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死了我登基》第385/451页


窦怀望精神很是不济,沙哑着嗓子安慰母亲道:“太医看的及时, 不过稍作休养, 必不致残疾的。”
胡三娘抽噎道:“便是没有残疾,做妹子的打哥哥, 便算了不成!?你阿爷只顾着怕老婆, 连儿子都不要了!我们娘俩个怎地那般命苦!”
窦怀望苦笑:“妈妈,阿爷不怕老婆, 又怎样呢?”
胡三娘听得此话,登时大哭:“儿啊, 你得争气呐!你可知道,姓管的欺负我也便罢了,连姓练的都在内廷耀武扬威,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叫你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是我对不起你,可他们着实欺人太甚!我好歹是你阿爷的妃子,珊瑚那贱蹄子就敢以下犯上,妈妈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侍立在旁的昭王妃林晋如垂眸不语。所谓世家,乃世卿世禄之家。如今虽比不得古时什么五姓七家,然代代能出官宦的人家,自是底蕴非凡。作为林家长孙,林晋如与其表姐郑荣妃、顾敏妃一样,有着超乎常人的政治敏锐度。从甘临纵马行凶那日起,应天的氛围随之一变。
先前轰轰烈烈的昭王党,瞬间零落成泥,除了自家这等不好掉头的,几乎都倒向了宁王。跳梁小丑不值一提,然而祖父在朝中的形式,确实开始艰难。惠妃想要儿子争气,他儿子拿什么争气?宁王有赫赫扬扬的母后,昭王除了长子名分,还有什么?夺储本就非朝夕之功,如此急切,岂不是恰好做了人家的垫脚石?担忧的看向丈夫,希望他能沉得住气才好。
胡三娘什么尿性,窦宏朗心知肚明。不便亲自来看儿子,亦不想给病中的儿子平添烦恼,遂只短短的批了两个时辰给胡三娘。宫妃出行,仪仗摆开,慢吞吞的走动,路上就得耗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到了窦怀望跟前,说不得两句话,就有?仁檀叽俚溃骸澳锬铮?该回宫了。”
胡三娘眼泪直飚:“怎么她能镇日在军营里跟野汉子厮混,我出来看看儿子都不成了!”
?仁袒5牧成?煞白,皇后多有钱你知道么?有钱能是鬼推磨你知道么?满屋子太监宫女小厮丫头,有多少人是皇后的耳报神你知道么?几个没攀上管平波的?仁塘焦烧秸剑?好端端的摊上这么个主子,他们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林晋如闭了闭眼,平复了情绪,才恭敬的道:“妃母,依儿媳之见,想是圣上惦记殿下的病情,盼着您早早回宫问询。妃母若是想同殿下好生说话,明日儿媳便侍奉殿下入宫尽孝。”
胡三娘既听不懂官话,亦听不懂应天话,分辨了半日才勉强弄懂林晋如的意思,没好气的冲林晋如飚了几句巴州话,林晋如却是一脸茫然,婆媳两个整就是鸡同鸭讲,把胡三娘气个倒仰。到底不敢违抗窦宏朗,悻悻然的走了。
回到宫中,胡三娘少不得往窦宏朗跟前哭诉儿子如何消瘦、如何委屈。窦宏朗亦是大病初愈,听见她哭闹便烦。时至今日,他已是想起当日忽然想立太子,全是胡三娘挑唆。纵然怪不到女人头上,他心里依旧很是不爽。朝堂的暗潮涌动他看在眼里,越发痛恨那起两面三刀的小人。唯一的好消息,便是甘临的蛮横,致使跳梁小丑们总算想起了比摊丁入亩更可怖的土改,渐渐安生下来。顺风顺水容易叫人放松警惕,朝中戳着个管平波,让他们长长脑也是好的。
五月间提出的摊丁入亩,至今日才在朝堂上吵出结果,先从浔阳开始试行,继而江淮,再吴郡,最后才到江南,勉强算是江南党的胜利了。林望舒从沉重的政务中脱身出来,坐在回家的马车中假寐。就在差点睡过去的当口,感觉马车忽然急停,登时把他从梦中惊醒。紧接着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个精致的面容来。
林望舒一个激灵,睡意全消。但凡官员,皆有仪仗。便是在京城多有收敛,以首辅之尊,前呼后拥少不了。竟有人悄没声息的靠近了他的车厢,到底是何来历?
