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炊烟》第109/118页
林绰无奈地抬眼,“小壳,你自己吃吧。”然后转头看向那两个男子,慢慢吞吞道,“其实这不是老鼠,我们那里叫这个跳鼠,你们不觉得它比老鼠要大吗?”
那两个男子对视了一眼,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林,林公子,可以走了吗?”
“我要去哪里?”他拍了拍白肩雕的身子,让它飞开,那两个男子不敢靠近他,“是,是这样的,有位齐大人让我们来带你去见你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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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朔退开了几步,大大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刨刀片插回去,拿出磨光锉刀在棱角处正反交替着打滑,等到全部完工的时候,日光已经照到了凉亭里,她直起腰回过身,却发现原本守在后面的两个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反倒是变成了两个宫侍,她收拾了包袱走下去,那两个宫侍一起躬身朝她行礼,“梅三少。”
梅朔在大太阳下打了个寒颤,“什么事?”
“帝上请你雕完就上对面的花厅。”那两个宫侍在她身前示意要引路,她站着没有动,其中一个做了个请的手势,“帝上还说了,林公子肯定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她突然间有一种想要骂脏话的冲动,背起了包袱,跟在那两个宫侍身后,穿过了几个花丛间的鹅卵石小路,湖心回廊花厅的石桌边上,站着一排宫侍,而坐着的清清楚楚三个人中间,一身青衣,翠色发带,不是她家小绰儿又是哪个?
踏上回廊,隐隐传来了男子的笑语声,“你看,这不就解开来了?”
林绰解下了最后一个环,一手抓着黄铜丝缠绕在一起的九个环,一手抓着杆,一抬眼,正见到她在回廊上走近,他弯起了唇,想要站起身,却被那贵君不着痕迹地按住了身子,一手招呼宫侍上前,好几盘点心堆在他面前,四五只手人手一块要往他嘴里塞。
那花厅边上的阑干上,他的两只白肩雕居然会停在上面,梅朔拧起了眉,她们是想做什么?
梅朔跪在花厅前面,宫侍已经通报了两声,贵君站起了身,走到她身前,“都是自家人,又没有外人在,就不用这么多礼数了。帝上,对吗?”
“起来。”
梅朔站起了身,看到林绰正被人围拥着喂糕点,她收回眼神看着那贵君,“贵……”
“哎,说了不用这么多礼数,刚刚你正君还同本宫在说这两只白肩雕的事,真是有趣,本宫实在是羡慕。”
“贵君见多了奇珍,又怎么会对这两只普通的鸟有什么兴趣?”
“那可未必。”他施施然地回身坐下,一手搭上东方隽的胳膊,她面无表情,喝了口茶水,“爱君看上了这两只白肩雕,就是不知道你和你的正君肯不肯割爱。”
梅朔看了眼那两只白肩雕,小壳正在低头理着自己胸腹部的羽毛,小龟似乎在日光下眯起了眼,像是在打着盹,说实话,真要给了,她倒也不是很在乎。不过,“咳,咳。”林绰被那糕点呛了,连着咳嗽了几声,立刻有茶水送到嘴边,他嘴里就着那宫侍递上来的茶水微微仰头喝着,说不出话,只是睁大了眼,惊愕地先是向右偏头看看那贵君,又向左偏头看看两只白肩雕,最后一直看着梅朔。
她叹了口气,他怎么会舍得?
“帝上,贵君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这对白肩雕吧?”
“本宫是真的喜欢。”他一脸诚恳,“不过另外有件东西本宫也很喜欢。”
“我,我不吃了,不……”林绰嘴里好不容易得了空,又被人开始塞糕点,梅朔皱着眉,那贵君拍了拍手,几个宫侍退了下去,林绰一脸慌乱,明显想要站起身,却不知道被什么给绊住了,只能一直坐着。
这个小傻蛋看来是当了真,急成这样,可惜她现在不能开口告诉他。
“三少其实应该猜得到本宫喜欢什么。”他看着她身后,梅朔回过头,就见到齐鸣带着两个侍从抬着一面还没有完工的屏风走近,只打造出了轮廓。
“三少,请吧?”
她今天要是不雕出点什么来,想必她们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不过想要两个人带着两只鸟走得轻松也是不可能了。她居然沦落到为了两只鸟干活的地步,可偏偏,都是他的宝贝。
她放下了背上的包袱走到回廊中间,这里的湖水很清澈,假山缭绕,在她心目中却和那天然的湖水无法比拟,她把刀具摊开在地上,回过头正看到他已经站起了身,紧张地看着他。
其实很长时间来,心里一直有一种念想在发酵,有时候握着刀,手里似乎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她抓起了用来打轮廓的那两把刀,却一直顿着没有动作。
西河湖面上的波光一直在她脑海中荡漾,带着炭火香气的炊烟,她想要的生活,和他一起的生活,不需要惊天动地的绚烂,没有十里桃花霞满天,不用轰轰烈烈,只想要细水长流,一起执手到老。
等到我再也握不住刀的时候,我是不是还会想要替你雕一件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木雕?
亦或是,用这一生,握着你的手,刻下沧海桑田间最微不足道的一刀,很浅,却永远不会被磨灭。
她放下了那两把刀,慢慢抓起了另一把小小的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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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日照西斜的时候,梅朔站起了身,身子微微晃了晃,眼前有些冒星星,手心里的汗出了无数,东方隽和那贵君走到她身后,乍一眼看去,那四面屏风上,像是一幅镂空的画卷,那是一幅夕阳下的画面,湖面上粼粼的水波,湖边的船只零星散落,收网归家的打渔人三三两两地走到田间的小路上,芦花丛中可以看到长脚鹭鸶在踏水飞过,田边一座座小屋的烟囱,都升起了袅袅炊烟,门口倚门望妻归的男子,撩着裤腿的女子,手里高高地举起了几尾鱼……
她从头到尾都是用细刀在雕刻,每一刀都是细致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