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死了我登基》第312/451页



应天的天气与潭州别无二致,阴云沉重的压在头顶, 冰冷的江风裹着雨水, 拍打在石板路上。沿江的冬日惯常的阴寒入骨, 久病之人尤其的难熬。窦朝峰已陷入昏迷, 窦向东的脸色比天上的云还要黑。比他足足小了十几岁, 自十六岁起便为他左膀右臂的弟弟,终是被丧子之痛折磨到了尽头。
看着窦朝峰青灰干瘪的脸,窦向东不由想到了自己。人生七十古来稀, 翻年六十八岁的他,还有几年可以活?岁月之无情, 在于无论怎样挣扎, 都摆脱不了日渐衰老的身躯。几十年征战,积累下来的病痛在这两年如同疾风骤雨般爆发。他的手已经孱弱到拿不起笔, 更遑论刀枪。这就是英雄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垂暮。
肖金桃亡故多年, 窦向东身边只有个封了贵妃的黄雪兰,余者姬妾一概没有。心情沉重的他无法去后宫散心, 又只得回到了文德殿批复起了奏章。新收拢来的文臣定了许多崭新的规章制度, 窦向东不大适应。不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水匪出身, 想要装出天下正统, 有些门面是必须要有的。可当他坐在站满太监宫女的文德殿中,又觉得如此繁复的人和事, 还不如他原先低矮的威风堂舒服。至少那里足够安静。
窦向东也有内阁,但显然半路出家的朝廷很不完善, 他也不敢像陈朝皇帝那样放权给内阁。太。祖都是乾纲独断的,他知道。人前风光,就得人后受累。在太监的帮助下收拾完奏章,登时觉得膝盖以下酸痛难忍。
不过他好强了一辈子,越疼他反而越要走动。索性踱步到间壁的沙盘前,垂眸看尽天下名川大河。沙盘上插着各色标记,还有丝线圈出来的地盘。
陈朝的老皇帝死了,新皇的屁股还没坐热龙椅,就被伊德尔砍死了全家;伊德尔和赵猛皆是须发皆白,三个老头子瓜分了天下最富庶的土地。代表伊德尔的红线比年初又大了一圈,赵猛的绿线则缩小到几乎看不见,可见大势已去。
目光再一次移到红线处,听闻伊德尔几个儿子能征善战,最可怖的是其太子布日古德年富力强、威望甚高。反观自己,三个儿子没有谁能扶上墙。
窦向东死死盯着沙盘,他必须在活着的时候同时削弱姜戎与管平波的实力,才能保证窦元福能顺利继位,否则他所有的战果,都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可是要同时撼动两棵大树,谈何容易?
想到此处,窦向东后退两步,盘腿坐在了罗汉床上。慢慢的沉下心来思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三足鼎立之间,必有破绽!他条分缕析的回忆着最近汇拢的信息,在想到伊德尔长子绍布围攻江城与管平波盘桓潭州后,突然的睁开眼,露出了个令人恐怖的狰狞的笑。
震天的巨响带起巨大的火球,江城的城门终于轰然倒塌。城内乱成一团,退无可退的前土匪们在城中没头苍蝇似的窜。姜戎鸿雁军黑色的锁子甲带着刻骨的寒意,冲杀入城。历历刀光过处,飞溅起漫天血雾。城中哀嚎之声直冲九霄。
赵猛在王庭中抖如筛糠,江城是他最后的据点,他无处可逃。想为独子挣得一线生机,就必须直面铁蹄,故他也不能逃。可他再是土匪出身,对上茹毛饮血的蛮人,如何不惧?死,已是必然,但姜戎百般虐囚的手段,令他忍不住的胆寒。
杀声越来越近,赵猛顿时老泪纵横。他不明白,怎么就到了今日的地步!连窦向东派来的援军都几乎打到了全军覆没,这天下就真的要落入异族之手么!?他自称宋宗室后裔,时间长了,不免把自家当做了华夏正统。
不愿回忆史书上宋亡时的惨烈,可那些带着鲜血的文字翻来覆去的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赵猛呜呜的哭着,为自己千辛万苦的基业,也为千千万万的华夏子民。
大殿的门被粗暴的踹开,天光透过门洞照耀进来。马靴踩在凿花的地砖上,哒哒作响。赵猛狼狈的瘫坐在地,正好与为首的绍布对视。绍布的眼中满是杀意!江城赵猛!的确是够猛!从襄州打到江城,手下将兵死伤无数。他才知道,在中原的土地上,山匪比破败的朝廷要难对付的多。赵猛尚且如此,称帝的窦向东,又待如何?
绍布一步步走向赵猛,随侍在身边的太监发出凄厉的尖叫,晕死过去。最后的亲卫两股战战,在逃跑与投降间犹豫不决。就在此时,赵猛突然奇迹般的平静了。他不单停止了颤抖,还冲着绍布哈哈大笑:“棕毛的蛮子,你会打水战吗?”
