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若归去》第18/45页


  “所以说太子身后的人就是你罗,”我马上指穿他:“皇上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树倒猢狲散,你也想另找个靠山,选了太子是因为他人笨,容易被你捏在手心里,要硬要软,就如皇上一样听话吧。”
  “不错,”这是在刑部的密室,他没有了顾忌:“皇上耳根软,又老拿不定主意,是需要有个坚定的人在他身边指引着,这些年来我已习惯了这种方式,并不想改变,好在太子也是这样的人,正好一路继任下去,大家省力。”又笑:“不过这都是皇上搞出来的事情,当初,他一面下嫁公主给金越做笼络,一面又强要了你来做人质,现在,他一手立了长子?为太子,可眼里又将晔放在第一位,这样自相矛盾的治理之道是迟早要出事的,倒平白给了我机会左右逢源,步入青云”。
  我点头,这是真的,皇上太过优柔寡断,所以他才能当了道,太子亦是一样的人物,只是更软弱无助,若胜出这局,他可自年少得志的少相转为幕后掌权的摄政王,何乐而不为,我若是他,也会狠赌这一记。
  “这次晔是死定了,”他过来细看我的表情:“我早说过,这个靠山是纸糊的呢,人,是要懂得认命,一个人质就只能是一个人质,别妄想翻天覆地搞花样,你是赢不了我的。”
  “不错,”我顶着他锐利的眼光,脸上却带出微笑来:“一个人质自然要明白自己的地位处境,所以十一皇子是根本不用死的,明天,我就会在堂上供认画押,所有的毒药都是我一个人下的,因为我恨皇上,故非要杀了他的儿子出一口恶气,到那时要杀要剐都系听尊便,只怕,皇上这么会犹豫的一个人,仍是狠不下心来杀了我这个人质呢。”
  15
  我嘴里把话说得这么响亮,可心里到底还是明白,这桩案子,根本不会有人来审,牵扯到二个皇子与一个皇亲,除了皇上,还有谁敢当堂听证。
  过了二天,他果然亲自召见我,刑部的人备了特制的刑车将我解入宫中。
  跪在堂下,我听见,那个宝座上的老人是咳得厉害,他的病愈加重了。
  “毓儿,”他咳完,轻喘着,责问我:“你果真如此恨朕?非要杀太子以泄怨气?”
  “皇上英明”,我横了心,好汉不吃了眼前亏,既然肯认了这个罪,就该俯首贴耳,一路应承到底:“是金毓一时糊涂,做出这不齿之事,与他人无干。”
  “果是与晔无干,”皇上冷冷‘哼‘了一声,“在那次庆功宴上,朕已经看出你不怀好心,故意接近晔儿的身边,差点因你而使朕错害了他。”
  “不错,”我低头承认。
  “你有没有其他的同伙?”他又问。
  “没有,”我想也不想:“这个药方是以前向街上的一个走街郎中要的,是味邪药,我高价向他买了过来,只一剂,如今也已用完,再无剩余的了。”
  “这话是胡说,”子桓冷冷道:“哪里有这么大本事的江湖郎中,禀皇上,现在他牢里关的一个唤无非的读书人,最会配制药剂,原先一直住在十一皇子府,最近不知如何搬到了他的侍卫房里,这个人,大有嫌疑。”
  “当真,”皇上又担心起来,“难道这件事仍同晔儿有关?”马上吩咐:“还不快去把他押来。”
  “人现就在外面,”子桓笑了:“小臣不敢拖延天子审案,早把他押在了外面。”
  不一会儿,无非也带到了。
  “是他,”皇上仔细打量,叹:“世上竟有如此眉目清秀的人,居然心术不正,可惜,可惜。”
  “禀皇上,”无非也拜:“小人并不是奸佞之人。”
  “你没有替金毓配制毒药”?
