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记》第35/111页


不过,心情还是因此而愉悦了一整天。
说好了开医馆,便没有再耽搁,接下来几日襄荷拉着兰郎中和刘寄奴跑遍襄城和秀水镇,找中介看了许多要租赁或卖出的铺面,到最后分别在襄城和秀水镇看中了一处铺面。
襄城的那处铺面离帽儿街很近,每日人来人往比肩继踵,客流量是不用愁的。房子分前后两部分,前面靠街的铺面四米来宽,里面原本是做食肆的,桌椅摆设都算不上精致,且因用了许久都已磨损破旧,兰家要开医馆少不得要再定做些家具。而后面则是个堆放货物和住人的小院,住人的房屋只有两间,是低低平平的小砖房,加上巴掌大的一块儿院子,实在算不上宽敞。
但就是这处地方,却要价二百两银子。这把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小富婆的襄荷吓了一跳,但想想这里的地理位置便也明白了,这处铺面金贵的不是房子,而是靠近帽儿街的地理优势,若是能招徕住顾客,这地方绝对能日进斗金。襄荷有些意动,便与房主磨了半天,但不管她怎么磨,房主也只肯将价格降到一百八十两,再降便决计不肯了。襄荷便知道,这差不多就是最低价了。
而另一处铺面,则是在秀水镇唯一一家的粮铺旁边,原本是做绸缎庄的,老板经营不善便想盘出去。这处地儿比城里那处宽敞许多,前厅能并排放下两个大药柜,还可以辟出一块给病人休息等待的地儿。院子里住人的房间也比城里那处宽敞许多,坐北朝南的卧室恰好三间,卧室对着的院子十分宽敞,且地面上也不像城里那处铺了石板,襄荷若想继续种花种草的话,除非将花草都还留在秀水村的老家,或者选择镇上这处做医馆,不然只能把城里院子里的青石板都揭了。
其实两处看下来,三人心里便已经有了偏向,待听到镇上这处要价只有八十两时,三人便一致拍了板,又与房主磨了下嘴皮子,将价格压到七十两。
兵贵神速,主意定了便没磨蹭,兰郎中火速地跟原房主去办了过户,房子很快便成了兰家的。没过几日,铺子里原房主的东西全都搬走,兰郎中的医馆也正式进入开业倒计时。
兰郎中连着几日都睡在了镇上,找了几个泥瓦匠将前厅重新粉刷了一遍,又订做了几个药柜和许多开医馆所需的物件儿,一一地摆放起来,没过几日,店铺便焕然一新。
襄荷原准备着修葺一下老家的屋顶和外墙,但想着一修起来自己和刘寄奴便没地儿睡了,因此便想着等镇上新房子收拾好了再弄这边,到时她与刘寄奴直接搬入新房即可。
她便先耐心等着,白日去镇上给兰郎中帮帮忙收拾店里,晚上再回家睡觉,因为店里住房还未收拾好,兰郎中如今也是打地铺呢。
这几日间,许是因为天气暖和,蕙兰新发的花芽窜了老高,鞘片逐渐被青白如玉的花茎撑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两列花苞。花苞数倒是整齐,自下至上一共九个,左右排列成小排铃状,花苞还紧裹着看不出花型,但只看花茎和萼片的颜色,已经可以判断出这是继承了其母本,即鹤望山野生蕙兰的特点,是难得的素心花。
襄荷松了口气。兰一出素便入品,只要是素心,便算作细花,除非花型太差,不然不说卖上多好的价格,起码不难出手。而鹤望山野生兰的花型已经差到极点,襄荷觉得自己弄出的这株怎么也不会比其母本更差吧?只要在花型上继承了父本哪怕三分之一的优点,这次杂交便算是非常成功。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更加期盼这株蕙花开放了,眼瞅着花葶一直抽长,花苞从紧贴花茎到小排铃,再到大排铃,直至顶端的第一朵花苞绽放。
第一朵花苞绽放的那日,兰郎中的医馆恰好收拾完毕,准备开业。那天兰郎中请了秀水村的几位村老和几位相交甚好的大夫,一行人在前厅先是给闻声而来的百姓们免费派发便宜的药草和成药当开业优惠,到了正午便叫了酒席一起吃席。
前面闹的热闹,襄荷却没去凑那热闹。
早上起来时,第一朵花苞便欲开未开,她怕错过花开,索性连盆带花地带到了店里,到了店里后除了前面帮了会儿忙,之后便一直守在后院等花开。
前面酒席正吃地酒酣耳热时,襄荷终于等到了第一朵花苞打开。
碧玉般的花瓣颤巍巍打开,无瑕素心,标准梅瓣――
极品素心梅!

