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红尘》第46/78页



“呵呵!……”

电话在听似愉快的对话中结束,而我们也到了目的地。我们站在用篱笆围成并附栽着荆棘的院子外,阿婶用她农村妇女特有的尖细嗓子对着黑漆漆中透着微弱的亮光的房子喊了一声,“陶嫂!在家不?有妹娃找你。”然后回头对我说,“小姑娘,我陪你进去,要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再带你回村里睡。”

我点头,“阿婶,真是谢谢你了。”

“没事,这是阿婶该做的。不过也不是阿婶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大老远的跑这地方身边也得有个人陪着,一个人多不安全,长得这水灵,仔细被人拐了去。”

“恩。”我捏了捏手心,强笑着答应。

木门吱呦一声开了,一个个头不高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背着昏暗的光跑了出来。

“姐…”在看清我不是他口中的人后,明亮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去。他打开篱笆的门,一声不响地往回走去。

“这孩子真是……”阿婶想开口破骂却又顾忌什么终是没开口,她难堪地看了一眼朝我的方向,我别过脸去看周围其实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的景物,装做没听到她在说什么。看来他们在这村子是不受欢迎了。

我们随小男孩走了进去。该怎么说呢,一座木房子住七八口人应该会是一番怎样的情景?所以当我走进去看到一个妇女背对我在里屋的床上躺着,堂屋乱糟糟的放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中间挤放着几张早已淘汰甚至城市人能把它当古董奉着的矮脚凳,上面四五个脏兮兮的孩子,他们睁大漆黑明亮的眼睛像盯怪物一样盯着我时,我胃里开始不停地冒酸水。

阿婶和里屋的女人刚说了几句客套话,村里就有人找她有事回去。

“那小姑娘你先和陶嫂聊聊,等会儿我再过来接你。”走前她抓了下我的手,轻声说没事的,叫我不要害怕。我突然有种欲说无话的感觉,我想她应该是想多了。

“我不是坏人,我是陶颖姐姐的朋友。”我向小朋友们表明了我的身份,虽然理由牵强且幼稚,但对小朋友们来说,这是唯一一句有用的话。

“我们没见过你,姐姐也没对我们说过你。”刚才给我开门的小男孩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里屋,然后看着我说。

我弯下腰看着他说,“并不是每个姐姐的朋友你们都见过,就比如你的朋友和同学,你的姐姐不也是一样没见过吗?”确定这就是陶颖的家,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但是你看起来很不友好。”稍微大一点的女孩把她弟弟拉开,瞪着我。

“陶静。说什么话呢,做作业。”不知什么时候里屋的中年妇女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

我直起身转身看着面前面黄肌瘦皮肤严重衰老蓬头垢面的陶颖的妈妈,心头发麻,刚叫了声伯母,就被她冷声打断,“她不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我愣了下,站在原地没有动,眉心不由得紧蹙,本想告诉她陶颖已有两周没去上课了,再这样下去学校会开除她的学籍,但是看到她走进里屋时腰部的僵硬,空气中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浓重膏药味,突然就不想说了。

“她不是我女儿。”干涩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昏暗的里屋传来,我看到孩子们明亮的眼睛像是被弄丢了眼白,慢慢消失了光亮。他们低下头去,写自己的作业。

浑浊的空气中渐渐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浓重的晕染不开。

天已经黑了好一阵,我转身看出去的时候能看到天山相接处的星星,特别大,特别亮,特别清晰。于是我就拿起手机把它拍了下来传给聂美,我说我特别想哭。

离开时我把我身上所有的现金两千元放到漆黑油垢已经干了的正方桌上,在拿出钱包的时候,我看到包里有一叠不厚但绝不薄的红灿灿的人民币,我的眼睛突然间酸痛起来。抽出一张闻了闻,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香水味完全盖住了铜钱的臭味。这个牌子的香水聂美一直在用,而且她总是把她的大型包包弄得臭哄哄的,因为她喜欢在里面放成捆成捆的人民币,她说她从没见过哪国的钱这么臭的,但是她还是一看到它就两眼放光。

现在她利用我从不会查检包的习惯,把它放进了我包里。

“姐姐,你的东西没拿。”小女孩叫住已经走出很远的我。

消瘦的小脸,漆黑空洞的眼睛,刻意的疏离,像极了小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我。我冲她摇摇手,“那不是我的,是你姐姐留给你们的。”

走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我停了下来,冷风吹袭身体,一瞬间带走所有的温度,打在脸上干巴巴的疼,我揉搓着冰冷的脸,紧抱住自己。

阿婶来接我的时候带来了一个人,她说他是来找我的。我看着月光下他苍白的脸,清澈明亮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忧伤,紧抿薄唇,倔强冷漠。

他穿着范思哲的黑色外套,手指勾住的巨大墨镜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他说温洛你要是想自虐,你别拉上不相干的人。他说我粟飞儿要不是男的,我早就揍你了。

我咧开嘴笑了,抬手擦了擦眼睛,然后跑上去抱住了他。
26.-(二十六)冤家
我问粟飞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知名艺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贫穷的大山里,这确实是一件诡异的事。结果他问这问那绕了我一大圈还是没告诉我,我有些火了,我说你得瑟什么呀,不就是一臭名人么?一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觉得在这种电视剧里演的男女主角极易擦出火花的浪漫境地中,我不应该这么扫兴,我想我应该是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把气都往他身上撒。也或许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见到一个熟识的人,就下意识地想要去依赖。

“休假无聊就来了。”不顾忌前面带路的阿婶,他握住我的手,不痛不痒地说。

“不是才休假吗,你那身份怎么能放那么多假?”挣扎无效后,便随他,不过他左手指勾住的墨镜被我抢了过来,用食指没转上几圈就飞了出去,掉进石板路下方田旁的水沟里,叮咚一声接着水面便荡起无数层涟漪,月亮被割成了好几块。

我对他做出一个十分无辜的表情。

他白了我一眼。“这是我两年来唯一一次完整的假期。就前两次假期因为你莫名其妙地来找我吵架,我向公司取消了。”他看了看水沟还在荡漾的水波,用眼横我,“你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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