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记》第99/111页


所以,皇帝信任端王,甚至比自己的胞弟睿王更甚。
只是,虽然皇帝信任端王,却不是人人都信任他。
“皇上,端王居然只有宣城郡主一个女儿,这实在有些蹊跷,万一他是故布疑阵,其实在外面养了私生子呢?再说他一直以修道的名义修身养性不近女色,说不定就是为了麻痹陛下,如今他也正值壮年,即便想再生个儿子,也是不难。”李贵妃忧心忡忡地道。
如今宫中除了皇帝外,最为心焦的便莫过于她了,外面斩奸妃的呼声不绝于耳,她时刻都要小心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推出去了。好在,皇帝直到现在也没过河拆桥把她抛出去,但皇帝一旦皇位不保,不管新君是哪路人马,她这个惹了众怒的都毫无疑问会被砍了平众怒。
所以,她简直比皇帝还要关心他的龙椅是否稳当。
而这个端王,在她眼里就特别可疑。
哪个男人有钱有势的条件下会不近女色?自认看透男人的李贵妃觉得,这样的人要么有所图谋,要么有心无力,可端王虽然子嗣少,但好歹还有个宣城郡主,因此不举的可能性排除,就只剩下图谋不轨一个了。
李贵妃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可李贵妃已经说了自己的分析,皇帝却仍旧不急不躁的模样,端着茶盏,颇有闲心地品着新上贡的蒙顶仙茶。
李贵妃不由心急如焚,冲动之下连有些粗俗的心里话都出来了“……那端王又不是硬不起来,却自愿当了那么多年和尚,鬼才相信他没有什么图谋!”
皇帝倒没因为李贵妃初验粗俗而动怒,但却仿佛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猛然被茶水呛住,“咳、咳!咳……”
等缓过气来,皇帝白了李贵妃一眼,“妇道人家,毫无见识,端王仁厚端方,无欲无求,哪有什么图谋!”
李贵妃见鬼似地看着皇帝。素来帝王疑心病重,当今皇帝也不能例外,哪怕亲弟睿王,皇帝都不能完全交心,往日他对待端王虽然也不差,但也没看出来居然信任到这个地步啊……
什么仁厚端方无欲无求的,信这个才有鬼了。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皇帝为什么那么信任端王?想起刚才的猜测,李贵妃不由脱口而出,“难道……端王真的不举?!可是不对,明明还有个宣城郡主啊……”
皇帝干咳两声,油腻发黄的脸上居然异常的升起一丝窘迫的红晕。
李贵妃狐疑地看着皇帝的脸色,想起些什么,脸色忽地变得不敢置信。
皇帝向来宠信端王,甚至爱屋及乌到十分喜爱端王妃及宣城郡主,端王妃已经过世,但她在世时却深受皇恩,经常被征召入宫陪伴太后,其女宣城郡主更是深得皇帝及太后的宠爱。
也就是在端王妃过世后,皇帝提起为宣城加封公主一事。
以往李贵妃觉得这一切都是爱屋及乌,端王是屋,端王妃及宣城郡主是乌。
但是……看看皇帝竭力掩饰的神色,李贵妃觉得,自己这次真的真相了――
哪里是爱屋及乌,分明是爱乌及屋,皇帝这是把自家的乌鸦放端王这间屋子里放养了啊!

