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后》第2/156页


  医生叹了口气,只是拍了拍他的背。
  
  颜夕知道,自己这次是死定了。但是,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她还是会选择去见那个男人的,是的,她很想知道自己是谁,八岁以前的事她一点也记不清楚了。她知道自己不是老爸的亲身女儿,也知道爸因为自己,错过了好几段姻缘,毕竟没有几个女人会慷慨地接受一个拖油瓶的存在的。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或许对爸也是一种好事吧。呵,背部中枪?不知道当初教搏击的老师知道后会怎么样?他反复强调的不能以背对敌,居然被学生抛诸脑后了,而且还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就连颜夕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不觉想要笑出声,心脏处却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一股液体冲破胸腔,直抵咽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舌尖蔓延开,满嘴的血液终是不受控制的滑下嘴角。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自心脏处传来,终于,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当最后一波疼痛来临时,她笑了,笑得如三月春风,明媚和煦。
  “爸,我到底是谁呢?我真的很想知道……”
  …………
  
  南楚,宰相府
  年仅十岁的宰相府五小姐卫湘,此时正挣扎在生死边缘。这位千金小姐从小便体弱多病,平日里多走几步就会气喘,也因此甚少离开自己的庭院。偏生宰相夫人甚是宠爱这个女儿,故总是命人用上好的药材调理着,可愣是这样,也无甚起色。
  近来又正值春夏交替之时,前几日这位小姐突然心情大好,让丫鬟陪着去了相府的后花园,但这相府哪能是那寻常府邸能比得上的,光从她的湘院走到花园,那也得花上半个多时辰的。而这位娇贵的小姐也就因为吹了些微寒的风,便感染了风寒,一病就是好几天,病情也愈加的严重起来,昨天甚至出现了神志不清的状况,就连皇帝派来的御医也是束手无策。
  幸好,宰相府的大公子也是颇有些手段的人,昨日打探到了神医的下落。说到这位神医,也可谓是世外隐士了,他医术高明,却偏偏淡泊名利,一心钻研医术,所以常常是行踪飘忽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江湖的盛名,甚至连朝廷的不少官员也是对他有所耳闻的。
  被请至府中的无衡子搭着卫湘的脉门,略有所思。须臾,捋着胡须说道:“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令千金怕是不足天月而生的吧。”
  宰相夫人心中诧异,只道是神,看来湘儿这次是有救了。她用绢帕拭了拭微红的眼眶,对无衡子说道:“神医,无论如何,都要救救我们湘儿啊,不管是需要什么药材都只管说,我立刻派人去取。”
  无衡子收回搭脉的手,微微摇了摇头,道:“就是平时用药过于频繁了。现在我这儿有瓶药丸,每日早晚就着温水服下。另外,平日膳食要注意做得清淡些。如此调理月余,风寒方可痊愈。”
  宰相夫人一听可以痊愈,立即喜上眉梢,但还未等她开口称谢,无衡子便接着说道:“只是,令千金的身体底子过于孱弱,依老夫之见,不如习些武吧,对她的身体应该是有所裨益的。”
  这一说可让宰相夫人犯难了,一个女孩子家的,不在闺房中做些女红,跑去习什么武呢。但神医说了,这对湘儿的身体是有所帮助。要是果真如此,她也只能试试。可这偌大的相府人多口杂,要是请了人回来教,肯定会被传闲话,对女儿的名声终究是不好,这可如何是好呢?
  虽心中犯难,但她还是笑着对无衡子说道:“真是有劳神医了,不如今晚留下来一起用膳吧,也好让我略表一下谢意。”
  无衡子只是摆了摆手道:“老夫四海为家惯了,最不喜这些排场,夫人的好意心领了,天色不早,老夫还是先走了。”说罢就朝门外走去。
  宰相夫人连忙吩咐了身边的丫鬟红玉:“快,好生送神医出去,切不可怠慢了。”红玉领命而出。
  接着,她又向赵管家吩咐了些事宜,大体无非是关乎卫湘的饮食起居,顺带也交代了些琐事,这才得了空坐下来。看着尚处于昏迷状态的女儿,卫秦氏不禁叹了口气,伸出手抚上了女儿的脸:“湘儿,快点醒来吧,可别再让娘操心了。”突然,她眼神一凛,低咒道:“都是那个死贱人,要不是她当年耍手段,我又怎么会过早临盆!要是湘儿有什么不测,我绝不会饶了她!”转而,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继续轻抚着女儿的脸。
  想她秦蕙兰也就生了一男一女,分别是宰相府的大公子和五小姐,大的那个还好,也算是同辈中出类拔萃的了,可小的这个,硬是没让她省过心。这么娇弱的一个孩子,将来怎么在这复杂的相府生活呢?出嫁后又怎么与夫家的小妾们周旋呢?
  “习武么……”蕙兰若有所思地轻呓着,突然,她有了不错的主意……
  
