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若归去》第32/45页


  “太子!”我吃了一惊,不知他听到了几句话。
  我忙起身施礼,又看了绮丽一眼,她立刻避了出去。
  “看不出你倒还有这根懒骨,”他继续冷笑:“枉我如此看重你,竟然在关键时辜负我的重信。”
  “哪里,”我苦笑:“太子您太抬举我了,其实,这些日子涉入官场,我才发觉自己实在愚笨,根本不是这块料。”
  “哼”他不信:“巧言善辩,你怎么不是这里头的人才?是不是觉得不愿与子桓平分秋色?有什么要求可以同我说,何必这么将我一军。”
  “这么说可是冤枉我了,”我叹:“我倒还真…。”
  “不要同我辩歪理,”他沉声喝:“金毓,我是欣赏你这个人,若要登基,身边没个如你般活络周到的人打点是不行的,子桓野心太大,虽然可以辅政出谋,但终像是养了只狼,叫人放不了心,于你,我却是十二分的信任,但你怎能如此拂我的心意。”
  “哦,”我抬头看了看他,琢磨着这话究竟可信几分。
  “今天我来,就是要同你摆明了说话,”他在张椅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金毓,我们也算亲戚,你的心情,我是明白的,我早说过,我并不同意父亲将你作为人质。”
  “哼,”我说。
  “我是什么人,你难道看不出?我的志向不是做个暴政的皇帝,我要的是俯首贴耳的人心。”
  “赢得人心很复杂,”我道:“还是买通比较容易。”
  他不理我,继续道“我能做太子,大部分的功劳却是在你身上,我并不是个会忘恩的人,你的怨气我也清楚,为什么我们不好好坐下来谈谈,台面上有台面上的规矩,私底下,我们仍可以畅所欲言。”
  “不敢,”我苦笑:“你都把我关在这里了,我哪里还能说些什么。”
  “我随时可以叫他们走,”他瞟我:“至于在殿上同你发脾气,倒是我故意为之,你是个灵敏的人,应该可以感到我的用意。”
  老天,我暗暗叫苦,怕什么,来什么,他终于要向子桓开刀了。
  “如果你肯做右相,我就可以留着子桓,若你不肯,我就是另外一条路。”
  “你要我替你除了子桓?”我问。
  “不错,”他冷笑:“金毓,论政场风云,你我都不是子桓的对手,你以为我做了太子他就乖乖听话了?暗地里他已经广收门客,打通上下关节,等我登了基,你罢了官,坐在这个朝中,我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要我杀他?”我只关心这个。
  “也许不用杀他,”他微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子桓是个妙人,夺了他的权,我还是很赏识他的。”
  “有些人生来便是头狼,你剥了他的利爪钢牙,他还是头狼。”
  “那就再杀了他,”他眼中露出光来:“驯服本就需要时间,能用就用,实在不行,再作打算。”
  我看他一眼,这个太子,倒是个不肯浪费的人。
  “如果我帮你夺了他的权,你怎么帮我?”我问,看来这条路是非走不可的,不过,这倒也是个转机,我可以乘机向他提条件。
  “你要什么?”他问:“既然不喜欢官权、美女,我想应该是自由罢,我答应你,等这事完了,我放你走。”
  “走?走到哪里去?”我好笑,他当我是个小孩子:“就算你肯把我身边的人都撤了,我还是在你的眼皮底下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皱眉起来:“说什么话都不肯信,你也太难商榷。”
  “我要一个官位,”我抬起头来,这个主意是才出来的,不过,我决定了。
  “什么?”他怒:“搞什么名堂,给你高官你不做,跟我在大堂上对着干,现在又要做官了?”
  “是,独独这个官位是我喜欢的,”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面对他:“西域节度使。”
  “西域节度使。”他吃了一惊,也站了起来,“你想出使西域?”
  “对,”我笑眯眯:“你不是不在乎我这个人质么?要我相信你,也成,让我做这个官,我就答应你。”
  27
  晔来过的第二天,子桓也来了,他着一身墨绿羽缎掐花的绸袍,满面笑容可掬,才进门,便向我拱手:“金兄,别来无恙呀。”
  “无恙?”我苦笑:“何止有恙,简直是大恙,少相何必明知故问呢。”
  “你辞了官?”他笑:“为什么?不是大局已定了么,难道是太子的恩允不对胃口?”