  ☆、103|7.10

盛夏炎炎,京城陡然落了一场暴雨。
雨停后,身着皂衣的小吏提着铜锣走过大街小巷,尖利的嗓音划破雨后的宁静。
“皇帝驾崩――”
与此同时,无数匹骏马在官道上飞驰,将变天的消息传向大周各地。消息传到襄城普通百姓耳中时,消息灵通的上层人物已经接到新皇登基的消息。
“真是没想到……”襄荷叹了一口气,“居然会是端王。”
谢兰衣点点头。
皇帝,不,现在已经是先帝了,先帝恐怕死也没想到,他的皇位不是丢于叛军之手,也不是丢于被他忌惮的各位叔伯兄弟,而是丢到了他认为最不可能威胁到皇位的端王手上。
没有任何势力阻拦,端王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京,到达京城时,原本镇守北地的姜家军也先一脚到达。
个中详细襄荷不得而知,襄荷只知道,端王不过带领三五侍卫入宫,不过半天,那片巍峨的宫殿,乃至这天下,便换了主人。
随后,又有各路勤王军进京,但凡质疑端王者,皆被大军压制。而京畿守卫力量没有对皇位的更替做出任何反应,驻守边疆的各路大军也丝毫没有进京讨伐叛臣贼子的苗头。
不过短短几日间,端王便稳定了京中形势,更指挥各路勤王军全力抵抗仁王叛军,将叛军阻拦在京城之外,而照目前的形势,镇压叛军是迟早的事。
至于端王为何成了新任皇位继承者,外界流传的版本是这样的:先帝自觉昏聩无能,禅位于端王,禅位之前,最后一条谕令便是缢死李贵妃及数个心腹宦官。禅位罢,先帝涕泪满面,陡然撞向石柱,端王救之不及。
当然,这是官方说法,具体如何,就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襄荷不是那少部分人,但仅凭猜测,也能猜出个大概。
“端王只带了几个侍卫入宫,却能逼宫成功,这说明他要么有内应,要么有外援,或者两者兼有。结合之前皇帝处理傅元辛案时的反常表现,很可能宫内就有端王的人,而宫外,则是负责守卫皇宫的姜家军最为可疑,不然只要姜家军愿意,哪怕来不及救皇帝,却能来得及拿住端王逼死皇帝的证据,但据说姜家没有发出任何异议。”
不仅仅是逼宫,如今一直居于幕后的端王走上台前,许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也如拨云见雾般刹那分明起来。
比如傅元辛案,傅元辛等人很可能是无辜的,但李家那个幸存的纨绔也未必说了谎,他的确听到了傅元辛等人的声音,但这世上又不是没有能够将他人声音模仿地惟妙惟肖的口技艺人,衙役也的确在事发现场捡到了傅元辛的玉佩,但这只消一个偷儿,事先将玉佩偷出就行。
比如皇帝对于傅元辛案的态度,按理说他应该顾全大局,但他却偏偏鬼迷心窍一般做出那样的决定,以至于端王摆明了谋逆,傅家军却从头至尾毫无动静,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江山换了主人。
而皇帝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决策,除了李贵妃的枕头风外,恐怕端王所下的力也不小。
到了后来的学子游街,更是明显地有人怂恿,只是那时书院群龙无首,而端王在襄城这五年,如今看来也绝不是像表面那样闲云野鹤般,而是暗中积蓄力量,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就怂恿得半数学子上街抗议。
而学子游街所造成的惨状,恐怕也是端王想要看到的。
不断激化皇帝与各大势力之间的矛盾,最终得利的便是他这个幕后布局之人。
襄荷不得不佩服此人谋划深沉,更佩服他能蛰伏数年,但只要一想起那些做了他棋子的惨死学子,胸中便冒出火来。
原来的皇帝不靠谱,端王难道就靠谱么?
襄荷暗暗叹了一声,又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皇帝怎么就那么信任端王?”
不管端王之前有多少谋划,最终皇帝对他的毫无戒心绝对是他逼宫成功地一大原因。
谢兰衣轻咳一声:“……在宫中时,我曾听过一些传闻。”
襄荷好奇地看着他。
谢兰衣低下头,只觉得这样的话似乎不适合对襄荷说,但襄荷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只得垂下眸子,轻声说道:“宫中私下流传……端王自王妃死后便不近女色,恐怕是……不能人道。”
襄荷倒没注意谢兰衣的小小尴尬,只是听了他的话,惊讶之后随即恍然。这样一来倒说得通了,端王没儿子,又不能人道,皇帝自然不会忌惮他了。
“这样来说他的确没什么好忌惮的,可是,他的确夺了皇位没假啊……”襄荷喃喃着道,“这样的话,就只有三个可能,第一,他就单纯想当当皇帝,过把瘾就死,完全没想过把皇位传递下去;第二,他并非不能人道,这样现在再生个儿子也不算太迟;第三……”
“第三,他早已有了子嗣,只是不为人知罢了。”谢兰衣接下襄荷的话。
襄荷心头猛震,呆呆地看着谢兰衣,脑海中曾经被忽略的、那个尖锐的女声忽地泛起。
做大事……我们……孩子……
谢兰衣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一样,抬头皱眉道:“怎么了?”
襄荷无力地摇摇头:“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
谢兰衣没有说什么,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先皇驾崩,新君登位在即,鹤望书院这边的一众相关案件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被处理。
一直纠缠不清的黄韬独孙杀人案,最终定义为对方寻衅在先,黄公子失手致人死亡,而之前一直咬定黄家的死者家族忽地改变态度,表示只要黄公子在死者坟前道个歉,便不再追究他的过失。
没了原告,又是“过失”,加上黄公子的身份,最终的判决就轻的不能再轻:赔偿死者亲人一定银钱,杖责二十。
书院与朝廷关于学田事务上的管理权限也终于扯出个结果来,朝廷派监察每月查询学田账务,但具体事务却一概不插手,相比之前狮子大开口的势头,这最终结果对于书院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傅元辛案也很快“水落石出”,李家纨绔亲口招认所谓现场听到的傅元辛等人的声音,不过是因为之前双方的纠纷,而想要将他们拖下水而已,至于玉佩,也是他之前无意中捡到,决定构陷傅元辛后便故意丢在现场。于是,傅元辛等学子,无罪释放。
不管这些案件的结果有多少疑点未清,但书院满意,新君满意,那这就是“真相”。
这样一来,唯一悬而未决的就只剩周家的案子。
襄荷到周家时,门前森严林立的卫兵已经撤走,只有两个大石狮子仍旧屹立在门前,许是很久没有擦拭,石狮子上落了灰尘,平白显得周府高大的门楣无比寂寥。
襄荷敲了敲角门,开门的已经不是以前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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