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传》第65/70页


  归澜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劝阻道:“不可以,你一个人没有马,行动不便,如何从那群追兵眼皮底下逃走?”
  “要下大雨了,山中往往会出现山洪。你吸引走一批人,我再突然现出身形,造成逃跑途中被山洪掩埋的假象。让他们都亲眼看到我死了,他们畏惧的龙大将军死了,他们就会放弃追踪,你就有更大希望快些逃回昭国。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你都不要管不要回头,快去昭国搬救兵。他们不知道我是女人,就算怀疑我没死,仍然在附近搜索,我也有很多方法掩藏自己的身份逃回边境,等待你的救援。”龙傲池顿了一下,深情地望着归澜,仔细叮嘱道,“汇合地点就定在来时那个港口,你看如何?那里本来是约定要开通互市的地方,就算开战,百姓撤离也还需要时间,应该是混乱一片,楚国的守兵们说不定自顾不暇。等我腿伤好一些了,甚至可以摸黑泅水渡河。”
  归澜计算过,以赤兔胭脂兽的脚程,驮着一个人从这里跑到边境,便是一路只走狭窄艰险的小路,也用不了七日应该就能绕到他们来时渡江的那个港口。但如果载着两个人的重量,或是龙傲池骑马他步行跟从,速度就会慢许多。而且正像龙傲池分析的那样,两人在一起逃跑速度减慢,若再遇到一个残影那样的高手,怕是不会再幸运的双双生还。龙傲池的办法听起来最可行。
  龙傲池看出归澜已经开始动摇,她又说道:“你放心,我经历那么多场战役,像如今这般逃命的时候不是没有过,也为阻隔或迷惑敌人故意制造多次山洪。如果运气好,不仅能演出我的死亡假象,还能消灭大量追兵……”
  归澜虽然相信了龙傲池有这样的本事,可他不愿与她分开,他恳求道:“让我陪你一起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不行。”龙傲池毅然决然地拒绝,耐心解释道,“我需要有人骑马在前面吸引追兵的注意力,光是一匹马跑,他们哪肯上当?只有让他们看到足够有吸引力的饵,才会不顾隐藏的危险深入到山谷里。你若不去,那我自己骑马,你留在这里控制机关引发山洪。但万一有高手袭击追上我,我该怎么办?你一定不愿我冒太大风险吧?”
  “嗯。”归澜点头,心里无来由觉得不安。
  惊雷炸响在头顶,倾盆大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潜渊,我是你师姐,这次就听我的吧。”龙傲池不给归澜更多思考的时间,霸道地以身份压他,催促道,“快去砍些粗壮的树干树枝,抓紧时间帮我做好机关。一会儿等我制造的山洪爆发之时,我就可以躲在那机关之下,万无一失的。记住以大局为重,你先回到昭国边境找贤王殿下的人接头,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帮着他们安排作战计划,为贤王殿下分忧解难,别因为我不在,让他太过操劳。而我或许还要先找地方养几天伤再向北走,你随便派个人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我的消息就好,切莫亲自跑那里傻等,只为儿女私情只为我一个浪费了你一身本领,我是绝对不允许的。你想不想光明正大娶我?这次两国交战是个大好机会。就算你是我师弟龙潜渊,没有赫赫战功,不能独当一面,我也不会嫁给你。”
  这还是龙傲池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如此明确论及婚嫁之事。归澜突然明白了,她是想要嫁给他的,她是希望他光明正大来娶她的。他幸福得热泪盈眶,他又怎能不满足她的心愿?