  ☆、第2章 .10|

外三瓣短圆,紧边,收根,平肩,捧瓣起兜,瓣端有牛乳一般的“白头”,是最标准的梅瓣花表现,完美的遗传了其父本瓣型的优势。而捧瓣下还未全露的如意舌,舌面色泽如碧玉,没有任何杂色斑点,正是继承了母本素心的优点。
这样标准的梅瓣素心蕙花,襄荷前世只有耳闻却从未见过,因为那几乎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品种,但现在,眼前居然真的有这么一丛极品梅素,而且,还是她亲手培育出来的!
就像买了两块钱的彩票,本来想着能中个两百块就不错了,谁知道居然中了五百万!
襄荷平复了好一会儿激动的心情,然后便趴在花盆前花痴地盯着一直看,直看到第一朵花苞从半开未开到完全打开,原本还有些卷曲的外三瓣完全舒展开来,里面的素心舌也完全展露出来,花型固定在了最佳的状态。
前面的热闹逐渐散去,兰郎中和刘寄奴送走了前来贺喜的客人,看天色不早,便关了门落了栓,一起到后院来找襄荷。两人一进门,就看到襄荷两眼放光地盯着桌子上的兰花,那眼神就好比黄鼠狼看到鸡一样。
在襄荷近似喋喋不休地科普了梅瓣素心有多么稀有难得后,兰郎中也和襄荷一起两眼放光了。
他是不知道眼前这兰花有什么好看的,但是,物以稀为贵,既然这花这么稀有,那不就代表值很多很多银子?两眼放光地欣赏了一会儿之后,兰郎中立即财迷地道:“这花能卖多少银子?”
这一问把襄荷问地纠结半天。
她其实还真不知道这丛兰值多少钱。虽说物以稀为贵,但那得遇到好买家,花卉又不是黄金白银夜明珠等世人都认可的宝物硬通货,遇上爱花若狂的那自然价值千金,但若遇上对花完全没感觉的,那管他什么极品梅素,也不过是野草一棵。说到底,价格取决于需求。
襄荷前世时,大名鼎鼎的素冠荷鼎被估价千万,成为令人咋舌不已的天价兰,但其中炒作成分有多少又有谁知道?一苗兰而已,为何会飙到天价?在普通人眼里,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但若遇上爱兰如狂的壕,这价格似乎也没那么令人惊奇。而现在的关键就是,襄荷能不能遇到这样的壕?
而且由于一直没有怎么接触上层圈子,襄荷对于上层的兰价几乎是一无所知的,鹤望山的野生兰几文钱就能买到,但那些经典铭品呢?是几两、几十两,还是几百两?这些襄荷一概不知。
而就算这些都搞明白了,襄荷也有些不舍得就这么将自己辛苦培育三年多的兰花给卖了。这盆兰原本只有种子种出的一棵苗,孤零零的长了两年后才终于又发出新芽,到如今也才拢共不过两苗。而蕙兰独苗难活难复壮,尤其是这新育出的品种,谁知道它的各种耐性怎样?万一是个身娇体弱的,说不好这么一分株就全都挂掉了,世上仅有的两苗都没了,谁知道还能不能再培育出同样的品种?真要那样的话,襄荷哭都没处哭去。
可要整盆卖出去,襄荷心里是一万个舍不得。
好不容易种出的果子,自己还没吃一口呢,就被别人给摘了,且今后可能再也吃不上,那得有多憋屈?既想自己留着又想挣钱的话,似乎只能至少再等一年,等新芽多些分了盆再说。
她吞吞吐吐的将这层意思说了,兰郎中却浑没在意。银子跟闺女的爱好相比,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成全闺女,再说现在兰家也不缺银子,有这卖兰的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太大影响。且现在不卖不代表以后不卖,现在卖了就是一锤子买卖,但等繁殖多了,恐怕所获利润更加丰厚。
决定了兰花的事儿,一家人便将医馆门锁了,一起回了村中。
医馆虽然可以住人,但到底不如住惯的地方舒服,镇上离村子又只不到一刻钟的路程,兰郎中便想着平日仍旧睡在村里老宅,医馆后院只做平时休憩和盛放杂物之用。如今医馆的事儿告一段落,兰郎中也不用日日睡在医馆,便与两个孩子一起回了老宅。
到了家,洗漱一番后三人自去休息,襄荷也回了自己的小屋,当然,那盆兰也被她从医馆抱了回来。
夜色逐渐降下来,四下里阒然无声,襄荷仍旧点了油灯,趴在床上托着腮看花,看着看着,原先没想起的一个疑问忽地冒了出来――只杂交播种一次就培育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极品梅素蕙花,她的运气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认真说起来,这事儿发生的概率其实比买彩票中五百万低多了。赏兰艺兰之风古已有之,十大名花之中,兰花类古籍专著估计是最多的,而兰花品种的培育之风自唐始,至宋盛,无数艺兰人苦心孤诣,选育出的兰花品种不下千余种,却始终未有梅瓣素心蕙兰出现,即便是春兰之中,梅瓣素心也是不可多得的铭品。而到了植物选育方法更加多样效率更加高效的现代,自然变异的新品种,加上组培杂交出的无数“科技草”,那么多品种中却依旧没有出现梅瓣素心的蕙花,足可见其难得。
但就是这么难得的极品兰,她居然只杂交一次就弄出来了?这概率简直就像小学生解出世界七大数学难题一样,虽然理论上存在可能,但实际上,可能性约等于无。
这运气已经好到襄荷不敢相信的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排除她真的走了狗屎运的可能性,那么会造成如今这结果的原因就只有一个。就着昏黄的灯光,襄荷不由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右手。
虽然一直不知道作用,但襄荷却没忘记,自己手心还有片会滴“灵液”的奇怪叶子呢。
百般尝试仍然找不出“灵液”作用时,襄荷几乎把所有能试的方法都试了一遍,而眼前这盆开出极品花的蕙兰,因为就放在襄荷的卧室里,可没少被“灵液”浇灌。从小苗刚破土到漫漫的生长周期,襄荷起码给这盆兰草滴了五滴“灵液”。
如果不是运气的因素,问题是不是就出在这“灵液”上呢?
虽然一直没找到灵液的正确用途,但襄荷始终觉得它不会是无用的,不是对于自己具有猪脚光环的自信,而是觉得,那处桃花源一样的山谷那样奇特,从那处归来后得来的掌心叶总不会就是个装饰吧?
不能洗经伐髓,不能令植物快速生长,那么,灵液的作用会不会是如她猜想的那样――能够提高植物变异,或者说良性变异的规律呢?
襄荷用灵液灌溉过的植物有很多,除了这丛兰花,院子里许多花草也被灌溉过,但许是由于都是些普通品质,而且都没有杂交过,襄荷并没有太在意是否其他的也都发生了变异,或者即便注意到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植物变异其实很常见,尤其花朵的变化,更是容易出各种奇葩。
但因为这丛极品兰草的启发,襄荷不由在脑海中细细梳理那些被“灵液”灌溉过后的植物。
梳理之后,襄荷赫然发现,在她记得的那部分中,居然有大约三分之一的植物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异!
有些仅仅是花瓣变大或变小,有的是花色变深或变浅,还有些是花型有了变化……但这些变化都没有引起过襄荷的注意,因为这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橘生淮北则为枳,有时候仅仅是土壤、大气、水分等外部环境的变化,同一种植物便会有迥异的表现,如绣球便会由于土壤酸碱度的变化而变色。
因为兰家院子里本就没什么名贵花草,这些发生变异的自然也都是些寻常品种。比如襄荷第一时间想起的、前年行医偶然得来的一种秋菊。那秋菊原本是朱红色,出于好玩的心理,襄荷将这种朱红色菊花嫁接到本地的一种黄色野菊砧木上,嫁接之后在接口上滴了滴灵液,而等这株嫁接之后的菊花开放时,襄荷便发现,嫁接后的菊花花瓣居然是红中带黄,兼具了接条与砧木两者的特点,但这并没有引起她太多的注意。嫁接本就有可能引起变异,而这变异出的品种也不算太稀奇,菊花红黄两色品种非常之多,别说红中带黄,花瓣一面红一面黄的菊花也不是没有。
其他变异的品种也几乎都是因为变异太小,或者变异出的品种无甚特别,所以襄荷一直没有引起襄荷的注意,只将这种变异当作寻常。而就是因为对于变异的习以为常,她才会直到现在才发现这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一两种植物变异是正常,那么三四五六种呢?只是略略一想,便想到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植物发生了变异,那么,会不会还有许多已经发生变异,但她却没注意到的呢?
想到这里,襄荷便有些躺不住了,她翻身下了床,想去院中将那些被灵液浇灌过的植物都检查一遍。
正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愤怒地猫叫。
――是包子。

