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传》第51/70页
这些影卫是贤王的手下,知道主子身体不好,他们都是换了暖衣擦去头脸上的冰霜,收拾停当才敢进入内书房回话。
龙傲池未免旁人觉得她与贤王过从太密,有时是换穿了侍卫服装偷偷过府来访。她听见有人靠近,就立刻站起,假作侍卫,走到门边。
影卫敲门而入。
贤王捡着龙傲池最关注的先问道:“你们可探知归澜的情况?”
“属下联系了西苑的眼线,听说归澜为明月郡主剜肉割血做药引,到了晚上郡主已经醒来。不过归澜曾被澜王世子单独问询,再出来时一身伤,之后又被罚跪在院子里。”
贤王偷眼看龙傲池的神色已经紧张万分担忧无比,于是说道:“你不用讲这么详细。现在归澜还在院子里么?如果他撑不住,不能放任不管。”
影卫汇报道:“云夫人已经命人将归澜拖去柴房,赏了御寒之物,应该性命无忧。”
“还有什么重要的变化么?”
“暂时没有。”影卫顿了一下,又迟疑道,“殿下,属下怀疑澜王世子已经从归澜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否则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是不是要再仔细追查,以防后患?”
“这件事情本王自有安排,你先退下吧。”
影卫躬身而出。
龙傲池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对贤王说道:“我要去看看他……”
贤王不紧不慢道:“你去看他也好,以你的武功应该能轻而易举溜入澜王府的柴房。不过你见到他要对他说什么?是不声不响将他救回来,还是嘘寒问暖为他疗伤包扎?你可知他那样狼狈地见你来了会怎么想?你一定忍不住关切问他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他也许老实交代并无隐瞒,也许有些不得不隐瞒。但无论怎样,他都会觉出你的不信任,怀疑他的忠诚或他的能力。你贸然跑去,以他的性情,定是自卑伤心更多一些。你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拦你。”
贤王把话说到这种地步,龙傲池也明白道理。可她真的是牵挂万分,她怎能眼睁睁放任云夫人他们继续折磨归澜?
“十天你都忍不了,将来你们若相隔两地,不得不分离更久,你该怎么办?”贤王正色问了一句,紧接着开始剧烈咳嗽,不得不用绢帕捂着嘴,这一次他没有掩饰,让龙傲池能清楚看到他的绢帕被血色一点一点浸染。
龙傲池急忙用手掌输送内力为贤王理顺气息,关心道:“师兄你不用多说,我已经明白了,我会忍住的。你也要多注意,不如再寻访名医换换别的法子,说不定可以有奇效。”
贤王缓了一会儿,才轻轻叹息道:“久病成医,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药石的作用越来越小,恐怕回天乏术。清幽,别说我了。这十天你若实在真忍不住,不妨悄悄靠近了看看他,别让他知道就行。等十天后他回来了,再好好补偿。”
对龙傲池而言,从没有经历过这样难熬的十天。就算当年围城或被敌军所困,十天半个月只靠草根树皮充饥,也不似现在这般心中牵挂一个人,焦躁紧张火烧火燎。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日不见又是怎样的滋味呢。
然而公开场合,龙傲池不能对任何人倾诉这样的思念,甚至故意要装出不闻不问的姿态。但是感情积压久了总需要宣泄,闷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于是她白天就去巡视京郊各处军营,将日程安排得满满的,让自己无暇顾及其他,晚上夜不能寐再偷偷溜去西苑澜王府窥测。
于是京畿地区各路军营,因为紧张筹备大将军的严格检阅,无不热火朝天地操练,大雪未化寒风刺骨也没人敢偷懒。
大将军每每巡查到某处,兴致起来就会与将领兵卒比武。将士们谁若能得大将军亲自指点武艺,都觉得无比荣耀,被打得鼻青脸肿只要能爬起来也会挺着胸脯四处炫耀。他们哪里晓得,龙傲池无非是要找人打架宣泄一番而已。
85定情信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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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因为龙傲池督军勤奋,特别褒奖以示荣宠,龙大将军在百官之中威信倍增。更多人趁着年末的当口,找名目出没于大将军府送礼攀附。
龙傲池来者不拒,实物封赏各色礼品一概照单全收,统统堆在库房,除了等年终留着分给亲信和辛苦卖力的下属作奖赏,她还打算等着归澜回来,让他先挑他喜欢的。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更好地补偿归澜,让他感受到幸福,感受到她的爱。甜言蜜语寻常关怀已经不够,她想为他做更多。
直到她开始想了,才惊觉她其实并不了解,他究竟喜欢什么。
她为他精心挑选,或是特意请了有名的裁缝定制的衣物,他从来都不曾拒绝不曾挑剔,却也没有过十分喜欢的表现。比如她给他做的那套冬衣,颜色款式全是时下最流行最华贵的,他只是看了看就放在柜子里,一次没有穿过。
她为他请了名厨,每顿饭都变着花样以各地口味试探他的喜好,他都是说很好吃,每样菜吃得干净,没有表现出任何偏爱。
她许他随意看她的藏书,希望能发现他更爱读什么,结果他对所有没看过的书都是如饥似渴。她以为他会更喜欢兵法,他却回答说如果没有限制,他什么书都是爱看的。
她曾经让阿茹专门陪他去街上,给了他们足够的银钱,让他买自己感兴趣的物品。他只是走马观花,四处都看了看,阿茹介绍什么,他都认真听,却只是看看听听,好像什么都不是十分感兴趣,一钱也没花。阿茹渴了饿了要吃饭喝水,他就陪着,阿茹不提,他甚至能整天不吃不喝怎样出去就怎样回来。
他也可以一直留在房内,没有她的命令,他几天不出屋,维持同样的姿势坐着发呆,也不觉得闷。
她原本当他那时还是不信她,所以他不敢表露喜好,不敢放纵撒娇。现在她却在反思,会不会是他真的什么都不喜欢呢?她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呢?