窗帘落下,随即门帘轻动,方才在马车窗外的人闪身进来,俏皮的眨眨眼:“林首辅好呀。”
林望舒瞪着眼前身形灵巧的美人,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姑娘莫不是要拦轿喊冤?”
美人一双媚眼,犹如秋水,娇嗔道:“奴家数次投贴,皆无回应,才出此下策。首辅大人万别恼了奴家才是。”
林望舒淡淡的道:“姑娘寻老朽有甚指教?”
美人笑道:“想请首辅大人吃个茶,不知大人肯不肯赏脸?”
林望舒道:“何时何地?”
美人道:“凭大人做主。”
林望舒便随手指了指外头:“当街寻个茶馆,怎样?”
美人点头:“好。”
林望舒便喊外头那几个险些被惊呆的小厮,叫他们就近停找看着干净的茶楼停车。应天城内尚算繁华,茶馆不少。林家仆人找的自然不是那等三教九流进进出出之所,而是停在了个十分雅致的茶坊前,请林望舒与美人下车。
走进茶坊,要了个包间。林望舒熟络的吩咐伙计要了壶上品龙井,又点了七八碟细点。待到茶点上齐,伙计退出屋内,林望舒才四平八稳的开口:“这家茶坊的点心在应天数一数二,姑娘可尝尝。”
美人毫不客气的捏起块点心送进嘴里,赞了句:“好吃!”
林望舒笑道:“还不曾请教姑娘贵姓,不知姑娘方便不方便?”
美人扬起个笑脸:“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是虎贲军中军后勤司司长白莲。”
林望舒:“……”
又捏了块糕吃了,美人白莲才道:“早听闻江南处处透着巧,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便是个点心,亦是尽显秀丽,我们苍梧再不能比。”
林望舒糟心的看着白莲,不知自己怎么就被母老虎的人盯上了。
白莲算是小地主出身,但依然划在土包子行列,真没见过如此精巧的点心,好奇的把桌上的点心尝了个遍,又试了试传说中的西湖龙井,居然真的唇齿留香,把她往日胡乱泡的茶水衬成了潲水。心下感叹,有钱真好!
林望舒为官多年,极沉得住气。见白莲埋头吃点心,也不催促,只靠着壁板悠然饮茶。一碟点心不过两三块,以白莲吃东西的速度,三两下便扫了个干净。
林望舒笑问白莲:“还有些旁的,要尝尝么?”
白莲笑着摇头:“有正事要谈,若叫贪吃耽误了,回去将军非打死我不可。”
林望舒微笑:“娘娘治军之严谨 ,吾辈深感佩服。”
白莲笑道:“林大人从北到南历经两朝,乃人中龙凤。小辈不敢在大人面前弄鬼,便直说了吧。”
林望舒点点头:“白姑娘请讲。”
白莲立刻丢了个炸雷:“楚朝未老先衰,大人就不曾考虑过改换门庭么?”
这句话信息量着实太大,林望舒端着茶杯的手都抖了抖,溅出了几滴茶水,落在了苍老的手背上。管平波想拉拢他不足为奇,宁王想当太子,绕不过江南党。然而白莲方才说的话是几个意思?什么叫楚朝未老先衰?难不成管平波竟是想直接改朝换代不成!?
在白莲的提示下,林望舒眼前的迷雾霎时散的干干净净。怪不得,管平波完全不把窦宏朗放在眼里;怪不得从来不在夺储上有任何动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白莲饶有兴致的看着林望舒神色变幻,她猛的抖落管平波的真实目的,包含了相当大的恐吓成分。如若林望舒拒绝,他就要面临被“杀人灭口”的危险。林望舒会如何选?
林望舒强行镇定着情绪,故作糊涂的道:“娘娘能想出摊丁入亩的万全之策,姑娘不必忧心将来。”
白莲暗赞了句老狐狸,当真滑不溜秋。却是悠悠的道:“林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望舒咬死不松口,搪塞道:“老朽听不懂姑娘说什么。”
白莲摇了摇头,轻笑道:“你这话能糊弄我,糊弄的过我们将军么?”
林望舒的后背僵了僵。
白莲叹道:“经了册立太子的闹剧,大人竟是还未醒悟。”
白莲的话好似把刀子,正中林望舒的心脏。但他也知道管平波来找他谈的真正目的了。在土改面前,满朝文武不拘派系,都可拧成一股绳。这并非他的幻想,多少年来,为了对付诸如宦官外戚,朝臣数次默契联手,管平波若不事先逐个击破,难道还能罢黜了整个朝堂不成?
