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传》第31/70页


  阿无沉默片刻,才轻声质疑道:“你伤成这样,站都站不稳也能做事么?别添乱了,你先在边上歇着,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说话间,她终于是鼓起了勇气,从乌云踏雪身后走了出来,挽起袖子,拎起旁边满满一桶水,像是要去给乌云踏雪刷洗。
  归澜急忙从地上挣扎起身走过来帮忙,惶恐道:“阿无姑娘是这里的管事,怎能劳动您亲自动手做这些粗活?”
  “你看我这打扮也就是个做粗活的丫头,哪里称得上管事。平日无非打扫马舍为马儿刷毛,喂喂草料。这些活你做了,我做什么?莫非你想抢我饭碗?”阿无一抬手,将归澜推开。
  归澜没想到阿无力气还挺大,他身体虚弱下盘不稳,又有脚镣束缚,被她推得一下子向后倒去,周身那些绽裂的伤口触到地面,一阵阵让人窒息的剧痛传来,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53丑女阿无(中)

  归澜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剥开,阿无正拿着一瓶金疮药在他身上涂抹。她的动作十分轻柔,她的态度一丝不苟,她微微侧头专注在他的伤口上,他只能看到她脸上那一大块青斑,可是看习惯了,似乎也不是多么可怕难看。
  归澜隐隐觉得阿无的身材和脸型有几分熟悉,又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难道是梦中么?
  阿无看到归澜醒来,埋怨道:“你伤这么重,怎么不求人让你再休息一会儿就跑来做事?”
  归澜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是个奴隶而已,又不是手脚不能动,刚才偷懒不做事没有挨罚已经是走运,他哪里再敢放肆。
  阿无此刻已经将他上身的伤口处理完毕,又伸手要撩开他腿上遮盖的衣物。
  归澜脸色一红,捂着衣襟推辞道:“阿无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下奴身份卑微,那些好药不必浪费了。”
  阿无却大大咧咧地说道:“还逞强?你说你是奴隶算不得人,我就当你是马儿医,你乖乖听话,别学那赤兔胭脂兽的倔脾气,自讨苦吃。”
  归澜一想也对,明月为他求医药而不得,他现在能有机会处理伤口,快些恢复,别让旁人担忧,何乐而不为?他也能体会出阿无虽然嘴上说的刻薄将他比作马儿,实际心肠很好,否则也不可能如此照顾他。
  归澜没有推辞,阿无暗中松了一口气,迅速将归澜的大伤口都敷好了药,又说道:“你在这里躺一会儿,仔细看我怎么刷马。本姑娘这手绝活轻易不外传,今天让你开开眼界,往后你养好了伤,才懂得怎么帮忙。”
  归澜听话地斜靠着墙边没有起身,心中感动,微微一笑,点头谢过。
  阿无仿佛是被归澜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深深震撼,盯着他的脸怔怔发愣,一下子忘记了该做什么。
  归澜觉出几分怪异,不解地问道:“阿无姑娘,你怎么了,这样看着下奴?下奴脸上有脏东西么?”
  阿无有些恍惚地回答道:“你刚才笑起来,真好看。”
  归澜却收了笑容低下头,幽幽道:“其实阿无姑娘也不难看,而且善良温柔。”
  阿无听了这话,慌乱地扭头不再看归澜,取了马刷在桶里涮了几下,逃到乌云踏雪身边,也不说话,就只使劲地为它刷毛。乌云踏雪感觉她的力道有些重,不安地扭动身体打着响鼻提醒。她这才回过神,放缓了手劲,心虚地嗔怪道:“臭奴隶,居然敢打趣我?”
  归澜正色地坚持道:“下奴说的是实话。”
  阿无强词夺理道:“我自知长得丑,活这么大谁看见我都是害怕绕着走,更没人敢娶我。你刚才那样说,不是取笑我,难道还是真心夸我么?”
  归澜能够理解阿无的心情,他也明白自己身份卑微,她不信他的话再正常不过了,他若继续坚持或许会让她更难过,他索性转开话题道:“对不起,下奴知错。姑娘对马儿很是有一套,乌云踏雪是大将军的坐骑,平时十分骄傲,姑娘怎么能让它这样服帖呢?”