绍布听不大懂汉话,鄂州话更是如天书。但什么时候都不缺汉奸,自有京中带出来的饱学之士战战兢兢的翻译。
绍布听完,没理会丧家之犬,淡淡的道:“算个人物,直接杀了吧。”
赵猛疯狂的大笑:“我与窦家老儿的水军天下无敌,你们过不得江!划江而治,你们赢不了的!你们死了在中原作威作福的心!”
绍布无奈笑道:“这老货是嫌死的太舒服么?”
就有随从问道:“将军想如何处置?”
绍布道:“我喜欢有种的人。”话音未落,一把匕首破空而来,绍布闪身躲过,身旁的侍卫却被直插脑门,当场毙命!绍布登时心头火起,赵猛速度更快,见血封喉的毒药灌入口中,当即就从汉白玉的石阶上滚落,口鼻喷血,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他扭曲的笑着,一命换一命,最后也没亏!
长刀笔直的插进柔软的腹部,赵猛不自觉的蜷缩,但眼球依旧死死盯着绍布,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印入灵魂,化作厉鬼也不放过。绍布拔出刀,鲜血飞溅到了他的盔甲上。赵猛含着血的嘴一张一合,说着只有自己听的懂的话。姓窦的,我们汉人的江山你给老子看好了!而后,气绝生亡。
绍布从袖中拿出帕子,擦掉脸上的血迹。他的心不知为何轻颤了一下,不由觉得逐鹿中原的道路比想象中的艰难。亲兵们极有眼色的打扫着王庭,他们知道江城将作为南下的据点之一,绍布自然得暂时落脚在此。甩开心中奇异的感觉,绍布又用手巾把刀擦干净收回刀鞘,吩咐左右道:“还没找到赵俊峰,给我全城搜查!”
左右应声而去,至晚间,赵俊峰好像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绍布脸色发沉,他们的确没有水军,更不会打水战,如若赵俊峰逃脱,他们从江上反攻,便是无法夺取江城,也难免造成损失。他们的人少,不比中原,经不起损失。突然,有侍卫送来了封信,绍布抖开信纸,看到上面的内容,不由愕然。
与此同时,江上的船队被四处搜寻的姜戎骑兵堵了个正着。为首的骑兵发出愉快的大笑。裹着油脂的箭羽无情的射向船舱,惊的船内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赵俊峰竭力的指挥着亲卫,然逃命中的人已丧失了理智,只顾乱窜。很快,船队就被截住,骑兵无畏的登船,汹涌的气势更把船中众人压的魂飞魄散。被拥簇在正中的赵俊峰与姜戎将领短暂对峙,而后双方展开了厮杀。
败家之犬战意全无,区区两刻钟,赵俊峰的人便被打的七零八落。姜戎的将领用刀指着赵俊峰道:“你投降,我不杀你。”
赵俊峰连续深呼吸,终是在妇孺的哭泣声中,缓缓的点了点头。姜戎将领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赵猛的水军,拿下了!
姜戎兵拿着绳索,戒备的靠近。女眷们不自觉后退、尖叫。船舱内登时一片混乱。一个黑影见状,悄悄摸上了窗。黑色笼罩下,船舱内的烛火无法照耀每个角落。他定了定神,趁人不备,单手撑起身体,噗通跳进了冰凉的长江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赵猛战败的消息飞速的传播,管平波即刻通知窦正豪,令他务必加强巴州防务,必要时转移妇孺,以免掣肘。窦正豪很快回信,表示姜戎人停留在了江城,不再南下,巴州暂时安全。但因与姜戎隔江相望,后勤须得到位,请各制衣厂加紧生产、运输,以备战事。
管平波的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夜不收来回探寻,张金培出门打探了一路,带回来了绍布重新修整江城防务的讯息。
管平波抬头看向张金培,问道:“绍布有多少人?”
张金培道:“轻骑六千,重骑八百。姜戎似没有军团作战的概念,基本上都是轻骑骚扰,重骑压阵,万年不变。”
管平波扶着额头道:“万年不变都打的中原处处焦土,可见其悍勇了。我们对姜戎知之甚少,去信给孔彰,让他回忆绍布的特征,回报于我。”
张金培神色凝重的道:“我有些不安,送信的事你交给别人吧,我在附近打探打探。”
管平波的心漏跳了一拍,久经沙场之人,总有些没根据的直觉,定了定神,挥手对张金培道:“你自去安排。”说毕起身,快步走到了校场,寻到了谭元洲,吩咐道:“马上要过年了,年夜饭热闹些,但不要给太多酒。”
谭元洲皱眉问:“怎么了?”
管平波摇摇头:“希望是我的错觉。”
谭元洲没说什么,镇定的传令下去,随手拿姜戎恐吓了众人一番,又往年夜饭的菜单上加了道粉蒸肉以示安抚。
年味越发浓郁,街上已有等不及的孩子放起了鞭炮。与被险些屠城的江城相比,整个潭州城安逸祥和的不似乱世。一个浑身狼狈的男人在人群里艰难的穿梭,他面色潮红,眼神散乱,形似癫狂;他紧咬着牙关,生怕一口气泄了,就再支撑不住身体,栽倒在地。脑袋炸裂似的疼痛,使得他走不出直线。不知走了多久,他的眼中突然见到了熟悉的肩章,运起一股气,扑向有肩章的战兵,从牙关里吐出了一句话:“我是鄂州张群,带我去见将军。”说毕,终于昏死过去。
夜幕低垂,江上升起了迷雾。高烧的张群昏迷不醒,巨大的帆船在远处列队,隐藏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朝潭州城扑来!