  “没有,小人不会配毒药,小人配的都是救人的药。”
  “他自然不肯说实话,”子桓冷笑起来,“不用刑,哪个囚犯肯轻易认罪,还不来人”。
  刑部的人就在外面,听了传唤,立即赶了进来,手里执着一卷透明的鞭子。
  这种长鞭有个名目,它是刑部著名的”冰丝鞭”,坚硬柔韧,摸起来轻软若无物,但抽在人身上直可痛入骨髓,而且这鞭子有一个特别之处,粘了人血后就越抽打越顺滑,连油都不用蘸。
  我却是识货的,见状不由心焦起来,不知无非能挨过几鞭子去。
  子桓满面得意,斜睨着我,却对无非道:”害怕吗?你若说了实话,我可以酌情量刑”。
  然而无非摇头,他双目如湖水般明丽,面秀唇红,几日的牢狱生涯并不损了他多少美态,“小人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
  “很好,”子桓笑了:“来人,给我打,先打他个二十鞭子,看他是不是还嘴硬。”
  长鞭夹带着劲风呼啸而来,卷带起大片衣衫,每抽一下无非的身体便剧烈地抖动一下,开始时他咬紧牙一声不响,后来痛极了只是闷声低哼,每一次鞭子回抽时都带出层层血汗,纷纷洒在周围的地毯上,这养心堂本是皇上休憩密事的地方,此刻却是血刑场,十几鞭后无非的背后已没有了一块好地方,整个背部满是鲜血,我挣扎着扑上去想挡,却被身后的人牢牢制住,硬捺在地上,座上的皇上也看得不忍,掩起脸不敢多瞧。
  二十鞭后,无非晕了过去,子桓招手,有人提来一桶冷水,把他浇醒了。
  “怎么样?”他笑容不变,温和道:“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挺过四十鞭,用这鞭子打杀一个人是最容易方便的,无非公子可想通了么?”
  “不通…”,无非痛得脸也变了形,却仍不改口:“我…,没做过。”这个书呆子,倒真有一副铮铮的硬骨,当真使我刮目相看,总算绮丽没有错爱了他。
  “好极了,”子桓笑得更欢了,“无非公子真是硬气,佩服佩服”,他眼色一递,使刑的人又卷鞭在手,作势欲发。
  “慢”,我再也看不下去,这样下去不用打到四十,再抽个十来鞭他就得死,冲口大叫起来:“皇上,少相要借刀杀人,少相要害十一皇子。”
  “什么,”他大惊。
  “住嘴,”子桓怒:“你要救你的同党吧,竟然冤枉本相,来人,给我抽他。”
  我只觉身后紧捺的手一松,眼角瞥见持鞭的刑吏立刻跟了过来,长鞭如吐信的毒蛇,‘刷’地飞来,一鞭打到背上,痛得我汗也出来了,天,无非竟然挨了二十,我大约是十下就要昏过去了。
  急痛中,我也豁出去了,大叫一声:“你杀了我算了,”人还在跪地下,索性迎着鞭子方向一头撞过去,耳听得‘嗡’的一声,只觉满脸鲜血,眼冒金星,立刻倒了下来。
  “快救人,”恍惚中是皇上在叫,身边人影幢幢,我并没有晕过去,可是头痛欲裂,眼前全是红色的。
  好不容易清醒了过来,御医已在身边,正将一根长长的布条包在我头上,原来这一鞭是抽到我头顶了。
  “太危险了,”御医道: “差一点就打在重穴上了,这样子要出人命的。”又紧声唤我:“你可听到我的话?你能不能说话?”
  我转动着眼珠,明明听懂了他话,却装傻,也不出声,只是死死看着他。
  “糟了,”他脸也白了,“说不出话来,是不是打坏了。”马上掐人中,翻眼皮,一阵忙乱,我等他闹得够了,才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毓儿,”不料得,皇上也下了宝座,正候在一旁,见我出声,方松了口气,上来抚我的头:“你吓死朕了,怎么样?”
