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第142/144页


  秀荷想起善珠看铎乾那双哀怜的眼睛,还有子青与关福昔年的打情骂俏与眉眼羞嗔。他后来其实已经不再爱她,她亦在岁月俗尘中另寻了伴侣,也许没有把互相忘记,但旧影却分明各自暗淡。再深刻的感情,都会在年华异迁中变得面目全非,不复当初。他们都看过去了,自己又何必纠结泥淖?
  秀荷说:“我娘当年走的义无反顾,必然是不想叫他二人看轻,以为念念不忘。但此番来京城倒叫我发现,那念念不忘的是她自己。我去了,坦坦荡荡,他是庚武的义父,她是他的王妃,按着礼节去拜访。我若不去,倒叫人误会阿娘曾在我跟前说过她什么,又或是惦记了她的男人一辈子,以至于我拧着与她较劲。我可不稀得与她较劲,阿娘也从来未曾对我说过只言片语。干娘只当我是非不分嚜,但我也是想替阿娘在身后争一口气。”
  红姨嚼着秀荷的话不语,眼前又浮起子青那爱好的素净模样,默了半天最后道:“罢罢,臭丫头,几时倒叫你学会这些弯弯绕绕了。要去就去吧,不过我可说好喽,不许叫他爹,过完年就给我回南边去,我那三个四个五个的宝贝干孙儿,可舍不得叫他两个多看。”
  “血缘上终归断不开牵连,我敬着他是长辈,但父亲却只有阿爹一个。”秀荷被红姨追着念,便兜着豆豆站起来,叫奶娘和婆子把哥哥和姐姐抱回房间换衣裳,等庚武从外边回来这就去。
  轱辘轱辘,晌午的时候一家五口便往王府方向出发。红姨慵懒的坐在院子里,看着一家五口风光华丽、相亲相爱的一幕,眼眸里噙着的都是笑,难得竟也不损了,竟温柔起来。叫秀荷:“快去快回吧,怕路上要下雪了。对了,要是看见你弟弟二蛋,把那小子叫过来领红包,过期不候唵。”
  秀荷应着知道了,见甜宝被风吹得挂清珠儿,便把车窗帘子垂下来。


第136章 冬去春回黄金路(终)
  马车在胡同口转个弯,沿着笔直大街滚轴子,一忽而便到得端王府。
  铎乾盛装等在门前,虽则已听老桐汇报说丫头会来,到底是担心秀荷临时改主意。那一双敛尽昔日风流的桃花眼眸,注视着庚武先从车厢里跳下,然后是装着弟弟的小木推车,最后看见秀荷裹着小丫头走下来,一颗心方才是落定了,舒展开眉峰。
  善珠难得一改往常的寡言,亦满面堆着祥和,笑盈盈把一小家子邀进门去。
  是个恢宏的府邸,虽不足够奢华,然而细微之处透出的却都是庄严。在花厅里落座,夫妻二个抱着孩子对大人们拜年,铎乾连忙抬手扶起,一连发了五个大红包。
  花梨木圆桌亮堂堂,桌面上美味佳肴琳琅满目,叫庚武与秀荷多吃,自己却不动筷子。
  “这是王妃亲自炖的当归鸽子,冬日最是滋补。她的手艺极好,你尝尝。”满目期许地看着秀荷,且欣慰她今天肯来。
  他看她女儿的眼眸这样缱绻,善珠的眉间些微涩楚,对秀荷笑道:“怕你从小长在南边,吃不惯北边的口味,便特地讨教了南边的婆子,也不晓得味道正不正宗。尝尝看。”
  叫丫鬟给秀荷盛了一碗。
  秀荷双手接过,颔首浅尝了一口,夸赞道:“王妃的手艺果然精湛,不怪奶娘告诉我说,姐弟三个每回都把您送来的羹喝光。其实阿爹就是北边人,吃菜惯喜欢咸辣,阿娘爱清淡,平素为了照顾他口味,都会另为他备一份重口儿的。我自小就两边挑拣着好吃的下口,南南北北都习惯。”
  想不到秀荷对自己这般落落大方,竟好似眼前坐着的不是母亲昔日的情敌,善珠暗暗里有些尴尬……早先秀荷失踪的时候,她其实是想认下三个孩子的;但之后秀荷回来,却又打消了主意。
  眼角余光悄睇了眼铎乾,又笑着打问道:“你母亲是唱戏的伶人,必是从小食味清淡的。她当年那般风姿绰约,后来竟肯为你爹爹下厨做饭,感情怕也是极好的。”
  秀荷看见了,面上只不动声色:“是,叫王妃您猜对了。阿爹总说能遇到我娘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平素大事小事儿都顺着她,秀荷长到十二岁,就从来没见他们两个红过一次脸儿。娘从来也不曾对我说过从前的事儿,因为肤色白皙,起居讲究,若非后来听红姨说,我倒要以为她就长在江南水乡呢。”