  “嗯,都依你。”归澜欣慰而激动,热血沸腾,不再多想,按照龙傲池的安排开始了紧张的筹备。

  109生离死别(下)

  大雨如瀑,山洪来袭,归澜纵马疾驰。
  一切都好像龙傲池预料的那样,楚曦玉的追兵被吸引进入山谷,刚刚行到那山洞下方,龙傲池就故意现出了身形。然后从山顶滚落的大量泥水,迅速淹没了半山腰的一切,泥水乱石没有停,继续向着山谷中的楚国军队而来。
  楚曦玉察觉情况不妙已经是晚了,又因亲眼目睹龙傲池被山洪吞没,他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在伤心慌乱之中指挥着兵士们后撤,再顾不上去追归澜。
  那山洪非常真实,比想象中威力大了许多,归澜怀疑或许是他们做的机关引发了真正的山洪。他心中不由自主浮起一层不安和怀疑。但他坚持按照龙傲池的叮嘱,不回头,不后退,只骑马向前冲,一刻不耽搁。
  再不分昼夜,人累了就在马上闭会儿眼睛,马累了人去找吃喝,归澜只身逃亡的这七日过得浑浑噩噩。然而他心中对龙傲池的牵挂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他会冒着很大的风险靠近小城镇打听一些官方消息,他会在所经的路上寻找己方的联络记号,并想方设法留下隐秘的消息有用的物品,期待着龙傲池路过时能获得补给。不过楚国境内已经是谣言四起,都说龙傲池行刺楚帝未遂,逃命时被山洪活埋死于非命。据说楚曦玉等雨停后曾经派人挖掘乱石泥浆,只找到了破损严重难辨容貌的尸体,尸体的身上穿着龙傲池的衣服。当时楚曦玉险些坠马,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信龙傲池已死,发了疯似地下令继续搜捕。
  旁人都当楚曦玉是怕龙傲池诈死,将来留下后患,可是归澜明白楚曦玉的真实心思,他是爱龙傲池的,见不得龙傲池就那样死去。归澜暗中得意,却不可能完全没有一丝担忧。
  不过因为楚曦玉调动了大量人马搜索龙傲池,归澜逃回昭国这一路还算是有惊无险。
  到了第七日夜晚,岸边已经望不见民用的渡船,归澜不敢等不敢耽搁,顾不得身上的伤尚有多处没有收口,咬牙跳入冰冷的河水游向对岸。赤兔胭脂兽亦是会游水的聪明马儿,开始时水冷不适应游得慢些,而后渐渐如鱼得水,超过归澜游在前面,归澜手里握着缰绳被赤兔牵引,省了不少力气。
  归澜上岸后没多久,就遇到了昭国沿河盘查的巡逻队伍,归澜对上口令,被带入边关大营之内。
  景叔满面欢喜迫不及待迎了出来,看见只有归澜一人,顿时沉了脸,失望而担忧地问道:“归澜,小龙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
  归澜看出景叔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多处包扎都渗着血色,可他拄着拐杖坚持着跑出帐篷,跑来迎接他,应该是无比担心龙傲池的安危吧?而归澜是龙傲池的奴隶,是她的师弟,是她的丈夫,无论哪个身份,他又怎能在危难时刻独自逃离,没有守护在她身旁呢?
  愧疚和不安被渐渐放大,加上连日逃亡的辛苦,归澜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形打晃不住颤抖。
  随着景叔出来的兵卒赶紧上前搀扶归澜,归澜却咬破嘴唇硬撑着说道:“景叔,主人她用了诈死之计,她让我先逃回来……”
  此时从主帐方向又奔过来一道身影,跑到近前竟是身穿素衣的阿茹。
  “归澜怎么只你一个人?”
  阿茹虽然没有责怪之意,但她对龙傲池的思念盼望远胜于旁人。归澜心头更是不安,张嘴欲解释前后原委,却听阿茹压低声音说道:“你先别急着解释,赶紧看看伤势,收拾干净,和我一起去见贤王殿下。殿下已经来到边关就在营中。”
  归澜闻言心头一惊,他知道贤王的身体一向不好,整日药不离口,如此不顾舟车劳顿从京中来到边关,而且从时日上推算,应该是楚曦玉回国之后没多久贤王就已经出发,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到,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大局又有了变化?