然而林望舒随即想到了个更严重的问题,因江淮、浔阳两郡频经战火,土改并无阻力。真正能反抗的,只在江南两郡。如若窦家投降,江南士绅们真的能挡住虎贲军的杀戮么?文官们联手对付宦官时,可没有烽烟四起。管平波只要连续剁下几个人头,剩下的人又当真敢抵死不从么?如果……如果……管平波足够黑心,挑唆宗族里不得势的族人分大户的田,会有怎样的光景?
林望舒的后背渗出汗珠来,苍梧、岭东、岭西三郡的豪强,到底是怎么认命的?
白莲把杯中温了的茶饮尽,而后在林望舒不住颤抖的心中天平上重重的加了个筹码:“林大人,你不止一个孙女,何必执着呢?”

第281章 撒网7月9日第二更
第78章 撒网

林望舒眼中精光闪过,瞬间领会了管平波的意图。林家子孙众多, 当然不止林晋如一张牌。再嫁个孙女给窦咸临, 昭示着他成功上了管平波的船。除非郑志广之流能够娶到甘临, 不然与管平波联姻的他能再次稳稳的做上江南党党魁, 死死压住郑志广, 叫他难以翻身。江南豪强们的竞争关系,不仅仅在朝堂,还有广袤的海贸市场。否则他林望舒何以为了江南党殚精竭虑?不过利益耳。
“苍梧繁华, 想必大人看在眼里。”白莲笑道,“林家之豪奢, 亦不是地里刨得出来的。孟子曰:‘五亩之宅, 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 无失其时, 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 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 此乃历朝历代无不期盼之盛世。换成大白话,不就是人人有饭吃么?但, 孟子游说列国, 难道真的是为了百姓生计?”白莲嘲讽道,“长治久安, 为的是皇帝、为的是达官贵人,与百姓有什么相干?我虽读书不多,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还是听说过的。”
林望舒但笑不语,这等空话大话,他们读书人才是行家。谁不知道盘剥过了亦生乱,可想在朝堂站稳脚跟,就须得抱团。没有利益,谁跟你抱团?如江南士绅,果真不知道摊丁入亩之妙么?肉割到自己头上,几个人不叫唤。自隋唐以降,想要入朝为官,都必须经过科举厮杀。
故提起名门,百年以上已算罕见。更多的是富不过三代的故事。即便是林氏宗族人才辈出,内部也是起落兴衰不断。要说管平波在苍梧玩的那手,并不是没有和谈的可能。就如白莲所说,土里能刨出几两银钱?再则华夏治乱循环,谁没干过打土豪均田地的勾当。建朝头六十年,皆是“王田”,不然哪里来的盛世安康呢?
但虎贲军的讨厌之处就在于,管平波无田不打紧,手底下叫得上名号的亦是个个孑然一身。换言之,开头王田没关系,豪强自有底蕴,不出三代照样能阡陌相连,但禁止土地买卖便不能忍了。虽然土地产出不多,但那是根基。只要根基在,宗族就能屹立不倒。好比郑家,颓废那么许多年,有宗族供养的族学在,他不照例做到了礼部尚书么?换个真泥腿子试试?昔日开元年间亦禁绝过土地买卖,后来废止了。可林望舒不能保证林家能熬到废止的那一天。何况,朝代交迭而宗族利益无损的,并不罕见。
白莲见林望舒不说话,自顾自的接着道:“我们将军,是极重商的。”
林望舒道:“以农为本,方是老成持国。”
白莲笑道:“士农工商国之良,都是天下的基石,并重不好么?”
林望舒道:“商户多狡黠,易生乱象。将军见识多广,该知道吕不韦的。”
白莲犀利的道:“无非是商人走南闯北不好监管。然大人多年身居高位,那户籍黄册,又真能拴住百姓,不使他逃匿隐藏么?”
林望舒无言以对。
白莲乘胜追击:“什么时候都少不了刺头。可大多数百姓所图不过安稳。耕者有其田,便是商户怂恿,又能成什么气候?宋时亦是商贸繁盛,起义者几何?”
林望舒学识渊博,笑呵呵的与白莲探讨起农商之别来。谁料白莲不肯上当,陪着他唠了半盏茶功夫,又把话拐回,只听她叹道:“田土虽稳,总要看天。不若城中房屋租赁省心啊。”
林望舒笑着摇头:“城中才能盖多少房?便是有房,又能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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