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人家绕》第109/142页


  季蔚琇直言道:“不瞒悯王,线香之利若能尽揽,背后之利非我所能,我本不愿涉及其中,只是我也不过芸芸众生一俗人,难免为金银所动,想着多少分上一杯羹。季家孤臣,悯王自安,寻上悯王不是理所当然。”
  姬殷偏了偏头:“季家?”他秀美的面上起了一丝促狭,一丝恶意,道,“季家不过区区侯府,季蔚明虽在我太子兄长和我皇帝老子心里有一亩半分之地,然人走茶凉,他既身去,再多的情义早也要淡去。何况,你兄长先忠我兄长,后见形势不对,又抽身而退,再拼死救驾,这这正正反反看似滴水不漏,有心人仔细一想,便知季蔚明打得什么算盘。”
  季蔚琇垂眸,温润如他,也染上一丝无奈孤凄。
  姬殷续道:“季蔚明也是煞费苦心,他保下侯府,又知道自己的儿子靠不住,将侯府尽数托给自己的蠢笨庶弟,而你,季蔚琇啊季蔚琇,内外操劳汲汲经营,再将侯府交还给侄子。偏偏你大嫂和侄儿,量你狼子野心。”
  姬殷沉声:“这样的侯府,也配与我姬殷为伍,不过,要是换作你季蔚琇,我倒觉得颇有可为之处。”
  季蔚琇一愣,道:“多谢悯王高看。”
  姬殷又懒洋洋道:“本王一向有爱美之心,男色更入我眼,季侯虽不算美人,却如晚凉轻风,蕴微阳而兼秋凉,当珍之藏之。”
  季蔚琇笑起来,道:“五王这是在调戏我?”
  姬殷哈哈一笑:“岂敢岂敢,我要调戏于你,我怕国夫人进宫找皇后告状。你这边事了,我再拜访国夫人。”
  季蔚琇收起笑,道:“娘亲这些时日几乎长居别院。”
  姬殷冷笑:“国夫人怕也是无奈,嫡子身去,儿媳长孙却是烂泥扶不上墙。”
  季蔚琇轻摇了下头,他阿姨染疾而亡,兄长身去,接二连三失去至亲,他娘亲眼见苍老,大有哀莫大于心死之态,也只在他婚事上心,偏他又三番四次推阻……时令事移,他大嫂原先也是秀美慧中女子,与他兄长琴瑟和鸣,不知怎的,改了样貌。
  真是只见桑田改,不知人心变啊。
  季长随早早侯在偏院外头,等得阿萁等人起身,忙进来教他们言行举止忌讳处,眼见四下无人,季长随偷声道:“大褶不差就行,五王虽有些……倒不重这些繁文缛节,也别自作聪明,那位看着和善,却也有些喜怒无常。”
  阿萁道:“长随,我头次见悯王,难保有不当之处……”
  季长随道:“放心,些许失礼五王有量,不会计较,回话别欺瞒便是。”想想又叮嘱,“也别掏了心窝子,那不叫本真,而是憨傻。”
  憨傻的施进思索半晌,心道:这季长随说话一正一反的,到底要怎样行事才不惹怒贵人?
  阿萁笑道:“多谢长随提点,我光脚的也不怕悯王这个穿鞋的。”
  季长随跌足,连连摇头:“粗俗粗俗,你一小娘子怎好说这等不雅的话,穿鞋光脚的。”
  阿萁吐了吐舌头闷笑。
  季长随训了阿萁,却又兜回来道:“非但不雅还大谬,小娘子的线香可是一本万利之法,自要有所主见。”
  阿萁福一礼,真心诚意谢过:“萁娘多谢长随提点。”
  季长随一抬头,道:“应当的,你们是我家侯爷坐上宾,休戚相关……”
  沈拓取笑:“长随这口舌多年来还是惹人厌烦。”
  季长随本想反唇相讥,看看时辰不早,哼一声,道:“不与沈郎君作口舌之争,我们快去自雨亭,莫让悯王与侯爷久等。”


第124章 几分其利
  阿萁短短十数年人生,从未见过生得比悯王姬殷还要好看、穿得比姬殷更加花枝招屏的人,一进自雨亭,袖口香风若有若无盈绕鼻间,金线织得飞鹤栩栩如生,眉如刀裁,目染桃花,顾盼之间真是万种风情流转,引得人心旌动摇。
  季长随眼看阿萁发傻,大急,偷偷拿指戳了她一记。阿萁回过神,双颊涨得通红,江石脸黑得快要滴出水来,这悯王生得不男不女,打扮也不男不女,小二娘竟还看傻了眼。
  姬殷眼尖,和风细雨般:“季长随,男女授受不清,你戳这位小娘子作甚?我要是她爹娘,非剁了你的双手喂狗不可。”
  季长随苦巴着脸就要请罪,姬殷却不再理他,笑问阿萁:“小娘子,怎这般看着我?”
