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人家绕》第129/142页


  阿叶也没挑小丫头,选了个年长的仆妇,私下与阿萁道:“萁娘,我知晓自个的不足,我性子软,又少主意,身边有人提点描补才好。”
  阿萁道:“阿姊心中有数就行,只是,万事还要自己有底才行,不能尽听旁人的。”
  阿叶绣着嫁衣,笑道:“我知道,我能拿主意的就自己拿主意,不能便与阿煦商量。”穿针过线,又小声道,“不能与阿煦开口的,我就跟二妹商量。”
  阿萁一怔,偷笑不已,拥着阿叶又是摇又是晃,眯笑着两眼:“阿姊甚是。”
  家中忙忙乱乱一场,施大家三儿三媳红着两眼阿萁全家搬去新屋,想着好赖也蹭点好,施家既有佑大的好屋住,这边的鸡窝棚,不如给他们家便是。
  施老娘翻着白眼,堵道:“祖宗留下的屋宅,哪里能送人的,那是要败家。”
  许氏对这些恍若不闻,坐在院门口的,用微微发抖的手剥了一枚烘山芋的皮,喂给小七郎,等得施老娘锁门时,才道:“弟妹,苦尽甘来,大半辈子了,将后少些操劳好好享福吧。”
  物伤其类,施老娘顿住脚,道:“大嫂,新屋就村后头,得闲家来唠唠。”
  施大三媳听了这话两眼一亮,远亲近朋的,有往来有交道,不好处慢慢就淡了,渐渐重又常来常往,三媳殷殷盼着许氏好好答应,谁知,许氏笑了笑,道:“难得闲哟,家里一亩三分地要伺侯,儿孙要看顾,不得闲,不得闲。”
  施老娘轻叹口气,剐了眼施大的三个儿媳,财白儿女争不得气,这撇也撇不开,拉也拉不起的,非得苦撑到眼闭。她拉着阿萁,恨恨道:“女人家难啊,生个小娘子便是这般难。”
  阿萁颇为无奈:“嬢嬢,怎又偏拐到这上头。”
  施老娘笑道:“怎偏拐不上,你看你伯爷命好还是你伯嫌命好?一家子呢,依理都是一锅汤水,偏一个浸得全身苦味,一个消闲得狠。”
  阿萁道:“那还不是伯爷家男儿无用。”
  施老娘道:“对啊,男儿家无用,女儿家吃苦,可见还是得个男儿郎好。”
  阿萁险被绕了进去,正要好好驳辩,施老娘抢先道:“唉哟,你张口我就头疼,家去家去,新屋没人气,又大,天冷透骨凉。”
  阿萁扁扁嘴,笑了笑,不再与施老娘争论。
  这日香坊无事,与蒋家敲定的聚宴时日又没到底,沈娘子特遣了个女红给阿萁做外出的衣裳,阿萁顺势托女红给全家裁了新的冬衣。
  家中喜气洋洋,一派蒸蒸日上,阿萁反倒无趣起来,从厨下拿了一大盆大骨去喂前院的细娘。
  细娘叫了几声,耷拉的狗嘴掉下一串的唾涎,将头埋在盆中扒拉出一根骨头,将残留的肉舔个一干二净。
  阿萁摸摸它的脑袋,笑道:“要是换了旧年,说不定我要趴地上抢你的肉骨头吃。”
  细娘从喉中发出呜隆隆声,直一口横一口舍不得将骨头放下,实在没味了,两只前爪在地上刨了几下,未果,疑惑地偏偏大头,总算记起地上铺着青砖,刨不出坑来。一甩脑袋,叼着骨头站起身,寻到夹角一小块泥地,飞快地刨出一个坑将骨头放入坑中,还用泥埋好。
  阿萁惊喜,夸道:“细娘,你竟也知道藏食。”
  细娘动动小眼睛,吐着舌头,跑回食盆那,又舔净一根骨头,照旧在院中转着圈找出泥地埋根骨头进去。
  阿萁跟在后头,感慨道:“细娘,你倒有好几次的余粮。”
  她打趣着细娘,一扫先前的烦闷,自言自语道:“这是怕后手不继啊,细娘,你虽是畜牲,却比好些人还要聪明呢。”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轻笑,问道:“哪些人不及细娘?”
  这声音清冽发泉,带着点促狭,带着点余温,带着点懒散,阿萁又惊又喜,飞快地转过身,果然,江石立在她身后,笑看着她。


第151章 良人复归(下)
  阿萁嘴角挂着笑,溪石被冬阳晒得暖烘烘的,天下浮云缕缕,暖风轻送,她的身边躺着她未来的夫郎,连日的焦灼与无趣慢慢都化成了喜悦,浸透了整个心田,再从心田间开出一朵向阳的花。
  “江阿兄,我想你了。”她笑着偏过头,自然而然道。
  江石静静地看着她,没有错过一分一毫,他心爱的小娘子,笑起来还是这般灿烂。溪石边爬过一只红豆似的小圆虫,他顺势凑过手,小小的一颗红豆晕乎乎地顺着他的指尖爬了上来。于是,他执起她的手,这颗红豆又晕乎乎地爬到了她的手上。
  阿萁看着手上殷红的小虫,它没头没脑地,不管不顾地往前爬,也不管自己身在何处,她拿另一根手指去挑,小虫呆了呆,绕过她,又往前爬去。阿萁笑起来,眼中流光一转,问道:“江阿兄,你说,它这般傻,要去哪处?”
  江石往后一船,垫着头,笑答道:“许是家中有傻婆娘,等它归家。”
  阿萁微眯着眼,将小虫放回溪石上,由它去寻它的傻婆娘,自己倾身扑过去要掐江石,怒喝道:“好啊,骂我是傻婆娘。”
  江石大笑:“咦?我几时说是你,我怎不知你成了傻婆娘?”