  一谈到马儿,阿无来了兴致,侃侃而谈道:“别看小雪黑溜溜傲气十足,它其实是母马,自然聪明乖巧,明白谁对它好。哪里像赤兔胭脂兽那么笨那么顽劣,怎么哄它都不开窍不听话。要不是你来,赤兔宁愿饿着也不肯吃我喂的草料。”
  归澜说道:“赤兔的确不够聪明,居然将下奴认做主人。姑娘可有什么办法让它转了性子,换个主人?免得这样的宝马蹉跎一生,浪费了优秀天资。”
  阿无却说道:“赤兔认了主,谁也拗不过。畜生不好教化,但是人能改变。你就没想过当个好主人,不让它闲在这里一辈子么?”
  归澜心念一动,他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可以骑在赤兔胭脂兽的背上自由驰骋,但似乎是越发不切实际,太过美好。脚上紧紧锁着的冰冷镣铐,身上那些绽裂疼痛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卑贱的身份。他能坚持活着就已经是上天垂怜,他怎敢再奢求?
  归澜沉默不语,阿无也不再说话。她打理完乌云踏雪,又拎着水桶走到赤兔胭脂兽边上。归澜急忙挣扎爬起,说道:“阿无姑娘,赤兔就交给下奴来洗刷吧。”
  阿无瞪了归澜一眼,不高兴道:“马儿是有灵性的,赤兔知道你伤重,一定不肯让你劳动。你尽管继续在边上歇着,本姑娘狐假虎威又是照料它,量它也不敢不服帖。”
  果然,赤兔胭脂兽在归澜的注视之下乖乖低头,由着阿无为它刷毛。
  阿无得意地对那马儿说道:“这样才是聪明的乖马儿,你若不听话,我就去告发你的主人偷懒,让他挨打受罚。”
  赤兔胭脂兽似是听得懂人言,越发谨慎收敛,就连阿无故意加重了手上力道让它吃痛,它都不气不恼不使性子。
  将这两匹马儿打理完,院子门口突然传来了阿茹的声音。
  “归澜,你在这里么?”
  归澜不敢继续懒散,恢复标准的奴仆站姿,恭敬应道:“下奴在这里。”
  阿茹闻声走进来,看到阿无亦是愣了一下。
  阿无却大大方方对阿茹说道:“阿茹姐,有什么事情么?”
  阿茹表情古怪,缓了片刻才恢复常态,说道:“啊,嗯,是这样,李小姐不见了归澜,央我帮忙找找。原来他真的来了马房做事,不知这会儿子忙完了没有?天色不早了,让他先回去吧,晚上他还要侍奉大将军。”
  阿无不置可否道:“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让他回去吧,他最好明天还能过来。他若不来,赤兔都不肯听话。”
  阿茹爽快应了,不再多话,带着归澜离去。
  阿茹只将归澜送到明月居住的客院门口,院子门都不进转身就走了。
  明月焦急地奔出来,扶住归澜,关切道:“归澜,你没事吧?你刚刚去哪里了?”
  归澜不露痕迹地挣脱明月的扶持,淡淡道:“大将军早就吩咐让下奴照料赤兔胭脂兽,那马儿倔强,下奴前几天没去,它都不肯吃草料。刚才下奴是被叫到马房做事,请殿下恕罪,让殿下担心了。”
  明月心疼道:“让那臭马儿饿着好了,你伤得这么重,怎能再操劳?”
  “下奴运气不错,马房管事是位善良的姑娘,她刚才还为下奴敷药疗伤。”归澜回想着阿无的关照,不由自主绽放微笑,于伯和阿无姑娘都是好人,他今后就算天天去马房应该也不必担心,反而能得休养。
  明月仔细看了看归澜身上的确新敷了药,许多伤口已经止血,她才稍稍放心。
  归澜问道:“殿下今日是否顺利?”