  晚上,蕙兰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卫宗文听:“老爷,如今那神医都说了,湘儿的身体确实弱得紧,不如就让她习武吧,不求学有所成,权当练练身子。老爷,您看如何?”
  宗文一向不怎么逆夫人的意思,何况蕙兰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要把女儿送到归月岛……这让他有点犯难,毕竟也是堂堂相府的五小姐,怎么可以与江湖沾上边呢?而且还是那么个神秘莫测的地方。
  仿佛看透他的顾虑,蕙兰接着说道:“老爷您放心,这归月岛外人无法进入你也是知道的,况且我妹妹馨兰乃是那儿的岛主夫人,有她照看着,您还有什么好忧虑的呢?”
  原来这归月岛不同于一般的岛,它位于一片特殊的海域――荒海。世人皆知,荒海中的生物凶残奇异,有的甚至令人毛骨悚然,也因此,船只或普通鱼类一般都不会进入,凡是误闯荒海的船只,再也没有出来过的。荒海虽然也与普通海域相连,但它却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归月岛与外界隔绝,整个归月岛及其周边的附属岛屿,俨然成了另一个小国家,岛上的人多半习武,岛主所住的归月庄更是收了不少武功显赫的弟子。但这些人不轻易与外界来往,加上外人又无法进入,所以倒与几大国相安无事。也就在十几年前,年轻的岛主出外游历之时,与秦家三小姐相恋,并不顾女方父母反对,毅然喜结连理,倒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似是还有所顾忌,宗文开口问道“可素传荒海中的生物凶猛异常,要怎么把湘儿送过去呢?”
  蕙兰笑道:“这老爷就勿需操心了,待我修书一封,自会有人前来接应的。对外,就称湘儿是离了皇城,去别院静养了,也可少些闲言碎语的。”
  宗文又思索了会儿,方才点头应道:“既是如此,那就依夫人的意思吧。”
  
  颜夕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头顶那粉色的床幔,接着她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坐了起来,手按上自己的胸口,可奇怪的是,分明没有疼痛的感觉,反倒是觉得头有点晕。用手撑着额头,颜夕开始打量这个房间,木制的门窗,木制的桌椅,木制的橱柜与屏风,就连自己睡的这张床,也是檀香木做的,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自己身上盖得这条也是百分之百的丝绸被,这是怎么回事?如此全木制的家具,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周围?而且细看屋中的摆设,尽是些古董似的物件。心中有所疑惑,她便走下了床,在屋中转了转,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于是便走到门边,打开了那扇浅棕色雕花木门,这一看,更让她讶异了。小巧的假山,修剪得整齐的绿色草坪,一颗高大的梧桐,满园的不知名花草,这还没什么,最重要的是,这石砌的小路,周围亭台楼阁的建筑,分明就是古时才有的景象,一丝惊惶渐渐从心中升起。
  “小姐!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呀!”还未等颜夕有时间细细思考,一道焦急的喊声便拉回了她的思绪,她转头看向声源处,是一个穿着浅绿色罗衣的少女,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头上梳着两个圆髻,俨然一副古代人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矮了对方一截的身体,颜夕立刻跑回房中找到了梳妆台上的那面铜镜,镜中少女十岁左右,也是梳了两个小髻,柳眉杏眼,小巧的琼鼻,嘴唇丰润,但这并不是颜夕自己的脸!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做了相同的动作,脸上被捏痛的感觉,让颜夕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变成镜中的模样了,这无疑对她是更大的冲击。古色古香的家具,古式的亭台楼阁,穿罗衣梳圆髻的少女,以及镜中这张陌生的脸,这一切,让颜夕彻底懵了。也不知道是这副身体本来就羸弱,还是颜夕受到的巨大冲击,突然,眼前一黑,她就这么晕过去了。




☆、相府五小姐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颜夕便看到了一位穿着华丽古装的中年妇女,这让颜夕想起了之前的事,看来,自己可能到了古代,这个认识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从没想过自己会遭遇这种事,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自己有了新的生命,可以继续活下去,但却离开了那个自己生活了23年的世界,上天真是爱开玩笑啊。
  转头看向那位妇女,头上挽着精致的发髻,额上贴着花黄,皮肤白皙,柳眉杏眼,玉鼻朱唇,一身金丝压边的红色缎袍衬得整个人愈发的雍容华贵。不用说,年轻时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还没等颜夕打量完,对方便开口了:“湘儿,你总算是醒了,醒了也不在床上躺着,居然就跑出房门去了,这病才刚有些起色的,再折腾几下,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你叫娘如何是好啊……”说着,眼眶便有些微红了,连忙拿绢帕拭了拭。
  颜夕静静地听着,当看到她红了眼眶时,便抬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看着女儿的笑容,蕙兰脸上多了几分慈祥,反握住颜夕的手,继续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话了些家常。大多数时间,颜夕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因为她对这些实在不是很清楚,而且,眼前这位半路冒出来的母亲对她来说,无疑是新鲜的,从来没有享受过母爱的她,却能感觉出她对自己的疼爱,心间不觉划过几丝暖流。
  