  ☆、第2章 .15|

夜色已经黑透,天幕上有零星几颗星子,衬着东方天空的一轮下弦月,星光月光将兰家小院照的一色霜白,花影树影婆娑。
包子的声音愈发尖利,其间还夹杂着男人压抑的惊呼和喝骂。
襄荷飞快地下了床,趴在门缝上瞄了一眼,随即拎起门后一根长长的木棍,打开门向声音来源处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大声喊着:“有贼啊!”
大门口的地方,几个黑影正狼狈地躲闪着包子的攻击,不时有人因恐惧和疼痛发出变了调的痛呼声。夜色中,包子眼珠子绿幽幽地像头饿狼,肥胖的身子灵巧如鬼魅,扑闪腾挪窜跃于几个黑影之间,爪子一挥便带出一串血珠。
听到襄荷的叫声,几个黑影有些着慌,有的便做了逃兵,拔腿想往门外跑。但包子据守着门口,哪有那么容易让人跑出去,冲在最前面的立刻迎上了包子犀利的一爪,爪子恰恰抓在脸上,那人当即痛得捂住脸惨叫。
而这时襄荷也已经赶到,木棍抡直,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影,对准膝盖,狠狠地抡过去!
一声惨叫还未落,另一声便又起,痛极的声音再也顾不上什么,尖利的惨叫彻底划破了寂静。惨叫声响起的同时,堂屋房门霍地打开,刘寄奴只穿着中衣,迅速地加入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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