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若归去》第26/45页


  无非白衣若仙,端得是丰神俊朗,只可惜,腿还有点瘸,若是光站着不动还真养眼,一走起路来可就大煞风景了。
  “金兄,”他正一拐拐地向我走来,看得我皱起眉头,好不难过。这样俊美的人物瘸起来都是这个样子,那时我被父亲打断腿时可不更丑陋。
  “无兄,”脸上立刻满面春风,“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他走得近了,上下打量我,不由倒吸口冷气,吃惊:“金兄怎么这副模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一言难尽呀,”我叹着气,找了把椅子坐了,还是问他:“无兄来过几次了?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唉,”他也低了头,在我身边坐下了。
  “她欺负你了?”我笑:“无兄,有一句话我说出来你听了可别生气,一直以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绮丽会喜欢你,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不过既然她看上你了,你想逃脱还真难。”
  “是,”他也老实:“绮丽姑娘真是太…,唉,金兄,你还不知道吧,那次喜宴上,绊我一脚的就是她。”
  “哦,”我的吃惊倒不是假的,想不到这个实心眼心里还是明白的,我倒小看了他。
  “不过你千万别怪她,”他却以为我真的才知道这事:“绮丽姑娘只是不希望我回家乡,她本是没有恶意的。”
  “这样呀,”我装傻,反正我也没想过要怪她,道:“无兄明知这桩隐情也不出声,是不是心里也很喜欢她,要是这样,我看你也不用回家去了,直接把这事办了就成。”
  “不可,不可。”他跳了起来,连连摇头,又下定决心:“金兄,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同你道别的,明天一早我就回家去,这事已禀明过太子了,希望你日后见了绮丽,能替我向她辞行,”他黯然失色起来:“请金兄告诉她,此生,我们无缘了,若是…。”
  “快打住,”我瞪圆了眼:“千万别跟我说什么来世的话,我不信,绮丽也绝不会信,这话都是骗人的,这辈子我还没过够呢,谁有兴趣知道下辈子的事,你要回绝她,自己去亲口说,别来烦我。”
  “金兄,”他急得额上出汗。
  “怕什么?”我不屑起来,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男人,这点事情也拿不定主意:“她又不会吃了你,只要你别把话讲得这么模棱两可的,又是今生,又是来世,痛痛快快地说个清楚,她又不会跟你霸王硬上弓。”
  “是,是,”他脸突地通红,大概从没听见过我这样粗言粗语的话,只是摇头叹气。
  “你是怕自己面对她会狠不下心吧,”我笑:“看来无兄这次真的动了情,可惜呀,看来你要辜负家里的慈母同师妹了。”
  “不,”他脸虽然还是通红,头却又抬了起来,面若春水,表情坚定“我不会辜负她们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绮丽姑娘在一起。”
  听了这话,我转动眼珠,将这人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他的心思我自然明白,似他这样的人,从小生活在孔夫子的道理下,满脑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满口温、良、恭、俭、让,偏又生得秋水为神玉作骨,自幼便觉高人一等,一心立意要做个完美贤良的人,一举一动必得按着书本上的条款搬,遇到绮丽算是他此生一大劫,他动情于佳人,却又不能让自己沉溺下去,好德不该强于好色,贤贤易色,不是色能易贤,这样的人,算是个真君子,却也活得可怜,一生一世,他都不能越了雷池一步。
  我与他不同,通篇《论语》,我只钟爱一句——不怨天,不尤人。
  “那你也不能这么走了,”我道:“我了解绮丽,你不当面给她个结果,她非跟到你家乡去不可,到时候在你母亲师妹面前露了面,我看你怎么收拾。”
  “什么?”他的汗又出来了。
  “这样吧,”我叹气:“今天你来,总算还看得起我,要我帮这个忙也成,你就得听我的。”
  “当然,”他听我口风松动,不由大喜:“一切全听金兄安排。”
  “你先不用回府了,在我这里别出去,我这就叫人去找绮丽,今天,就在我府里,你们俩把话都说个明白。”
  “好。”
  “不过你先得躲躲,绮丽的脾气平时温和,犟起来十头牛也拖不过,非得我先同她谈谈,垫个底,再让她来与你说。”
  “好。”
  “来人,”我叹,身边怎么就这么多麻烦的事,“找人去公主府请绮丽姑娘来,再把这位无公子送到书房去,热水烧好了么?唉,我得先去洗一把。”

  终于,去掉了那一身的泥巴,我只觉浑身轻了不止十斤,又像是脱了层硬壳,连带着遍体的柔软松爽,跷着脚,在大堂等绮丽来。
  她来得也不慢,未进门,便听到那银铃似的笑声:“金毓,这几天你死到哪里去了,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呢。”
  我嘿嘿地笑着,起身迎她,挤眉弄眼的笑:“猜我做了什么?我把小馨找回来啦。”
  “小馨?”她奇:“是不是上次你说要娶的那一个?到底怎么回事呀?”