  “官是好官,可惜,我不想看到你,”我嘴里气他:“我同太子说了,如果没有你这个人,倒也可以考虑。”
  “恐怕真是这样,太子就不会考虑你了,”他笃笃定定地坐了下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了我,才会有你,现在若没了你,怕是我也安顿不长。”
  “哦,”我眼中含笑,少相果然绝顶人物。
  “今年的时节真是突兀呀,”他忽转了话头,摸着手上一只羊脂白的板指:“才来的路上,我去了趟宝器斋,这件古玉去年还说是地道的汉朝老货,怎么今个就同我说是唐玉了。”
  “这可不是自砸招牌的话头,”我眼中闪着光,顺着他往下说:“唐汉雕工本就不同,汉精龙、凤和蟠螭,唐又好花卉、飞禽走兽和三歧云朵,你这件牡丹飞凤的板指用得是跳刀,线条时断时续,当然该是汉货。”
  “不错,”他一笑:“金兄也算风雅行家,唐人大气,刀法流畅、豪放,声势是更胜一筹的。可是宝器斋主,却一口咬定是唐玉,你不觉奇怪?”
  “很奇怪,”我点头:“断不会是因为斋主学艺不精,这里头,定是有什么名堂?”
  “我也想到,所以一追问,原来,这里头真有个故事”。
  “哦”?
  “宝器斋是百年的老号,斋主朱宇风接手时已过三代,祖祖辈辈玩得这是这口,在京里头珠宝行中算得上是呼风唤雨,指尖尖上的铺子,就算是块石头,只要入了宝器斋也能卖个好价钱。”
  他停了停,闲闲地换气,像是在说书。
  我不急,等着,他的故事在后头呢。
  “朱宇风今年已是五十八开外的年纪,娶了八房媳妇,生了七个女儿三个儿子,可惜,三个儿子又都短命,没一个活得过三十的,临到老时,竟没个子嗣接手,眼看着这诺大的家产就要归了外姓了,你说,他急不急?”
  “急,”我慢慢取了盏茶,端在手里轻轻晃。
  “朱宇风也急呀,六个女婿是没有一个入得了眼的,拿钱时个个都恨自己少生了几只手;做事了,又恨自己腿长得太少,生怕跑的不够远,老头子去年已生了二场大病,原都是气出来的”。
  “是呀,”我叹:“富不过三代,宝器斋总也拼不过这句话去。”
  “偏偏族里的人硬按着他的头,让他自己挑人接班,你说,他该怎么挑?”
  “大概是没得挑,”我笑:“不管老头子愿不愿意,他总得找个最疼的女儿,乘着一口气在,把生意交出去。”
  “要是他心里头有人了呢,”他眯起眼,靠近过来:“若是他有个儿子在外头,只是认不得呢?”
  “那儿子是谁,”我也眯了眼,看他:“这世上的事情总有办法解决,他有人选,就算再认不得,暗里也能动手脚。”
  “不错,”他笑了起来:“这私生儿却是他年前在城西的一个孽种,母子都是贫贱的人,因为前三个儿子死得不明不白,老头子也学了乖,口风紧得像灌了铁水,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过,自个儿掏钱为他请先生,学生意,如今也有近二十的年纪了,在城西开了家小小的玉器行,小本经营。”
  “原来是自砸招牌为这般,”我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也会耍心眼子,要毁了自家的碗,把锅端到别人家去,好一招移花接木的诡诈,难为他也狠得下这个心。”
  “这事原本就是他来求我帮忙的,”他笑:“他需要个有名声的老主顾为他把事情兜出来,想来想去,竟找上了我。”
  “那可是件肥差,”我取笑他:“宝器行的家产没个千万也有百万了,你这一出手,他还不大把的玉器捧谢上来,看来小馨的嫁妆可真丰厚了。”
  “你倒会刮皮,”他怒目瞪我:“听个故事也会开价。”
  “不光是故事罢,”我笑:“这种事情京里每天都有个七八件的,怎么少相会这么敢兴趣,把这种见不得光的流油好事说给我听?”
  “不错,”他白我一眼,“我不过是一时感慨,原来什么东西都有个价,这个价还不停的在换,从表面看,是汉玉变了唐玉,究其原因,竟是宝器斋要易主,金兄,你说,这世事可不千丝万缕的难料?”
  “纵是千丝万缕,也有它的经络,”我说:“顺着头,总能摸到尾。”
  “若是头不动呢”,他冷笑:“等到风吹草动时再明白,已经太晚了。”
  我盯住他,打量半天,他的面孔有些嘲弄的悠闲,令我非常不舒服。
  子桓嘴角含着笑,收回了身去,靠在椅背上,纤长的手指沾了茶水,慢慢地在我桌面上写了个字。
  “今天天气倒是不错的,”他口中已平了声音:“记得金兄有几株白茶极妙,不知肯不肯带我去瞧瞧?”
  “金兄,”他飘了个眼色:“今日阳光明媚,何不一起去园中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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