一个鬼迷心窍,对他百般恩宠的好主人么?
一个嫁不出去,冷酷无情又寂寞难耐的老女人么?
还是怀着叵测居心,想要利用他的阴险小人?
他敢说他喜欢阿无,那是因为阿无对他无害。
他不敢接受她的爱,也许除了身份的鸿沟,还有她已经对他造成的伤害和无数潜在的威胁。
有一天,他能成为她的师弟,但他从没想过要成为她的夫君陪她到老吧?
一想到这些,龙傲池就无端地紧张害怕,惶恐不安。
十日他不曾见她,两人本就不稳定还没有步入正轨的感情,会不会变得淡漠许多?
十日他不曾见她,他在云夫人那里受了一番折磨,他是不是有所动摇,或者又变回了之前那般自卑模样?
这是给归澜的试炼,也是给龙傲池的试炼。
忠诚与情感,都在被严苛地打磨。
也许结果是更加牢固璀璨,也许会变得脆弱不堪随时崩溃。
然而龙傲池没有后悔,只是充满期盼的等待。她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她也坚信着归澜的实力。
她热切地希望,他和她都可以通过试炼。
她疯狂地幻想,他也能爱上她,真心实意答应陪她天荒地老。
十日之后,归澜是被澜王府的侍从用绳子拴在马后,带回大将军府的。
大将军府连大管家都没出面,就如同接收无足轻重的物品一样,让个普通奴仆传了大管家的话给了赏钱打发走了澜王府的人,而后就将归澜直接牵去了马舍。
龙傲池并没有亲自迎他,归澜其实并不意外,也没有丝毫委屈。他在人前只是卑微奴隶,就算不是故意做戏给外人看,也没有让大将军相迎的道理。何况这十天打探到的消息,他已经浓缩精炼于昨晚交待给贤王派来的接头人,到他离开前并没有最新的变动。他自认为任务已经完成,他只需等待贤王的评判他可否算试炼通过,而龙傲池闲暇的时候自会传唤他问话,在此之前他在哪里等待都无所谓。
于伯正在马舍里忙碌,看见归澜好像是精神不错的样子,比走的时候穿得还齐整,衣裳厚实,明面上不见伤。他就打发了旁人,帮归澜解开绳索,热情招呼道:“归澜,你可算回来了,赤兔这些天没见你,要不是乌云踏雪陪着,它早就闹翻了天。”
赤兔胭脂兽看到归澜,终于是恢复到往日的神采,打着响鼻兴高采烈嘶鸣着欢迎主人。
归澜揉了揉被绳子勒得发青的手腕,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赤兔的脖子,对着马儿说道:“傻马儿,我走的时候不是说让你听话么?现在于伯告状说你不老实,我该怎样罚你?”
赤兔胭脂兽眼中流露出悔过的神色,耳朵耷拉下来,越发乖巧,亲昵地蹭着归澜的袖子,貌似讨饶。
乌云踏雪一看赤兔被人训,立刻凑上前,虎视眈眈瞪着归澜,骄横地蹬了蹬蹄子为赤兔鸣不平。
于伯哈哈大笑道:“归澜,乌云踏雪嫉妒你抢了它的赤兔呢,你可要小心,小雪急了不光踢人还会咬人的。”
归澜赶紧闪到边上。不过他是闲不住的人,于伯没吩咐,他还是主动就挽起袖子,抱来草料,帮忙打杂。
归澜袖子一卷起来,就露出了手腕上狰狞的新伤。
于伯皱了皱眉头,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计,将归澜拉到一旁休息的房间里,关切问道:“归澜,你身上还有其他伤么?快别干粗活了,我帮你先处理一下,这要是让大将军看见,定然伤心难过。”
归澜反而是有些惭愧自卑,下意识地将袖口放下来遮住丑陋的伤痕,面上则轻松说道:“没事的,虽然添了一点新伤,不过明月郡主病好之后百般维护,我都已经休养多日并无大碍,基本长好不用上药了。”
于伯松了一口气,絮絮叨叨道:“大将军这些天可想你了,经常对着赤兔发呆,要不然就是对小雪倾诉。老头子我在边上听着很是羡慕那个被大将军这样挂念的人呢。”
归澜将信将疑道:“听说大将军这十天不是很忙么?去了京畿地区各个军营巡视,路过西苑的时候世子诚意相邀,她都不曾去澜王府内稍坐喝茶。我以为她没空想其他。何况我……我只是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
于伯板起面孔教训道:“归澜,你说的是什么话?难道这十天,你就没想过大将军么?”
龙傲池,他当然想过,每天都在想。起初只是偶尔,或者在盘算如何打探消息的时候稍稍想一想。而后在明月身边发呆,或者被云夫人打骂责罚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就借着回味那些与龙傲池在一起时的温馨时光,转移精神抵抗痛苦麻醉身心。
龙傲池对他的每一分好,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越发贪恋。可他真的不知道除了继续顺着她的心意做事,还能有什么方法能获得更多更长久,他也不知道他是否可以偿还这份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