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澜池》第45/83页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练过落叶长安剑。

他也从未为此流露过一丝遗憾。他比从前更喜欢笑,即使我知道很少有事情会让他真正的快乐。

也许只在第二年我娶亲时,他曾真的快乐过。那天他敬我酒时说:“大哥,从此你不再只有我一个。”

我们相顾微笑,一饮而尽。

那时的我们也不曾料到,三年以后,竟会发生那件事情。

那件事发生时他已经十七岁。

他从未开口劝我,只是不声不响替我将庄中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他陪我饮酒下棋,或是静静陪我长日枯坐。

他同我一起击水长涧,郁涉山林。

当我张弓驰猎时,他亦步亦趋,如幼时一般替我捡拾猎物。而当我心中如沸策骑狂奔,他也只是默默跟随不肯稍后,直到我不得不立马收缰。

他为我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然而我依然无法自拔,直到那天。

我无法忘记那天的微雨,浓雾。我独自离庄,骑马在山中游走。

山中雾气更浓,两尺之外万物不分。我的坐骑常因惶恐而趑趄不前,我毫不留情地扬鞭,催它前行。

云深不知处,我迷失山中。

然后突然间,我的坐骑长声嘶鸣,扬起前蹄,连连后退。一阵寂灭深寒扑面而来,我知道我已下临深渊。

我下马走到崖前,心情冷静平和。我并不确知我要怎样做,只是在一瞬间,我觉得那隐没在雾气中的深谷神秘而空明,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就在那时,我听见远远的细碎的铃声。我一动不动地倾听那铃声,直到它停在我身后不远。这时我感到身后马匹的呼吸,而那马上的人却始终不曾说话。

我终于回头,眼前所见也只是一片不可透视的茫茫白雾。

我看不见身后的马影鞭丝,也看不见马上布衣单薄默默相从的我的兄弟,然而在这雾霭横流的世间,我依然可以听见他的声音。“大哥,”我听见他说,“在这世上,我也只剩你一个。”

我徒劳地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听见那句话的袅袅回音由空谷中漾起,呼应着我心底一声叹息。

那一刻我终于发觉即使我可以将整个世界就此遗弃,但于这雾中不可执手不可相见的兄弟,我也永不可轻言离开。

我永远不能。

……

不久以后,池枫要求搬离山庄去十里以外的集岚院。他说那里清静宜人,他可以潜心研究机关之学,以及医术。我知道他只是借此逼我重掌家政。

我顺从了他的心意。

七年时间一闪而过。

池枫定期回庄,平和,沉静,貌似快乐地生活。

如果不是慕容澜派人求援,我不会生起为他娶亲的念头。

我知道他并不想成亲,他总以为自己命运未卜,不愿意让别人和他一同分担。然而我仍决定为他娶亲。

也许我只是想要他快乐。

我不知道我何以确信慕容家的女子会给他带来快乐,也许我只是出于一种自己未曾得到的不甘。我始终相信会有一个池家男子让慕容家的女子真心爱恋,我相信我的弟弟值得任何女子的真情。

又或者,我以和亲为条件,只是出自一种私心的惩罚。

我痛恨慕容家多年前为借取池家力量,而将心有所属的慕容宁嫁我为妻。他们此时蒙难,我不愿袖手旁观,然而我亦不能一无所求。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新娘很快到来。

然而竟不过是一场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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