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澜池》第59/83页



缓缓将剑还入剑鞘,我转身离开。

大雨姑苏。

今夜一别。

落梅山。

本部精锐五百人鸦雀无声地相候。

我带领他们连夜疾行至松江境内,天将破晓,我们全数进入秘密营地。接获快马传书,森木部两百人马已乔装分散,自杭州陆续启程。

四月十三,松江车马总行浩浩荡荡驶出二十辆大车,车中装满南货箱笼,俱贴有辽北宝盛行字样,车中自然别有乾坤。次日,松江福盛镖局大举启镖,镖师百人护送春季贡缎绣品十余船沿运河赶赴北国京师。

五百人中如此已去三百。

余下诸人两三人一组,乔装改扮,取道水陆两途,各自出发。

五月初十,我已抵达呼音山麓。

人马陆续抵达,距五月十三的最后期限仍有三天。

……

当夜我离开营帐,深入呼音山中。根据他信上指引,我顺利找到了阿湄所居的山洞。

在那个山洞外,我看见一座醒目孤坟。坟前立有一块圆石,石上浅浅一行刻字,令我一阵迷茫。

我记起少年时在后园中相遇的男子,那时箫声,他眉间的忧色寂静温华。他吹过的曲子我还不曾忘记,他说话时廖落自伤的神情宛在我眼前。

那是离别的曲子,他曾说过,我和一个人生离死别的曲子。

……

我慢慢取出怀中的箫,在他坟前轻奏一曲。

箫声凄寂悠扬,晚风使人惆怅。我忽然发觉有些人有些事,只是一瞥之间,已足以使人一生不可相忘。

……

我看见容颜憔悴的阿湄走出了山洞。她在我的箫声中潸然泪下。

“二哥!”在我吹完那曲子时,她低声叫我。

她慢慢朝我走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要怎样向她解释。

然而她也并未追问。

她的神色迷茫无主,仿如仍当这相逢是在梦中。

“叔叔临死时也吹了这只曲子。”她说,声音黯然。

她在我身边坐下,将头靠上我的肩膀。

“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叔叔会好的,真的,那天夜里,他终于醒过来,烧也退了。我喂他喝水,同他说话,他却不怎么出声,只默默听着,偶尔微笑。那时候关大哥在内洞里睡觉,他照顾了叔叔好几天,实在也累得不能不睡。”

“后来天渐渐亮起来,洞里的火快要灭了。我到洞外抱了一些柴,回来时听见响动,想是关大哥要起来了。我大声招呼他,告诉他叔叔已经醒了,却没听见他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出来,我看了他一眼,吓了一跳。刚刚填旺的火一跳一跳照着他的脸,他脸上一片青灰。我迎上去问他:‘你怎么了,可是伤势反复?’但是他并不回答。他看着我,却又像是全没看见。他那时候的样子就像是才被人唤醒,睁开眼,却不曾真正醒来,直勾勾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他仍朝前走,我竟然被他撞到一边。”

“叔叔看见他这样,也很是吃惊。”

“他半撑起身来叫他。但是他还不答应,继续走过去,一直走到叔叔身边,蹲下,不说话地端详他,就好像完全不认得眼前这人,神气怪得没办法形容。我觉得一股凉气直冲上头顶,知道有什么事情已经不对了。我跳过去,伸手想要把他拉开。可就在那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

阿湄忽然停下不说,目光直直地望着远方。

我宁可她说到这里便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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