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尘欢》第53/64页



然后……

庙外水潭里的冰没破……庙里的房顶破碎下来,落了大侠少侠贼子公子们一身的尘土和渣屑,外加无数内外伤痕——就连始作俑者程大侠也没料到屋顶会掉下来,他更习惯的还是户外打斗,自然也就躲避不及。

于是自然是一方撂下了狠话狼狈逃窜,另一方咬着牙同样喊几句狠话然后踉跄离开,打斗就此告终。

不过这伙子江湖人走了,事情却还没了结。

有出去乞讨回来的乞丐,见了这一副惨状,一面哀叫叨念着,一面拾了柴草勉强搭了一个顶棚,却是禁不住雪压的。

破庙彻底成了破庙。

于是流浪的,乞讨的,彻底失了庇护所。

唯一还可以勉强挡了风的地方,大约就是各家的屋檐之下,街道的拐角之处,可却要防着主人家来轰赶,还有小心孩子们丢来的石子瓦块。

幸好雪实在太大,大得罕见,所以也少有人出来踢打的。

祈乐就藏在那能勉强档得住寒风的拐角处。

也许是因为风被挡住的原因,也许是因为雪厚了也能给人一种近似于棉絮的暖意的缘故……总之,不管如何荒谬,祈乐被雪埋了半截身子,却不觉得冷。他只是觉得困,这困意几乎压倒了他一日多不曾进食而正在发出抗议的胃疼感。

祈乐的眼皮越来越沉。

他听老人说过,这种时候无论觉得有多困,都不能睡,一旦闭上眼,就会再也醒不来。所以他很努力地睁着眼,看着浩荡的白从天而降,一片一片埋了自己的脚、埋了自己的腿……最早他还偶尔伸手拂去那些冰冷但又轻盈无辜的像羽毛一样的雪花,可是到了后来他却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让自己动弹分毫。

当雪渐渐快要埋到他的腰他的膝盖时,祈乐觉得,自己唯二能做的事就是闭上眼等死,或者睁着眼等死。当然,睁着眼也许能熬过这一场寒冬,但是希望渺茫,而闭上眼,他就可以按照期待了许久的那样,香香地睡上一觉了。祈乐实在是太想睡一觉了,只要能睡一觉,哪怕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又怎么样呢?活着是为了活得愉快,而如果死了能让人更愉快一些,那么死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似乎连死也不是安宁的。

闭上眼的祈乐感觉自己的鼻子下面,嘴唇上面,人中处忽然一烫,然后自己被用力摇动,再然后……再然后除了许久都不曾结束的,恼人的颠簸,他就不记得别的了。

活不痛快,死都不让人踏实死么?祈乐固执地地闭着眼睛要睡过去,于是错过了他本来可以看见,并且惊叹一下的,做工考究及其精致又耐用的,及膝的鹿皮靴子,锦缎棉服,还有裹挟着烫人暖意的羊皮披风……

……

“咕嘟、咕嘟……”

还能有什么味道,还能比鸡汤更香吗?

被鸡汤从昏睡中唤醒的祈乐显然不会给出否定的答案。

他醒来,吸了吸鼻子,扭头,看见一个看上去大约三十出头的妇人,正守着床边两个紧挨在一起的炉子。

一个炉子上,煨着那鸡汤。

那妇人转过头,对着他笑:“醒了?你昏迷了三天,不过别担心,再休息几天就没大碍了……先喝药,然后再喝点鸡汤?其实鸡肉也好吃,我放了红枣和莲子的,只可惜你好多天没进食了,还吃不得……”

祈乐眨眨眼,他觉得他遇到了自己的大救星。

而且这救星如此善解人意,又絮叨着补充说:“我叫莫殇然,是过路的客商,看见你一个人晕倒在雪里……之前你的换洗喂药之类都是我的小厮品茗在做,不过他现在出去替你抓药去了,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需要的就说……厄,说不出来的话眨眨眼睛,我可以来猜……”

……

剩下的啰嗦都不重要,祈乐在知道了莫殇然的名字后,就只关心那一碗鸡汤什么时候才能喝入口了。

他拼命地眨眼睛。

他用尽所有力气眨眼睛。

鸡汤实在是香,虽然有点太香了,可祈乐还是觉得很好,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爱上这个味道了。

可是究竟要怎么眨眼,这个笨蛋女人才能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昏了几天,也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坏人,也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怀抱善意……他只在乎一件事:鸡汤!

闻得到喝不到……他祈乐对于鸡汤,这是怎样让人绝望的苦恋。

……

这个时候,祈乐还不知道莫殇然这个名字代表什么,自然也就更不知道尘欢、白梅、苏昱、紫清……等等含义复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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