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祭》第30/52页



  只有神秘的黑夜,这样的湖雾,才能感动他。

  风势骤然转急,湖雾在他身前身后,飞舞卷缠,就像那晚见到晴子时一样,想到这里,凌渡宇心中一动,抬头前望。

  他看到晴子。

  若隐若现的雾里,白纱和黑发挥舞卷扬下,晴子亮如星辰的眼睛,凝视著他。

  眸子内永无终极的忧郁,像瀑布般倾注往他的心湖内。

  一股强烈的哀伤情怀,从他心灵的深处狂涌出来,形成无数泛滥的洪流,充斥在胸臆间。

  晴子站在湖边,离开他只有十多尺,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晴子扣人心弦的面庞,一蹙额,一皱眉,都能传达一种微妙复杂的情绪。

  他从未想到,世间竟有如此能传达内心世界的美丽面庞,如此含蓄却又是那样丰富多姿的表情。

  随著面上表情的微妙转换,她的眼睛也在变化著,由忧郁到怨怼、哀伤、无奈,每一个转变都是那样地令人心碎。

  雾更浓。

  凌渡宇心神受到难以形容的震撼,软弱地跪了下来,感伤若如无有致尽的大海,使他遭到灭顶之祸。

  他失去了控制身体的力量,向前仆去,面庞贴著冰冷的湖边泥土时,才蓦地醒觉过来,猛然抬头,伊人已渺。

  泪水染湿了胸前的华服。

  凌渡宇和巴极两人坐在玻璃屋的大露台上,共进早餐。

  露台外的梦湖,湖雾渐渐稀薄,情款深深地为她笼上一层轻纱。

  凌渡宇神色茫然,默默地吃早点。他心中内疚,昨夜遇到晴子时,完全记不起他和巴极的寻人合约,现在也不打算告诉巴极昨夜的事,他说不出这样做的原因,只是觉得应该是这样。

  巴极打开话匣子,缓缓道:“这几天,梦湖变了很多。”他眼中满布红丝,显然是一夜未睡。

  凌渡宇“嗯”地应了一声,并没有留心聆听。

  巴极沉醉在自己的情感中,没在意凌渡宇的失常,续道:“往日大湖雾时,总是渐渐形成,从没有像昨夜般,突然而来,事前无半点先兆。其次,一夜的大湖雾后,总要隔上最少三日或一星期的时间,才有第二个大湖雾的出现,从没有像过去两晚的连续出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问道:“这是甚么原因?”

  凌渡宇想了一会,想说话,又把话吞了回去。

  巴极对他的欲言又止皱眉道:“你想说甚么?”

  凌渡宇嘴角一牵,欲笑,却笑不出来。

  巴极目光灼灼,等候他把话说出来:凌渡宇闭上眼睛,用力地深呼吸,直至肺部充满了生力军的新鲜空气,才张开眼,望向一面疑惑的巴极,正容道:“我有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

  巴极笑道:“有甚么事比我们现在所干的更荒谬?”

  凌渡宇失笑道:“说的正是。”

  敲门声响,一个大汉走出露台,拿著无线电话,恭敬地向巴极道:“博士,白理臣先生从巴拿马来的电话。”

  巴极面色一冷,寒声道:“告诉他我今天没空听电话。”

  大汉遵命退出。

  巴极面容回复平静,望向凌渡宇。

  凌渡宇知道巴极毒品行业的急流勇退,一定在南美洲引起很大的反响,没有人明白如日中天的他,怎会干此傻事,而因牵连广泛的关系,一定引起黑道重新分配实力的生死争斗,甚至巴极也被卷入漩涡里。

  凌渡宇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梦湖知道我来了。”

  巴极愕然,继而露出深思的表情。

  凌渡宇望向湖水,低沉地道:“其实这关系是双边的,由第一眼看到梦湖开始……”他沉默了片刻,想起战机冲破湖露,飞临梦湖的上空那令人难忘的光景,续道:“我便觉得自己在变化。”

  巴极眼中露出警惕和会意的神情,想起来了梦湖居住这十年,和十年前的分异。自己也变了很多,多愁善感,追求渺不可测的爱情和梦想,以至乎现在毅然放弃了经营超过二十五年的毒品生意。

  凌渡宇道:“我忘记了梦湖外的世界,甚至忘记了我在纽约的女朋友,而在不断追寻一个梦想,一个只有在无知的童年时才有勇气去憧憬的美梦。我不可以说这梦想就是爱情,而是比爱情更要超越,或者可以说是一种对『美』的渴想和追求,那是藏在和深埋在每一个人心底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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