  归澜压下疑惑,怕让贤王殿下久等,也没有吃饭休息,咬牙硬撑着简单包扎擦洗干净,跟随阿茹去到贤王的寝帐。
  贤王体虚畏寒,以往冬季很少出行,这次是首开先例。当时离京对外宣称的借口是贤王代替圣上去边境视察互市开通的筹备情况,顺便于年底犒劳兵将。其实少有人知贤王此行真正目的是为了伐楚。
  贤王能在楚国变故之前就动身,因为他正是操纵棋局之人。另外时局变化也要比他预计的麻烦一些。贤王才刚收到的最新消息已经证实楚国暗中屯兵备战筹划多年,若没有他的局,楚国近一两年间也会北伐。两国交兵在所难免,而昭国将士连年征战尚未恢复元气,澜王金蝉脱壳潜逃酝酿隐患,稍有不慎昭国就会限于多方夹击的被动态势。
  贤王不能留在京中,那里离澜地离楚国都太远,就算是飞鸽传书加急快马,往来传递消息和指令都会有延迟。耽搁一时说不定葬送千万将士性命,必须尽量减少这种损耗的时间。何况,贤王对龙傲池的牵挂从来没有停止,愈演愈烈。他想要早一点见到龙傲池,唯有去到边疆,才能有机会。他有预感也许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到龙傲池再次凯旋回京。
  所以贤王配了药,让自己能终日昏睡在车内,麻痹痛苦,不远千里坚持来到边疆。
  贤王现在倚靠在软榻之上,忍着病痛挑灯看公文。他睡的寝帐虽然特意加厚密封更严,又有阿茹端汤奉茶服侍周全,但整体生活条件比在京中王府内差了许多。寒风、灰尘、紧张的气氛,一切都在无形中消磨着贤王的精力。
  然而到了边关,他就不再喝安神的药物,统统换成提神的。他恨不能三头六臂,不吃不睡将己身分成数人,毕竟开战之前有太多要谋划筹备的事情,他一个人真的是忙不过来。他尽量将工作分成数份,拆解为可以让更多人分担的程度,甚至是平庸兵卒不识字的莽夫都能为他所用。可还是不够,他需要更多的才智更多的精力,需要有能更快理解他意图的知己与他讨论完善具体的计划,帮他分忧解难。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培养这样的人才,但他将那些人留在了更安全的地方,而且京中要务仍要有人接续,替他挑起大梁。所以他计算了许久,每一分人力都用在了刀刃上,再不够唯有压榨自己。既然早晚都会死,鞠躬尽瘁在前线,也算是贤王平生所愿。
  归澜的归来对贤王而言是非常好的消息,他迫不及待需要归澜,无论是领兵还是出谋划策,归澜的智慧和见识都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归澜在外帐守着火盆调息运功,驱散身上寒气,这才敢进到内帐叩首见礼。
  阿茹知道他们接下来很可能会谈论军机要务,就没有跟进去,却还是支愣着耳朵期待着能早点听到龙傲池的消息。
  “下奴归澜拜见贤王殿下。”归澜在门口就跪倒,以奴隶礼仪匍匐叩首。
  贤王放下公文,没有时间纠正归澜这种过于谦卑的行为态度,只关切问道:“楚帝遇刺之后楚国的情况我大致已经了解了一些。听闻清幽遇到山洪,这是她诈死的计策么?否则你不会这么快就能脱身归来,对不对?”
  归澜将过去几天的经历简短讲了一下,肯定地说道:“没错,正如殿下所料,是主人设了诈死之计。可楚国大皇子尚不知主人是女子就已经对主人萌生爱意,这是他亲口对下奴说的,所以他一直不肯放弃追寻主人的踪迹。主人说她会再拖延一阵,养好了腿伤,才能回来。”
  “嗯。”贤王稍稍放心,仔细将归澜说的事情又想了一遍,忽然脸色陡变,颤声道,“你说机关可能引发了真正的山洪?你再讲一次,你们用了多少木料搭建机关和庇护之所。还有,潜渊你是不是隐瞒了清幽的伤情,她实际比你说的伤势更重?否则以她的武功和心性,不是逼到绝处她不会用山洪这种危险极大很难控制的手段。她应该是自信不足,或者她已经觉得会拖累你,才……”
  归澜的脸色越发苍白,将搭建机关的过程又叙述了一遍,接着不敢再隐瞒什么,忧伤道:“我们那时遇到一个强悍的敌手,合我们两人之力才将那人杀死。可清幽因伤小产了。”
  贤王的眼睛眯成一线,开始剧烈地咳嗽,归澜想要爬得近一些为贤王顺气,贤王却狠狠瞪了归澜一眼,不让他靠近,恼恨道:“潜渊,你怎能让她在这种时候怀孕?你怎能不尽心保护她,害她小产?你不知道女人的身体比男人脆弱,尤其是小产之后,她又有那么重的伤,你看不出来么?你……你真不应该独留她一人在危险之地。”
  “下奴知错,请殿下责罚。”归澜心中的愧疚和自责更重,头一直垂着,身上的伤痛也越发明显难熬。看贤王的反应也许龙傲池的情况并不乐观,他的心也跟着一沉,难道是她真的隐瞒了伤势故意哄他先走,而她一个人面对不可控的山洪,为他争得更多时间逃离,是诈死之计还是以命相赌?