  其实不用她问,我都会一五一十把经过告诉她,骂子桓那一段不过才博她一晒,等说到要饭时,她已笑得打跌,挣着腰几乎站不起身来:“你这人真有趣,”她咯咯地笑得欢:“不过好像当时也没有别的法子,要是我,也会这么干。”
  “当然,”我蹉着手也笑,她与无非陌路,与我却是同途,这事与她说最有成就感,她不会惊异于我的种种行径举动。
  “那么小馨现在是在你这儿啰?”她问:“你准备怎么办呀?真得舍得让她做佣人?”
  “当然不是,”我认真起来:“绮丽,你也别不信,我是真想娶她了。”
  “哦,”她也不大惊奇:“她也真够可怜的,让你很觉感动吧,你准备以身相许了?”
  “去你的,”我作势打她,她倒替我想得开,“绮丽,小馨是最适合我的,难道你没看出来,她那么喜欢我,我不得意的时候她会不顾一切来看我,等自己落了难时,却又死也不肯来乞怜,这样的女孩子,二个字——‘忠诚’,她是男人最好的选择。”
  “哦。”
  “你也知道我的处境,这一辈子我都脱不了官场了,朝野里暗潮汹涌,究竟有几件事是可以自己把握的?每天在外面算计使策还不够累,回了家我当然想要轻松一点,找个可以信任的人聊聊天,小馨就很不错。”
  “原来你娶她,是因为她没有心计又真正的喜欢你。”她明白了。
  “其实我也很喜欢她,不喜欢她我干吗去找她。”我说:“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计,肚里没弯道的人是傻子,不过,她的这点心计永远逃不脱我的眼睛,而且我敢说,她使的这点心计也都是为了要对我好或者要我对她好。”
  “这也对,”她摇头:“真烦,成个亲也要用心计,你们中原人想得太多啦。”
  “想得不多不行呢,”我叹:“你少算一步,别人就会骑到你脖子上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有得等吃了亏再算计,还不如早早作好准备,所有的事情本都是被逼出来的,绮丽,你真是命好,没有后顾之忧,出了什么事,大不了到西域去讨救兵,可是你也有缺点,你不知道如何退一步海阔天空。”
  “是么,真有趣,“她说得毫无诚意:“这天怎么黑得这么快,我还是先走吧”。她查觉得不对,想溜。
  “慢,”我叫住她:“跑什么?知道我话里有话了?好,那咱们就明说,无非今天在我这,明天一早他就要走了,想跟你说个明白,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同你走在一起的。”
  她蓦地停住,背着我,看不清脸色,半天,才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换了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是冷冷淡淡的,“很好,”她的声音也第一次冷了下来:“刚才我就知道无非要走的事了,我也找不到他,原来在你这里,我猜是你要先找我谈谈吧,很好,有什么话就说呀。”
  我被她这样子搞得心里难受,这个小丫头,平时嘻嘻哈哈的什么事情都像是在玩,可真要到了节骨眼上,是真是假一目了然,她是真喜欢上无非了。
  “绮丽,”我说,“我也不是要劝你,你是聪明人,什么事情都看得清,可我也还是那么句话,看清容易,看透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无非真的和你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不重要,”她倔强起来:“这个世上没有我办不到的事,他跟我在一起一定会开心的。”