  在相府生活了几天的颜夕终于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初步的了解,这还要多亏身边的这位丫鬟碧玺,自从自己病后,娘便派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之一――也就是碧玺亲自来照顾自己。碧玺为人沉着冷静,又懂分寸、知进退,所以甚受娘的喜爱。颜夕因为大病初愈,所以也不能随意走动,故总是拉着碧玺说话,碧玺也总是温言相答,久而久之,两人之间也就熟络了起来。
  颜夕知道自己是相府的五小姐,但这个朝代却不属于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上下五千年。莫名的朝代,莫名的身份,更莫名的,恐怕是自己的遭遇吧,想到这儿,她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进几道笑声,这让颜夕不禁感到纳闷,碧玺则立刻反应过来,迎到门口,对着进来的那些人福了福身,道:“奴婢见过二姨太、五姨太、八姨太和二小姐、六小姐。”
  这一串报下来已经让颜夕感到头疼了,没想到自己的爹居然有这么多女人,这让她又想起了前世的父亲,只希望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祝福也是现在她仅能为他做的,十五年的羁绊突然就这么断了,让她内心总会生出份惆怅。她敬爱父亲,感谢父亲的养育之恩,未能好好尽孝将成为她心中永远的遗憾,但她却无力改变事实、回到父亲的身边去。
  未等颜夕有多余的时间感叹,手就被人抓住了,一个打扮浓艳的妇人笑着对她说道:“前几日听说湘儿醒了,本寻思着来看看的,可又怕扰了你养病,所以拖到今天才来。来,让二姨好好瞧瞧。”说着就将颜夕从头到脚看了遍,接着说道:“瞧这瘦的,改明儿二姨让人炖些补品给你补补。”
  颜夕这才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位妇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薄唇含笑,头上插了好几支金钗,脖子上戴着几串金项链,手上则是金镯子和碧玉戒指,身上穿着件粉色缀花缎袍,越看越发觉得艳,可也不觉得庸俗,倒是很衬金的女人呐。
  颜夕不禁莞尔,对着这位二姨娘说道:“姨娘莫要担忧,湘儿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久病初愈,人难免显得有点憔悴,过些时日自会好的。”
  看到颜夕的应答,沈玫心中暗自诧异,这孩子向来懦弱得很,从来不改正视自己,如今,不但不怕自己,谈吐间更是显得大方得体,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思索的档儿,一边的五姨太就笑着开口了:“湘儿倒是越来越懂事了。姐姐,既然湘儿都这么说了,依妹妹看,你也就别瞎操心了,省得忙坏了自己。”
  八姨太也接口道:“是啊,姐姐这厢倒是好心,只怕有些人就会乱起疑心,到头来反倒说是姐姐的不是了。”说完,还露出了讽刺的笑。
  二姨太听到后立刻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八姨太似是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刻闭了嘴。
  眼见气氛有点僵,二姨太连忙拉过身边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女孩,对着湘儿道:“你二姐不放心你,特地跟过来看看呢。”
  五姨太一听,也忙拉过另一个只有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笑道:“沁儿也是,这丫头想你想得紧呢。”
  听罢,颜夕的笑意更深了,怎么看,这两个小女孩都不像是对自己忧心思念的,看来,大户人家的,场面话是少不了的。想到这儿,便也学着碧玺的样子,给众人福了福身,笑道:“各位姨娘心中挂念着湘儿,湘儿甚是感激,在这儿先谢过了。”说着,又牵起那两个女孩的手,继续说道:“姐姐和妹妹的好意,便也放在心上了。”
  刚说完,门外就又传来一阵响动,碧玺则又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对着来人行了一礼,温声道:“见过夫人。”
  其她姨娘的丫鬟们也纷纷行了礼,紧跟着,姨太太们也欠了欠身。
  蕙兰面上带笑,微微点了点头,由丫鬟红玉搀扶着跨过门槛,双眼慢慢地扫过众人,最终停在了沈玫身上,语调平淡道:“妹妹们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都争着往这湘院来了?”
  沈玫立刻堆笑道:“妹妹我们这不是担心湘儿的病吗,所以才来看看的。”
  蕙兰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复道:“是吗?这看也看过了,妹妹们还是早点回吧,湘儿的病也才刚好,许多地方可是得多注意着的。”
  沈玫的表情略微变了变,才应道:“姐姐说的是,倒是我们疏忽了。”
  旁边的五姨太也跟着说道:“是啊,二姐,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免得打扰了湘儿的静养。”
  “妹妹说的是,那姐姐,我们就先走了。”说着对蕙兰欠了欠身。
  其余人该行礼的也都行了礼,然后便跟着沈玫出去了。
  等人都散了,蕙兰才笑着拉过颜夕的手,柔声道:“怎么样,身体都好些了吗?”
  颜夕笑答:“娘,都好的差不多了。倒是你,平时就少操点心吧,看,这都长皱纹了。”
  蕙兰被她说得直想笑:“病好了就跟娘耍贫嘴。”说完还半俯身捏了捏她的脸,但随即又像想到了些什么,转身对碧玺吩咐道:“下次这些人要是再来,就通报我一声。”
  碧玺低声答道:“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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