲池翻脸,他拿什么保护他那些手无寸铁的子民。归澜武功再高强,也只是一个奴隶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其实非常有限。就算归澜能杀了龙傲池,却杀不绝几十万的龙家军。
  明月知道父王决定的事情无法改变,她唯有转头看向高台。
  台上的归澜看到明月的目光,立刻弃刀跪拜在地。
  龙傲池听见明月用绝望的声音说道:“归澜,父王已经将你赔给龙大将军,但我希望你能遵守曾经立下的誓言。”
  归澜朗声道:“归澜定会遵守誓言,今生今世不杀澜国人。”
  明月是怕将来有人命令武功高绝的归澜,作出对澜国皇族不利的事情么?龙傲池已经想到这一点,能培养出归澜这种高手,澜王一定是费了不少心思,自然不愿让他自己养的狗反咬。
  龙傲池对此早有计较,冷笑道:“明月郡主误会了。本将军看上的只是归澜的姿色而已,他正是本将军喜欢的类型,用他换四城之地值得。”
  龙傲池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到归澜的身子微微一颤。在此之前,就算他背上的伤口一直在淌血,他仍然跪得笔直,面上波澜不惊,恍若不觉。龙傲池面上做足了色狼模样,说着足以刺激在坐所有人的话,心里却好笑,原来归澜也有在意的事情啊。
  明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垂泪欲滴,银牙咬碎说不出话。
  龙傲池暗想,明月与她的奴隶好像不是主仆情深这么简单。她没兴趣探究更多,她想要的人已经到手,于是按计划,面无表情对景叔说道:“废了那奴隶武功,宴席结束后将他带回营中,洗干净送到本将军帐内。”
  景叔听命行事,在归澜身上施展错骨封穴,以剑挑筋断脉。错骨封穴让人气血逆行周身剧痛五脏六腑移位,挑筋断脉就是挑断双手双脚筋脉,即使日后伤口愈合,也会成为脚不能久站手不能使力,饭碗重一些都端不动的废人。
  不过龙傲池之前早就吩咐景叔只是做做样子,骗过在场众人的耳目,让他们以为归澜武功被废不再存别的心思。实际景叔下手很有分寸,龙傲池军中也有良药能接续经脉。
  归澜受不住剧痛,顿时昏死过去,被人拖下高台,他身上涌出的血水浸透衣衫,映出一片凄艳刺目的鲜红。
  龙傲池注意到自始至终归澜都没有出声,没有求饶没有反抗没有不满,他安静的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任由强加在身的残酷肆虐折磨。
  明月因目睹那血腥的场面心痛不已晕倒在地,澜王以此为借口匆匆结束宴席。
  龙傲池满意而归。
  龙傲池不怕澜国人因为今晚的事情产生不满,她就是要让隐患提前爆发出来。李庆祥一直图谋复国的心思虽然藏的深,却瞒不过龙傲池的眼睛。李庆祥能忍,明月郡主未必能忍,澜国那些自命清高的臣子们明里敢怒不敢言也,背地里或许会受不了刺激做些出格的事情发泄。
  龙傲池一向认为没有人愿意做亡国奴,她身为占领方,与澜国人的矛盾越早暴露越早激化,用雷霆手段去镇压,才利于破旧立新。最怕是澜国人太隐忍,没人惹事,她也就没了借口大开杀戒铲除不安定因素。要想长久占领一个国家,不是杀光他们的皇族消灭他们的军队那么简单,而是多种手段综合起来磨去他们的反抗精神,把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尽快剔除,留下更容易控制的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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