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再嫁》第30/85页


  胡姬冲她咧嘴一笑:“小姐叫我夏亚就好啦。”一口汉语说得字正腔圆,想是久居于此了。说着低头切肉,将一盘羊肉分成能入口的小块后,再用下面垫的烤馕盛着,分别为四人用盘子盛了,配上黄铜的签子分送到四人面前。
  安晴头一次吃,自然觉着新鲜,用签子扎着慢慢品味,但觉烤肉滋味香浓奔放一如胡人的性格,烤馕却绵软又不失嚼劲,烤馕的一面因放着烤肉而沾上了些许肉汁,以及烤出来的丝丝肉油,是以只吃烤馕也觉肉香满口,鲜美无比。烤肉烤馕入口,再配上一口葡萄酒,饭食虽简单,却不令人觉着简陋,反而也被胡人这种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情所感染。
  天井里适时响起了歌声,一个盛装打扮,用头纱半蒙着面的胡姬和着手鼓胡琴款款跳起胡人的舞蹈来,眼波流转,腰肢扭动得仿佛灵蛇一般,却无法让人产生丝毫猥亵的想法,只觉无限快乐。
  楼下众人全围到天井附近,跟着鼓点发出“嘿!嘿!”的喊声,替胡姬助威,另有几名大汉被乐声感染,也举着酒杯下场,随着胡姬舞蹈。那胡姬也不以为忤,反倒好似穿花蝴蝶一般,引着几名大汉,随着他们的舞姿而变换动作。胡汉的舞蹈阳刚味甚浓,又不乏俏皮的小动作,耸脖抖肩间,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安晴也是笑声不绝,一顿饭吃得开心不已。
  到肉已半尽,阿努尔走到桌边跪坐下来,怀里抱着个东西,因用布包得严实,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只看她小心的神色猜测应该是个活物。阿努尔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安晴:“小姐,您能收留这个小宝贝么?”包袱展开,里面躺着只小灰猫,四只小爪却似雪球一般,毛发根根分明,脑袋只拳头点大。甫见了亮光,它黑圆的眼睛先是眯了眯,便瞬也不瞬地盯着安晴看。
  安晴心都被它瞧软了,小心翼翼地抱过来,怜惜不已:“这么小的猫,才刚断奶吧?”
  阿努尔笑着回答:“前几天刚断的,家里的乌米生了五只,五只全活了。虽然是个好事,但是咱毕竟开的是饭庄,不好养那么多活物的,只好寻思着送人。刚刚裴公子跟我说,小姐是个心善的人,也喜欢小动物,我便斗着胆子来问问,小姐能收养这个小宝贝么?”
  安晴柔声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又冲裴靖一笑,颇含了些感激的意味,然后便转头细细询问阿努尔该如何照顾小猫,阿努尔一一答了,又笑道:“小姐真是个细心的人,小宝贝交到小姐手里,我便放心了!”说着将右手放在胸前一礼,恭敬地退了下去。
  安晴怀里抱着小猫,笑看裴靖:“真是,我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连我自己都没理清楚的,你竟也抢先一步知晓了,真叫我又是感激又是害怕。”
  裴靖笑笑,伸手点点她鼻尖:“我早说过,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
  安晴又闹了个大红脸,忙偏头去看环茵夫妇,见他二人早被天井的歌舞吸引,依在窗边不错眼地看着楼下,便稍觉着放松了些,轻咳着打岔道:“这小猫还没起名字吧,给起个什么名儿好呢?”
  小猫好似通人性一般,听到要给它取名字,便在安晴膝上翻了个身,露出男孩子的特征来,咪呜咪呜地叫。安晴笑着拿指尖逗它:“还知道表明身份,提醒咱别起错了名字呢!”说罢支着头细想,片刻后询问地看着裴靖,“叫‘洒银’如何?”
  裴靖摇着头笑:“这个名字,对咱做生意的可是不吉利。还是换一个吧。”
  “那……叫沉香。”
  裴靖咋舌:“哈,你等着三圣母来寻儿子呢?”
  安晴又提了几个,都被裴靖一一给否了,不由泄气道:“我是再想不出来了,不如你来想。”
  裴靖又摇头:“我想出来的,你定会出于报复,全都给否了。我才不要做无用功。”
  “不会不会,你且说罢。”
  裴靖还是摇头,安晴千保证万保证,索性道:“不若你说什么,它便叫什么吧!你快说,莫要再推了!”