  不禁又想起从前那旧人绮丽的红颜,是美的,见过的人都说她美得不可方物,不然何至于把自己推出去擒拿她一颗心?善珠亦美,但美的却是富贵家深养的空洞与端庄,不似她戏子的千娇百媚。
  铎乾不想听,笑笑着打断话茬:“好好吃着饭,做什么总去说那故人旧事。”眼眸扫过善珠,悄掩一抹威严。又看向秀荷道:“关师傅的事已查清楚,那曾老大夫二十多年前乃受德寿夫妇举荐进宫,故而为了还他人情,便设局陷害。本王已派人去接,你等我到开春,他身体好了这就来。”
  秀荷歉然推却道:“当日荒野遇袭,醇济府老王妃错乱中就已吐露了真话。那老德寿自食恶果,如今也算是得尝了报应,不必劳烦义父再把人接来。”
  “如此便好。这世上旁人不知,但本王总是为你好的,必不至于叫你为难。”铎乾顿时松了一口气。是个办案的铁面王爷,这京城甚么事儿在他眼皮底下都瞒不过,目光略过庚武清隽的脸庞,晓得那老畜生之殇必是这后生下的局,内心里却是宽慰的,对内专宠、对外侠义而又足够狠绝,方才是那成事的真男儿。但愿此生能对女儿一心一意。
  见铎乾不悦自己打问,善珠连忙笑着圆场道:“是了。你义父平素总记挂着你们,难得今日你们来,这样人多热闹,往年过年过节,家里可都是冷悄。尽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快别让菜凉了,阿锦,再给少奶奶换碗汤。”
  “麻麻……”秀荷还未动筷子,三只小崽已经在各自抱着的大人怀里卯小嘴儿。长牙了,嗅觉也学灵敏,晓得了人间原有诸多美味,看见大人们吃,便舔着粉嫩小舌头也想吃。
  善珠便又看着孩子们笑:“瞧瞧长得有多好,快要满周岁了吧,大名起好了么?”
  庚武谦和展眉,替秀荷回过:“五月初生,离抓周还尚早。一直生意耽误,也不曾起名字。待年后回乡叫族中长辈挑个字行,便把大名起了。”
  “是该起名字喽,再不起大名真成小花卷了,呵呵哈。”铎乾框着花卷,见小家伙嘴角一颗晶莹挂不住,便好笑地挑了一勺骨头清汤喂进去:“左右只余百日光景,不若待抓周过后,本王亲自派人送你夫妻回乡?”
  那眼中留恋,是长者对儿孙的天然贪爱。善珠视线些微怅然,却似又为了成全什么,立时又平复,矛矛盾盾,五味羼杂。
  一晚上尽是她在周旋,费尽思量,也是难为。
  秀荷睇见了,便笑答道:“本是年前就要走了的,后来诸多事宜耽误,这便延迟到了年后。婆婆一直在南边催着,来了几个月,家里头也都想孩子们得不行。”
  “咳咳……”还以为误会消除,秀荷或肯多留在身边几月,一席话听得铎乾讶然咳嗽,片刻回转过来:“哦,原还想周岁酒时为小家伙们大办一场,看看都抓些什么,我也好每年备三份礼物寄回南方去。不想这样急切要走。”
  尽量在笑,语气到底难掩落寞。
  祈文忽而启口道:“姐姐,你就对我父亲好点吧,他前头吐血了,大夫说他不能再劳心动气。”其实不过是个九岁上下的孩子,然而那目中澄亮,分明已把大人们恩怨看懂。
  本是和乐的一场宴席,一时间莫名生出尴尬。
  最是谙知秀荷心性,爱憎恩怨计算清明,你给她几何,她便还你几何,不偏不倚。自小未得他一点父爱,那情感又怎能与祈文堪比?今日肯来都已叫人意外。
  庚武便疼宠地攥过秀荷手心,笑着解围道:“呵呵,怪我,忘了将好事诉与各位长辈。原是秀荷腹中又有了消息,怕月份继续往下耽误,路上舟车劳顿多有不便。”
  “哒、哒~”甜宝小手儿抓着糕点,吃得甜津津的,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些什么,要把糕点分给干爷爷吃。
  竟是又有了,总是让人这样暖心与挂念。铎乾目中镀上欢喜,贪恋地抱过甜宝,问秀荷几个月了?不若在京中生完回去,也叫本王抱一回初生的小孙孙。
  那俊朗眉宇间饱含祈望,却难掩苍白与倦惫,隔开一月不见,竟不曾发现人已削减这样多。