  110痛定思痛(上)

  “罚你有什么用?”贤王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吞入口中才勉强压住咳嗽。这是醉魂丹,他一直随身携带,不到痛得难以忍受他是绝对舍不得吃。可这一次,龙傲池或许真的会有事,一想到这些,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然而痛苦之中,他仍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他仍在告诫自己不可以为了宣泄私情而影响了国事大局。他颤抖着以绢帕擦去唇角血迹,强自定了定心神,还是觉得堵得发慌,手脚冰凉冷汗淋漓,他已经无法独自承受那样的痛苦,他于是对归澜说出了他的推测,“如果是真的引发了更大的山洪,你们当时制造的机关并不保险。还有,我曾经给了清幽三粒醉魂丹,那种药能暂时缓解痛楚,她可能会用药隐瞒真实伤痛,制造身体恢复的假象,看起来轻松实则治标不治本,伤势仍在。她之前就给你吃过一粒醉魂丹,你说你曾经伤重昏迷,估计她又给你吃了一粒,否则以你现在这种伤势根本不可能支撑长时间的清醒,早就疼得昏死,就算有赤兔,你们若都是晕厥也难找到藏身之所。那药的效用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贤王每说一个字,归澜心中的担忧就重了一分,多日来一直被他强行压抑的各种怀疑和不安再也控制不住,涌上脑海。他不是没有想过万一,只是因为相信她的话,相信她不会死,才能坚持没有回头。然而事实就是他逃了回来,她却被留在危险重重的楚国,继续被楚曦玉追捕,至今还没有消息。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生离死别。她说她要等他光明正大来娶她,她当时那样镇定的信心满满的与他一起制作机关,约定将来会面的地点方式,一切都像是有条不紊,都像是尽在她的掌握。他记得牵着赤兔离开山洞的时候,她还微笑着对他说:“等我,我或许会穿着女装回去,只给你一个人看。”
  贤王看出归澜精神恍惚,看出归澜也在犹豫怀疑越发不能肯定龙傲池的生死,他再也忍不住,几乎是也要失去了理智,咬牙问出了那个残酷的问题:“如果清幽再没回来,该当如何是好?”
  “倘若那样,下奴难辞其咎,当以身殉主。”归澜想都不敢想,龙傲池真的就那样死去,留他一人独活又有什么意义?
  “你过来。”贤王向着归澜招了招手。
  归澜不敢起身膝行爬到贤王身前,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担忧伤心他的愤恨不满,这全都是自己的错,贤王就这样杀了他,他亦心甘情愿。
  贤王的手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肉中,身体不断颤抖胸口起伏,但他终于是克制住自己,存了最后的理智没有对归澜动手打骂发泄怒火,那样做或许能暂时麻痹畅快,但完全没有意义。
  “殿下,如果责罚下奴能让您舒服一些,请您随意。”归澜诚恳地请求,他心中亦是痛楚,只求被贤王痛打一顿或许能缓解一些。他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能重新选择,那他一定会坚持守着龙傲池,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要离开她。
  “潜渊,如果清幽真的出事了,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贤王咬牙切齿道,“可毕竟只是我推测危险比清幽自己说的大许多而已,她是生是死尚无定论,我们还可以等待她的消息。”
  “殿下,下奴……下奴愿以死谢罪。”
  贤王盯着归澜,厉声道:“你叫我什么,你该如何自称?你可知清幽对你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如果你不是身负上乘武功,不是精通兵法,不是博览群书聪慧坚韧,就凭你是清幽的夫君这一点,她便会舍命也要保你安全归来么?”
  归澜迷茫的眼眸中渐渐浮出一丝了悟,记起龙傲池叮嘱他的话。她让他早点赶回来是为了替贤王分忧,是为了积极备战,是为了搬救兵去迎她回来。对,一切都只是推测,也许情况比贤王说的乐观,也许清幽正在回来的路上。他岂能如此悲观,岂能疑神疑鬼去寻死?
  “就算清幽真出了事情,你以死谢罪,那也太便宜你了。我才不能让你用那种轻松的方式逃避责任求得解脱。”贤王抓住归澜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郑重地说道,“潜渊,非常时期拜师仪式只能从简,我早已将你视为我的师弟,无论已经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死,你要活下来。”
  “师兄,我……”
  贤王叹了一口气,又转头朗声吩咐道:“阿茹,去将本王为师弟准备的礼物拿进来。”
  阿茹闻声急忙去取了东西回来,用托盘捧了进到内帐。
  那是一套崭新的银亮亮的铠甲,下面衬着大红色的战袍,除了头盔,还多了一个精致的银色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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