  裴靖邪邪一笑,安晴顿觉自己进了套子,果不其然,他笑着逗逗小猫,下了结论:“就叫青衣吧。”
  安晴立马反对:“青衣可是女人!”小猫咪呜咪呜的叫声陡然增大,也是一副不满的样子。
  “你之前的保证都不作数么?”裴靖当下板起脸来,安晴也没辙,只得抱起小猫蹭蹭它脸上的绒毛:“小青衣呀,我对不起你,实在是某人太霸道,我惹不起他啊,你就从了吧!”
  小青衣也回蹭安晴记下,咪呜咪呜地小声叫个不停,十分委屈的模样,逗得裴靖哈哈大笑,安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裴靖笑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们……”
  下面实在太吵,安晴听得断断续续的,于是转了头问他:“你说什么?大点声。”
  裴靖却直着身子,笑而不语。
  安晴还待再问,却听得天井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众人将一位留着八字小胡的中年胡人推到了天井中央,那男人手中拿着一把怪模怪样的小琴,和琵琶有些类似,却比琵琶更小更圆,跟这胡汉魁梧的身材相比,就似小孩玩的玩具一般。
  众人不断冲他呼喊,胡语汉语杂在一处,难以听清楚,安晴只约略听出来“老板”一词,便猜他就是这里的老板了。
  那大汉一手举着琴,一手向下虚按,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后,大汉方朗声道:“今日唱的歌儿,是特别为了一位难得的客人所唱。祝福我的兄弟们,祝福我的姐妹们,祝你们得真神的保佑!”之后便是一句胡语,围观的胡人也跟着他低声念了同样的一句,声音虔诚,想是与他们的宗教祝祷有关。
  说完之后,那大汉便席地而坐,调了调琴弦,手指一拨,优美灵动的乐声随之响起,若不是亲眼得见,安晴很难想象得出,他那样粗的手指竟是这样灵活。
  琴声好似小溪潺潺,曲调半是甜蜜半是忧伤,前奏过后,大汉缓缓开口,声线低沉悦耳,歌词竟然是汉语:
  树梢上的月亮照亮村庄
  我的心上人儿的脸庞哟,比那月亮还要美丽
  百灵鸟的歌声传遍四方
  我的心上人儿的笑声哟,比那百灵还要动人
  月亮躲在了云彩后面
  啊我的心上人儿哟,你什么时候才能知晓我忧伤
  晨风吹散了朵朵云彩
  啊我的心上人儿哟,你什么时候才能抚慰我心房
  月亮下去又爬上来
  啊我的心上人儿哟,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到我身旁
  大汉不断地重复着最后一句歌词,浑厚的歌声蕴着无穷的感染力,渐渐地,楼下过了半数的人都跟着他轻声哼唱:“啊我的心上人哟,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到我身边?”求而不得固然忧伤,却又因满怀爱意而无限温柔。
  安晴也听得心里发酸,不由轻轻靠在窗边,听着歌声一遍遍重复,仰望着头顶无限月色,竟也如同痴了一般。
  不觉间,裴靖轻轻移过来,用温热的胸膛默默贴着她后背,烘得她身上暖融融的。她觉得不妥,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任何话,好在他只是贴着,仿佛也被这歌声陶醉,不发一言。
  歌声再唱一遍,裴靖突也开口,在她身后低声和道:“啊我的心上人儿哟,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到我身旁?”声线轻柔却不失磁性,歌声里饱含的深情,仿佛感同身受。
  湿热的气息吹在她耳边,她觉得耳朵又麻又痒,心里头的某一块地方,竟然也跟着又麻又痒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以为小裴熬出头的同学,俺要郑重地告诉你们,你们想错啦!!!咧出俺森森白牙奸笑ing
  干咳,明天还是四五点的时候更,俺争取隔个两三天再二更一下= =
  俺真勤劳呀……╮(╯▽╰)╭