  阿萁脸上一红,心里暗骂:这人占了便宜,还反咬自己一口,收回手,偏身道:“也罢,我这个傻婆娘还是去寻我的小虫子,也不知姓甚名谁住在哪家。”
  江石连忙讨饶,作揖道:“我该死,我该死,小二娘原谅则个。”
  阿萁将手环胸,头微抬:“哼,岂有这般轻易原谅的道理?须拿好处赔礼来。”
  江石叹气:“小娘子好不讲理,这便讹上了我?”
  阿萁一点下巴:“只看你这后生郎认还是不认。”
  江石慌忙道:“认认,不过……你我拉拉扯扯,我又拿身家赔礼,你我牵扯不清,不如凑成一双可好?”
  阿萁摇头:“不好不好,罗敷自有夫。”
  江石皱眉:“不知小娘子的夫郎什么名姓?”
  阿萁叹道:“不知呢,许是哪个呆头鹅,好似姓江。”
  江石笑起来,道:“罢,呆头鹅就呆头鹅,总比没了傻虫婆好。”他行云流水似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小小的梳篦,又轻又快地插在阿萁的发间。
  阿萁“咦”了一声,忍不住好奇,从头上取下来,却是一把不过小指长的象牙梳篦,蝶背,饰雕海棠牡丹纹,型似古物,却又光润浆出。
  “这?”
  江石道:“我收药材时,有户人家,拿它问我换了银钱。”收来时却没这等光泽,他在船上无事,就拿刷子细细刷去尘垢,再拿兽皮细细擦拭,才让这件象牙梳篦重现华光。
  “真好看。”阿萁叹息,她虽不知到底何价,只看上面密密的纹饰,便知当时巧匠的用心,牡丹花瓣重重叠叠,其间又藏花蕊,小小的海棠夹在牡丹花间,无一朵重样。“都可以传家了。”
  江石见她喜爱,跟着开心,顺嘴道:“传家?是传还是传媳?”
  阿萁一时也没深思,反偏拐到别处去,反问道:“传媳之物是不是要成双成对的?”
  她这般忧虑,好似碰到难解之题,抿着红唇,蹙着长眉,很是为难与不解,江石不觉大笑出声。阿萁方回过神,暗恼,自己被江石带着胡说八道了这些许不知羞的话语来,狠狠地瞪了江石一眼,瞪后,自己不由也笑出声来。
  江石轻道:“萁娘,我除了这把象牙梳篦,还收好些好物,回去我给你细看。”
  阿萁吃了一惊:“你不是收药材,怎又收起这些首饰来?”
  江石答道:“也是因缘迹会,栖州十家九穷,男懒女勤,田少草肥,水泽之中到处是毒虫、长蛇,还有好些猪婆龙,几乎家家户户都备有草药,防虫止血醒脑,我收了好些药材,价极贱。好些人家不要银钱,反要米粮。后有一户人家,新生了一对儿郎,无有生计,草药也换不多少米粮,拿了一对耳珰,问我换不换得,我看那耳珰有些精巧,顺势也收了下来。不知怎的,私下传开,接二连三有人暗暗寻上门来。”
  阿萁立马警觉,皱眉:“怕是这些首饰来历不明?”
  江石点头:“栖州除却毒物、更多便是贼匪,我先前也怕是贼脏,怕惹出事来,并不十分愿意。”他顿了顿。轻咳一声,“不过……”
  阿萁看他神色古怪,藏藏掩掩的,笑起来:“江阿兄怎也扭捏起来,说一半藏一半的。”
  江石笑道:“我怕你心中膈应。我去栖州时,重金请了一个老郎中,他很有些眼光,偶见一件首饰,道:不似本朝之物。我便寻思着,这些首饰,要么是古墓之中流出,要么是前朝流亡的显贵遗落的财宝。”
  “原是如此。”阿萁将梳篦对着日头,照了照,昔日繁华尽付流光,也不知它曾插在哪个娇娘发间。她笑起来,重将它在插在自己发间,一扬眉,道,“我哪有这柴些心思,凡是古物,哪件不曾经历了生生死死,有缘落于你我之手,珍之惜之便是。”
  江石道:“看来你我真是天生一对,都是见财眼开之人啊。”
  阿萁横他一眼,收起笑颜,“阿兄在栖州一切可顺当?”
  江石也不欺瞒:“我带了好些人,他们市井闲汉,间中也有亡命之徒,一开始倒也顺当。渐渐便引起当地贼匪的惦记,不过,该是我的运道,萁娘,我遇见了付忱。”
  阿萁惊起:“付郎君?他在栖州?”
  江石点头:“你可记得当初徐明府问罪付家,拿的罪名便是结交匪类。付忱喜爱结交武人,里头大都是骗吃蒙喝的绣拳花腿,不过,其间有一人,确实混迹绿林。他无意间丢失了银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苦无盘缠之迹,得付忱伸手,等他归返欲报答时,付家已经落难。”
  “其时你我皆在禹京,桃溪那时不是有流言有匪徒寻衅,徐明府还令县尉在县中搜捕?并非是流言,那人寻付忱不见,又见付家颓败,便打听了来龙去脉,以为是自己连累付家,本欲生事报仇。后又随付忱到三家村,付忱被你嬢嬢搭救,那人一直紧跟在后……”
  阿萁全身起了一层白毛汗,那时,若是他们两家对付忱心生恶意,后果不可善了。
  江石又道:“我阿爹接阿泯回家,水上撞着的小船便是那贼人与付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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