  明月将归澜拉入房内,这才愤愤不平地抱怨道:“归澜,姓龙的真是傲慢狂妄。让我和楚国两位皇子干等着,自己请客做东的却是姗姗来迟,来了就毫不客气支使我弹琴烹茶,当我是婢女一样使唤。二殿下几次挑起话题,想要帮我说话,谁料姓龙的装聋作哑只谈风月,半句正经的不提。大殿下似乎也是有重要事情才来找姓龙的,我之前与他们商量过,联合起来拿话挤兑,让姓龙的避无可避。结果姓龙的找了借口离席遁逃再没回来,末了只让阿茹出来善后赔礼送客。两位皇子败兴而回,我想骂人都找不到正主。”
  归澜听了这番话,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看清抓住就又失了踪迹。他只好回到现实,劝慰道:“殿下不要生气,也不用为下奴操心。”
  明月咬着嘴唇急道:“可是你已经伤成这样,就算敷了药休息了一天半天,晚上还是要去服侍姓龙的,再受折磨怎么办?”
  归澜叹了一口气,装作轻松地说道:“下奴皮糙肉厚早就习惯挨打受罚,以前在宫中与现在也差不了多少。殿下不如寻机会,去到楚国皇子那边,可能会更安全一些。”
  明月忧愁之色不减,倔强道:“归澜,我觉得楚国大皇子对姓龙的很是崇拜,二殿下虽然愿意帮我,他又不愿忤逆他哥哥。我想他们不会将我带走,那样是自找麻烦。更何况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归澜了解明月,她看似柔弱,实际比他还要倔强。她认定的事情,轻易是不会放弃的。就像当初她大胆离家敢千里迢迢追到大将军府,就像现在她明知不可为,还要坚持不肯放弃。他没有理由去阻挠她,他唯一能做的是尊重她的意愿,尽自己所能默默守护在她身旁。
  是夜,归澜准时被带到龙傲池的书房。
  与昨晚一样,龙傲池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公文仔细观看。归澜选的那本兵法精要的目录还放在案头上。
  归澜跪地行礼,恭敬问道:“主人有什么吩咐?”
  龙傲池的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那本目录,说道:“听说今日你去了马房,赤兔胭脂兽终于肯吃草料,你也算是立了一功。这本书就赏给你看看吧。”
  说完,龙傲池放下公文拿着那本书册起身离开书案,走到一旁的矮榻边,将书册轻轻放在榻上,又吩咐道:“你过来,躺到榻上去。”
  归澜刚才还有几分迷惑,不晓得龙傲池为什么转了性子愿意让他看书,听了这种吩咐终于了然。他眼神一黯,忍着伤痛膝行爬到矮榻边,犹豫了一下。
  龙傲池却盯着他,不冷不热问道:“还不肯上榻,难道想如昨日一样挨鞭子么?”
  归澜把心一横,反正龙傲池想折磨他总能找到理由,他就躺在榻上弄脏了金贵家什又如何?于是他不再犹豫,爬上矮榻跪好,伸手就开始脱身上那唯一的破烂衣物。
  龙傲池忽然一闪身又回到书案之后,戏谑道:“归澜,我让你在榻上找个舒服的姿势看书,你脱什么衣服,难道想诱惑我?你可记得主动邀宠献媚是要挨罚的?”

  54丑女阿无(下)

  归澜恼恨龙傲池耍弄他,猜测着龙傲池究竟存了什么龌龊心思,不过既然龙傲池明确提了要求,他也就依言照做,将衣服裹起侧身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在榻上,捧起书册抓紧翻看。
  归澜将整本书册都看完了,龙傲池还在埋头处理书案上那些公文。归澜起初有些惴惴不安,生怕龙傲池会突然跑过来对他做出什么残暴的事情,可是他紧张戒备了许久,直到龙傲池将公文收起在柜子里锁好,扭头出了书房,仍然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龙傲池仿佛已经忘了他这个人。
  龙傲池临走的时候没有别的吩咐,归澜索性也没动,安静地躺着,惴惴不安地等着,也许是伤痛作怪,也许是躺在床榻之上,书房内还点了火盆暖洋洋的太舒服,总之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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