  “这是胡说,”我诉:“你了解无非么?你知道他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早说过,中原的老夫子不要钱不要色,有时连命也可以不要,但求任何事不能超出了他们所谓的道理去,娶了你,他会痛苦一辈子。”
  “我可以劝他,把他带到西域去好好劝。”
  “做梦,他这样的人,到了西域不会活过一个月,你不让他看书,他会郁闷而死,看了书,见到了书本上那些大道理,他还是会郁闷而死,无非就像是江南的牡丹,长不到西域的黄沙戈壁里,也许你从来没有办不到的事,可他是个大活人,你不能太用计了。”
  “我总有办法的,”她怒目瞪我,眼里像是燃着火焰:“为什么你和妈妈都这么说?出来时,妈妈也说我这一辈子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如了意,要我别太骄傲了,现在你也这么说,你们都是嫉妒我命好吧,不错,我就是聪明,没吃过苦,要什么有什么,我还要这么得意下去,让你们看得更眼红。”
  “无非在哪里,”她索性来逼我:“叫他出来,我要当着你的面,把他带走,看他喜不喜欢我。”
  我也火了,这是第一次,她居然跟我翻脸,好,我也豁出去了,一甩手,“啪”地丢出包东西在桌上。
  “这是什么东西,你认得么?”
  她看了一眼,不响。
  “你说我嫉妒你,可以,我现在就来帮你,”我冷笑:“无非今天是不可能乖乖跟你走的,你自己也知道这点,除非你把他手脚绑了从我这里提出去,不过这样可难看了呢”,我一指那这包药,“这可是个好东西,叫做‘软红醉’,春药你听到过么?”
  我走过去把药打开,打开壶盖倒入茶壶中:“你放心,我是你大哥,什么事都会帮你到底的,他现在就在书房里,等会你就把这药端给他,今晚我连房间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不是要得到他吗,好,我乘了你的心。”
  她眼圆圆地看我把茶壶又兑上热水,盖了壶盖,晃了晃,才端端正正地放到她面前。
  “绮丽,你不过是人聪明,嘴上强硬些,要论江湖上下三滥的功夫,这你还得跟我学。”我冷笑:“我怕什么,你得不得到他我都无所谓,我这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子,才一心一意为你打算,等明天早上,他一觉醒来自然会跟了你走,何必当着我的面去哄他,你喜欢的也是利落的手段,只要达到目的,哪一条路走都不要紧。”
  她怔住,渐渐消了气,盯着那壶茶,忽笑了出来:“你是故意这么骗我的吧,那包药肯定是假的,你不过是将我一军。”
  “唉,”我叹气,女孩子太聪明了,有时也不一定是好事,“这是真药,绮丽,我这个人跟别人开玩笑说胡话,那是外人,我会骗你么?再说到了这个地步,假药又有什么用,无非就在你眼前,你也只有这二条路可走,我干什么要跟你玩花招,你会这么好骗?”
  她咬着唇,上来摸那茶壶,拿不定主意。
  “我们都是真小人,”我用眼角瞟她:“无非却是真君子,你喜欢的不过是他那个样子,还有他软硬不吃的脾气,为赌一口气去把他抢过来,你认为值么?”
  “我只是想得到他,”她嘟起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要得到过一个人。”
  “无非只是一个人,无非只有这点本事,”我一边说着,一边也好笑,这个人的名字起得真怪,放在话里倒了顺畅,“他不过是个普通人,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事都要为后果考虑的,别太凭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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