  然而她却是不想看他这样的。
  秀荷心间莫名有些凉,便柔声道:“南边水养人,气候也好,婆婆嫂嫂们也都擅长月事,还是回家去的好。义父在京中好生休养,待宝宝生下来,我叫庚武去封信,您可再来南边游赏。”
  “好,好,待开春了这便去。”老桐连忙打断话茬,叫仆从上菜。
  “噼里啪啦——”午饭光景一过,家家又开始争相燃炮,一时间气氛又热闹起来。
  ……
  孟谦胡同里,光阴走到午时,二蛋却还没有来。
  阿檀坐在门边左挠挠又抠抠,红姨看得心烦,叫她快回屋里睡觉,晃来晃去碍眼儿。
  阿檀不肯走,少奶奶吩咐自己在这儿看门,阿檀怕红姨跑掉。
  红姨没办法,只得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假意丢在地上,人回了房。不一会儿,果然便见阿檀鬼鬼祟祟地把铜板捡起来,又悄摸摸地跑出门去。
  晓得这货出去买根冰糖葫芦就回来,连忙从床底下掏出整理好的包袱。先去秀荷的卧房里看了看,见床边搭着甜宝的小棉袄,拿在手上爱怜地抚了抚,怕阿檀回来,忙放下来准备告辞。
  哪儿想头一抬,却看到门边站着个俊俏小少年。七八岁年纪,那墨眼高鼻可不是自个儿子么?
  臭小子,什么时候不来,偏这时候舍得来了。
  便悄把包袱在身后一藏,扯着嘴角笑:“哟,小白眼狼来啦,我还以为你把老娘忘记了。”
  二蛋睇见娘亲背后的包袱角了,娘亲瘦了好多。二蛋说:“爹叫我在宫里跟世子们学规矩,出不来,一出宫这就看望娘来了。娘,你要去哪儿?”
  “哟,你哪儿来的爹呐?捡来的孩子可没爹。娘哪也不去,这些都是给你做的小褂,准备拿去灶上烧了。”红姨嘴上刻薄,包袱骨碌碌滚去了床底下。
  二蛋惴惴的,卷着衣角儿:“七……七叔他叫我喊爹。”
  红姨眼角顿时又湿,背过身去擦了擦,又转过来:“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嚜?我猜着他就是这么一步步叫我气着噎着的。你叫吧,你爱叫谁爹叫谁爹,快回去。”
  “我不回去,今天城南有庙会,娘还从来没带我逛过街呢,我想叫娘带我一块儿去。”二蛋晃着红姨的手,缠着红姨撒娇。
  红姨心又软了,低头看着儿子黑亮亮的眼眸,想了想硬不下心:“好,去就去吧,你先出去,我收拾收拾。”
  屋子里空却下来,又把包袱拾起,这一回衣裳不要了,就取了包首饰和银票往袖兜里一藏。
  慈弘寺外好生热闹,踩高跷的,扮丑的,耍杂的,煎饼子摊得香酥黄脆,捏泥人大叔手下众生百态,斗鸡场子里叫喊声此起彼伏……五花八门,人山人海。
  二蛋拉着红姨的手穿梭其中,笑得好不开心,一会会叫声娘,一会会又叫声娘。
  红姨不由想起从前捡他的那个早上,大清早推开门,江南小镇雾霭层层,看见门前一个竹篮子,篮子里有小儿轻啼。气得她叉腰就骂,哪个缺德的把孩子往妓院送,当这里不是火坑是慈善嚜。骂半天没人应,却把孩子哭醒了,瞪着腿儿,又短又肥。本来不想管,怎生得听那“呜哇”一声步子就走不动。
  不甘不愿抱起来,黑亮亮地眼眸一错不错地凝着自己看,怎么好像就是身上掉下去的那块肉,舍不得再放开?
  好养极了,给什么吃什么。长大也不叫人操心,每天自己出去瞎玩,大冬天顶着个光脑袋也不生病,被欺负了回来哭,见娘被欺负了又护娘。感觉日子就该那么过,不觉得自己缺什么,也不觉得他缺什么。却从来未曾见过他似此刻这般欢喜。到底还是做得不够好啊。
  红姨语气温柔下来,问二蛋:“小白眼狼喜欢什么,娘就给你买什么。”
  喜欢这个这个那个那个。二蛋比着手,这比那划,没有章法。
  还以为娘亲肯定会生气,结果红姨竟然难得好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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