第212章 突袭
第9章 突袭

腊月二十六,交子时。
漆黑的郊外, 几条人影飞速掠过, 瞬间隐藏于雨幕中, 消失不见。管平波的屋内点着灯, 不时打发人去问张群醒来没。按理来说, 江城被破,张群好命逃出来,投奔虎贲军再正常不过, 但管平波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张金培也不知为何显的异常的焦躁。在管平波眼里,这货日常跟只哈士奇差不多, 二的惊人。但小动物经常有人类没有的直觉, 闹的管平波也不知道她没来由的心慌是来源于自己还是被张金培影响。
墙被敲了几下,李修杰沉稳的声音从外传来:“将军, 夜深了, 你该休息了。”
管平波依言吹了灯,张金培却突然冲进了屋内, 暴躁的道:“你屋里没人!”管平波:“……”这不废话么?她再是性格汉子, 皮囊也是妹子,亲卫当然是守在屋外!
张金培眼神极好, 黑灯瞎火的也不妨碍他行动, 直接往榻上一躺,闭眼睡觉。李修杰几个亲卫在门外目瞪口呆, 张金培你真壮士!敢跑到将军屋里睡,不怕明早起来谭元洲弄死你啊!?管平波也看的直抽嘴角, 扭头问李修杰:“这货狂犬病发作了?”
李修杰轮值,横竖没得睡,被张金培那没编制没纪律的家夥弄的没了脾气,干脆带着其他三个轮值的站在了屋内。管平波揉揉太阳穴,不知道这几位吃错了什么药,她倒不是很在意,放下帐子勉强睡了。
谁料一夜乱梦,怎生都睡不安稳。营中忽然传出些许嘈杂,在寂静的夜里尤其分明。管平波从梦中惊醒,唤道:“李修杰。”李修杰忙应了一声,道:“是客院的方向亮起了灯,应该是张群醒了。”
管平波皱了皱眉,又问:“什么时候了?”
“卯时末,正休假,将军还可多歇会子。”
过了平日起床的点了,管平波翻身而起,顺手把帐子放下,摸黑换好了衣服。雪亮的闪电划过夜空,紧接着轰隆巨响。张金培不自觉的看了看窗外:“今年的春雷好早。
李修杰笑道:“差不多吧,横竖就这几天。”
管平波郁闷的道:“又下雨!”在北矿营里不显,身处潭州火器营,简直对下雨深恶痛绝。此时的火器别说下雨,空气湿度太高就得歇。今冬雨水多的要命,火器营已经大半个月无法训练了。
就在此时,远方模模糊糊的传来警报,管平波怔了怔,就听门外砰的一声,李修杰的苗刀唰的出鞘,闯进来的却是面色阴沉的谭元洲。
管平波霍的站起:“什么事!?”
警报不停不歇的响,谭元洲快速道:“张群醒来了,他说赵俊峰投降了,赵家水军恐已落入姜戎之手!”
管平波眉头皱的死紧,南北地貌大有不同。,南边打仗制河权相当重要,水军可谓是苍梧最最有效的防线。如若姜戎有了水军,巴州只怕有变。正预备再写信给窦正豪,警报再响!这一次是营中,尖锐的好似能刺破耳膜。
管平波心里咯噔一下,飞速冲出门外,冒着大雨就往城墙上冲。漫天的雨和雾极大的阻挠了视线,只能看见自家哨塔上火光打出的微弱信号。她的脑子飞快的转,他们的哨塔警报,必然是看见了什么。江上?水军!难道是绍布直接南下?可为什么绍布能南下?巴州呢!?
管平波暂想不出个所以然,马蹄声由远及近,夜不收飞奔至近前,满脸惊惶的道:“江上全是船!是战船!!”
又是一记闪电,大地有了一瞬间的光明,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管平波看见原本停在湘水上的窦家货船在缓缓移动,脑子嗡的炸了!
警报不停不歇的响,潭州营火速集结,谭元洲拉着管平波奔下城墙,一连串的命令发布下去。天空开始泛白,透过浓郁的雾气,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战船。谭元洲把管平波推进屋内:“江上全是船,水路堵死,穿上你的油衣,骑马走!”
管平波冷静的道:“开城门,令全军着甲胄,有序撤离!”
谭元洲点头道:“你先走,我压阵。”末了,又添了句,“穿上盔甲。”
管平波二话不说,打开箱子,就往身上套盔甲。这本来就是谭元洲的屋子,他也一声不吭的换装。不一时,管平波的人准备就绪。通讯员突然冲进来道:“将军!窦家昨日停泊的货船上,下来的是骑兵!”
管平波足足怔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理清了思绪,心头腾的火起!险些叫气炸了。这分明就是窦家与姜戎勾结!怪不得!怪不得前方的巴州没有示警,怪不得窦正豪要求加大货运。原来是为了布这般阴毒的局!管平波几乎咬碎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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