  (突然想起来要说明一下)那啥,老板唱的歌是俺自己编的,所以押韵什么的,大家就当是浮云吧……当然,欢迎油菜花们提供改进版~~~

  第二十八章

  安晴打着扇子看着账册,没精打采的样子。
  落梅察言观色,因笑道:“若是姐姐身子乏了,我便改天再来叨扰。”说着将手上单子放在桌上,点了点头便要起身。
  安晴忙强打精神,按着落梅双臂笑着道歉:“是姐姐的不是。并不是身子乏,只最近心里头总是没来由的觉着发虚,连带着精神也觉着不爽利。”
  落梅转转眼珠,抿着嘴笑道:“如此,妹妹便放心了,姐姐要多注意身体,兴许是最近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姐姐心有所感,才觉着若有所失。”
  安晴无奈地瞥她一眼,笑道:“咱还是专心账册如何?——方才说到哪了?是了,本钱。开店大半年来,我那家店的本钱也回得差不多了,每月得的利钱扣除了分红和给家人的工钱外,大概维持在一千五百两上下。扣去每月留的月钱,再添些我自己攒的体己,这样一来,我这儿便能拿出四千两做本钱。”
  安晴今日找落梅来,便是商量与她合开新店的事体。诚如她方才所说,她开的那家晴雨不悟,因人手都是自家的,又许了给做了东西卖得好的媳妇及木工以相应的分成,自然人人争先,干完了顾府的活计便赶着干店里的活计。薄利多销,生意红火得教人眼热。
  银子攒得多了,她也不愿憋在手里烂了,便寻思着广开财源,再寻一处买卖来做。然而原先的生意客源差不多已饱和,是不宜再扩大的。且店子开多了,单她一家分出伙计来管怎么说都有些吃力,雇外头的人来做,她又不放心。
  可巧落梅也表示了想同她学做生意的心思,只苦于自己云英未嫁的身份,不好独自抛头露面。两人一拍即合,今日安晴便邀落梅来商量起开店的本钱分配来。
  安晴方才算的那帐是不假,只是结果有差,本来她能拿出七八千两来,但她想着既然是要合伙,总不能让她一家独大,且落梅是未嫁的小姐,纵使家境富裕,也不好一下拿出太多,若是一个不慎折了一半进去,她便不好做人了。因此刻意将数字说得小些,好叫落梅出个二三千两也就是了。
  落梅侧着头想了想,问她:“姐姐可有了初步的打算,新开一家什么样的店?”
  安晴笑道:“正要同妹妹说。不过,姐姐先问一句,妹妹跟先生学女红时,可曾觉着有什么不合意的?”
  落梅沉吟半晌,为难地笑道:“姐姐莫要再卖关子了,妹妹于女红一道向来弱些,刚学的那阵,常常因用力过猛,生生叫我扯断好几根丝线。”
  安晴抚掌笑道:“这就是了,咱这儿卖的线都是上游那边卖不掉的,总是堆在那里占地方,扔了又可惜,才心想着多少赚出个酒钱来,方跟着其他的货品一道运到落霞来的。是以质量自然不敢恭维,不光劈丝[1]是个问题,稍用点力都会断线。这般质量,就是上游巧手的绣娘都难绣出精致的绣品来。人上游总说咱落霞的姑娘粗鄙,实是个天大的误会。”
  落梅眼前一亮:“姐姐莫非是要做绣线的生意?”转瞬又轻蹙了眉尖道,“这生意好是好,但是从上游那边千里迢迢将绣线买来,再卖出去……且不说赔了的事,若是赚了,叫那些常走船的人瞧出甜头来,便也从上游买了绣线回来卖,那可如何是好?咱两家都是不走船的,速度定比不过他们以船为家的莽汉呀。”
  安晴神秘一笑:“谁说咱要买他们的绣线来着?”见落梅不解,又低声解释道,“上游的绣线也不见得染得多好,稍鲜艳点的颜色便要教阳光晒上一阵,再过一遍水,掉过一回色后才沾得牢靠,用这线做绣工,也常弄得满手是色,狼狈不堪,哪还有半点淑女的样子?再说,这样的绣线,由船运回来,哪敢保证半点水不沾,半点色不掉?且咱落霞这里,四面八方的客商都在这儿歇脚,单原料一项便不用咱们愁。”
  落梅疑惑地看着她:“姐姐的意思是……我们自己来染?”看她那眼神,仿佛安晴突然生了三头六臂,或是刚从嘴巴里拉出个小人儿来一样,片刻方犹犹豫豫地缓声道,“可是,我们都不会碍…落霞也没人做过这个,自己摸索,可是要费尽了心机,也不一定能有什么结果……”边说边小心地偷眼看她,似乎生怕打击到她。
  安晴自信一笑:“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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