  阿萁一惊之后,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她无比清晰地知晓:眼前之人能定人生死。自己若是一个不慎得罪人,谁知会招来什么灭顶之灾。想着她也不知悯王喜好,不如实话实说,轻声答道:“ 民女看悯王生得好看。”
  她这话大胆直白,江石捏了一把冷汗,只想着悯王要是发作,如何能拼死护着萁娘脱身。
  谁知那悯王听了这话,非但不生气,反倒面露得意之色,赞赏道:“小娘子质朴天然,眼光倒是不差。”
  他这般厚颜无耻,饶是季蔚琇都暗暗翻了个白眼,借着饮茶遮掩了过去。江石沈拓等人不约而同,均想:这悯王果不太靠谱。
  阿萁偷偷松了一口气,经这么一着,反倒把原先的怯怕之心去了七成。
  季蔚琇邀他几人坐下,略说了几句,便道:“闲话休絮,施小娘子,不如我们来谈谈线香之事。”
  阿萁取过备下的匣子,将里面的两种线香,并四样香味一一取出来,拈出一支拿火折点然,熄掉上面明火,随意往几上的小香炉里一插,道:“回悯王与季侯,我的线香无他,唯简便二字。”
  悯王等得香燃至半,遂知晓此香的妙处,如今佛前供的都是丸香,一炉香,日夜不断又能焚去多少?若是换成线香,做个大的香炉或是香槽,一次少说也能成插个上百支线香,一支香若是两刻内焚尽,一日能焚去多少?
  “小萁娘,线香本价几何?”悯王看着线香如同看着什么绝世美人,情深款款。
  阿萁被他亲密的语调吓了一跳,哭笑不得间,斟酌道:“端看香材名贵与否。”
  悯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又无所事事,吃喝玩乐风情雅事自也无一不精,香道虽非所长,却也粗通,抽出两种样从中折断,细细端详后,妙目轻睐,笑道:“甚妙,来来来,我们坐下详谈。”
  季蔚琇向阿萁等人使了一个眼色,反问道:“不如悯王意下如何?”
  悯王笑得轻佻,却问阿萁:“小萁娘是香主,少不得要听听小萁娘的主意。”
  阿萁一眨眼,也笑道:“民女全赖季侯赏识才得见悯王,民女想由季侯做主。”
  季长随站在季蔚琇身后,看阿萁的眼光慈爱非常,真是个知进退的小娘子。季蔚琇既揽下这事,自然也不会推辞,刚要开口,悯王将脸一沉,冷哼一声,与阿萁道:“听他做得什么主,你家季侯不大聪慧,尽干蠢事,听他做主还不如听本王做主。”
  季蔚琇温声道:“悯王,蠢钝如我,纵是吃亏也自认是福,才更宜议事。”
  悯王看他一眼,宽容有量道:“算了,也罢,季侯早早将人拘在府中,小萁娘先入为主,自是认你是好人,唉,须知人心叵测啊。”
  季蔚琇吃惊:“在悯王心中,莫非我品性堪忧?”
  悯王笑起来:“哈哈,算我失言,既如此,我也不与你们虚与委蛇。”
  季蔚琇道:“悯王只管说。”
  姬殷也真是不客气,狮子大张口,半倚着软榻道:“七三分就如何?”
  阿萁睁大眼,又偷偷看了眼言笑晏晏的悯王,几疑自己错听。连着季蔚琇端茶的手都抖了一抖,无奈道:“悯王,世间最难之事,莫过从无到有,七三……莫非是萁娘占其七,大王占其三?”
  姬殷一拂衣袖,笑道:“从无到有确实艰难,但从一到二,从二到四,从四到无数却是弹指之间。我对香道略有所知,这线香眼下自然稀奇,看透里头的门道,仿制却不难。届时,制香者人所的一支线香,纵能生财也是有限。线香在本王手中是聚宝盆,在你们手中却成不了如此宝物……”
  季蔚琇驳道:“纵使在我等手中成不了聚宝盆,可悯王也一无所得,七三,未免小气。”
  姬殷秀美的长眉轻扬,鄙夷:“小气?这线香在本王手中,再与天下千寺之中,言名皇家所供,民间不可仿制。季侯,还当本王小气?”
  季蔚琇忙垂睑敛去惊喜,不动声色道:“皇家所供?悯王想求圣上名旨?”
  姬殷蹙眉,幽幽长叹:“原来季侯也知其间的艰辛,小王这是拿身家性命去博。”
  季蔚琇笑着道:“也不尽然,线香有利,中间可抽过、住两税,岂不是也为国库锦上添花?圣上圣明烛照,说不得还有嘉奖。”
  姬殷斜了季蔚琇一眼,道:“季侯,线香若是在千寺中所售,铺陈之大非同小可,人手事务皆由小王所出,小萁娘袖手,就可白占三成利,美事一桩。”
  季蔚琇笑道:“白占?况且萁娘有才干,桃溪乃至州府的买卖可以试着打理。”
  姬殷微愣,看向阿萁:“小萁娘想要行商?”
  阿萁答道:“民女没甚所长,农家也没甚不许抛头露面的规矩,便想做些买卖,一来赚些家用,二来也长长见识。”
  姬殷一挥手,道:“无妨,桃溪州府一地的线香全交由小萁娘打理,我出力却不占利,如何?”
  季蔚琇略有讥讽:“悯王好生大方。”无影无踪的事,倒是应得爽快。
  姬殷雷打不动的脸皮,还抚掌道:“诸位若再异议,就这般议定如何?我遣了公匠来跟小萁娘学做线香。”
  季蔚琇端着茶盏:“□□分成。”
  姬殷眼皮一抖:“季侯好狠的心。”
  季蔚琇道:“□□公正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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