  “皇外公,”我刚才是被一鞭打晕了,虽然头上身上火辣辣地疼,人却完全不妨事了,故意气若游丝,一字一字从口里挤出话来:“这事真是我一个人干的,与晔无关,我不想害无辜的人,无公子是无罪的。” 
  “好,好,好”皇上脸色青白,也是吓得不轻,“这事不关无非与晔儿的事,朕知道的,唉,毓儿呀,你何苦如此”。他就怕我一口气上不来,我老子会领着各帮派去找他算账,头一次,我感到当这个人质的好处来, 
  “我有罪,”我继续装腔作势,又眼里滴下泪来,“皇外公,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做出这种事情来,父亲也要杀我的。”
  “唉,”他当然不肯杀我,又回头怨子桓:“审犯人作个样子既可,何必下此重手,没的冤枉了好人。若重伤了毓儿…”,他瞪子桓一眼,二人心照不宣,不说下去了。
  子桓唯唯喏喏着,低着头瞟我,眼里毒出光来。
  我只作不见,头上一阵阵的大痛,这一鞭子抽得还真厉害,心里恨着:郁子桓,总有一天,我也要以牙还牙。
  这一下,我与无非都不能动弹了,只得被养在了宫里,皇下下命专僻了间房子,由御医每日定时而来,吃药敷伤,精心护理,其他的人一概仍是见不到的。
  其实,我的伤本没有什么,不过二日后便可下床活动,无非却是重创,他俯在床上,背上涂满了药膏,人明显瘦了一圈,我不由叹气,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
  “好点了么?书呆子,”我叹:“看不出你还真有副硬骨头,前几天我还恨你笨呢,现在倒有些佩服你了。”
  “我没事,”他声音嘶哑道,“金兄,不用担心。”
  “我才不担心呢,”我说:“绮丽最担心,她走的时候吩咐我看牢你,没想到我既没有看住你,又让你伤成这样,若再见到她,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提起绮丽,他的脸色马上变了,我从没看到一个人脸上会有如此激烈的表情冲突,混和了甜蜜、痛苦、坚决、贪恋,最后显出绝望,看来,他的道德孝顺又一次占了上风。
  “你至于吗?”我奇怪:“若真的喜欢她,就娶她,你还没有碰过你那师妹吧,说清楚了让她再嫁人呀。”其实昨天我心里还是认为他配不起绮丽的,不过经了这桩事情,我又开始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了。
  “不行”,他坚定道:“听从母命,这是为人子的孝敬,言而有信,这是读书人的品格,我不能负了她们”。
  “所以你情愿负了绮丽?”我吓他:“别以为那天晚上我没看到,你亲过她了,男女授受不亲,她现在就是你的人了,你敢不娶她。”
  “什么,”他脸顿时通红到耳根,挣扎着要动,可又痛出一身汗来:“我…,我…”。
  “好了,好了,”我忙按住他,这小子这么禁不起吓唬,倒把我吓了一跳:“我说着玩的,那天我看到了,是她先亲你的,不关你的事,你千万别乱动,小心绷破了伤口。”
  “对不起,”他流下泪来,滴在枕上:“金兄,对不起,我不能。”
  我看着他,也没了办法,在这个人的脑子里,伦理道德永远是第一位,我开始为绮丽担心,这样的男人是财富美色俱不能打动的,又不肯逢场作戏,恐怕她终将还是得不到他。
  正闲闲地坐着,暗地里琢磨如何进一步说服这个书呆子,听得外房门帘一挑,有人走了进来。
  “怎么又来了?”我奇怪,这些御医虽说得了皇上的重命,也不会巴结至此,抬头,顿时呆住,进来的是绮丽。
  “你…,”她站在门口,眼见我白布裹头,面上青胀,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丫头,”我欢呼着跳了起来,奔过去一把抱住她。
  “金毓?”她亦大叫:“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当前:第18/45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