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亲爱的》第63/462页


  景泞在旁静候。
  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大好。
  杨远站在落地窗前,一手叉腰,一手夹烟,他看上去挺焦躁,来回来地走了好几趟,晃得景泞直眼晕。相比杨远的动荡情绪,陆东深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冷静,他在看文件,末了会在旁修改几笔,是未来三个月的行程安排,景泞一直候着等他批示签字。最开始没发表任何意见,后来见他笔锋又是一划,便在旁提醒了句,“陆总,徐行长已经约了您有一个月了。”
  陆东深将后一页的行程调整到前一页,笔尖在上面敲了敲,“徐行长的不急,把王秘书长的提前。”景泞见他发话,就没说多余的话。她知道陆东深是一个很会四面权衡的人,就拿简单的应酬行程来说,他这次的调整完全是针对在中国发展的情况而定,如果在总部,那么陆东深首要见的肯定是银行的人,但在国内,他将政府的人排在首要。
  在敲定回京的行程时,陆东深给了个具体时间,景泞扫了一眼日期,微微一惊,又暗自细算了一下,竟是在沧陵冬祭后的第二天。思忖间,就听陆东深吩咐了句,“回京的话安排专机。”
  景泞恭敬,“是。”又将怀里抱着另一厚摞文件搁在办公桌上,抽出其中一份,“陆总,这是市场部等着急要的,还有,十分钟后您该出发了,市局那边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等景泞出了办公室,杨远手里的那支烟也抽完,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拎着烟灰缸走上前,往办公室上重重一放。陆东深头也没抬,“下午跟市局的应酬你也要出席,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就回休息室换件衣服。”
  杨远伸手把椅子拉过来,坐在他对面,伸手敲了敲桌面,“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陆东深翻了页文件,他看文件的速度极快,这也是他工作效率极高的原因,但快并不意味着走马观花,相反,文件里哪怕是一丁点的瑕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就正如,他在回杨远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已经微微一蹙。杨远可不管他皱没皱眉头,“你调人手公然跟执法部门对峙这件事,当时情况紧急我也不好多问什么,现在呢,你总得说说你的想法吧?还有出面保谭耀明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已经捅到董事局那边了?把陆起白调到国的原因你不是不清楚,本来沧陵官阳区地皮到手这件事你都已经打了个翻身仗了,现在又因为谭耀明的事你被拖下水!”
  “你想问什么?我的想法或者知不知道董事局的态度?想法就是先保谭耀明,至于董事局的任何决定我都只能接受。”陆东深言简意赅地回答了杨远的焦虑,然后伸手按下座机的免提键,“进来一下。”杨远一听这话疯了,“谭耀明对你来说是死对头,你保他?他现在杀了人!暂且不说你这次是跟饶尊的梁子结定了,就说谭耀明犯的事任何一样拎出来那都是死罪!你怎么保?还有,什么叫董事局的决定你接受?现在天际的发展是陆门总部的关键,你就这么想拱手把利益让给陆起白?”
  陆东深不急不躁,笑了,“我想让,他也要有本事接住才行。”
  杨远盯着陆东深,冷不丁说,“那个女的,不是简单的角色!”
  这个话题转得很突然,但杨远知道如果陆东深明白他在说谁的话,那这番话就来得并不突兀,因为那个女的跟这些事息息相关。果不其然,陆东深并不意外,话接的也是顺风顺水,“我知道。”
  “那你还――”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景泞进来,“陆总。”
  陆东深将手里的文件扔到桌上,语气转淡,“这份报告打回市场部重做,里面有处数据出错了,是31.51%份额,不是30.51%,给我差了一个百分点,怎么统计的?”
  景泞一惊,市场部怎么会出这种错误。
  “亲自统计份额数据的工作人员辞退,市场总监扣除全年奖金,部门奖金扣除半年。”这般生杀大权的话越是轻描淡写地说出,就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但景泞对于陆东深的铁腕早已习惯,点头,拿着文件出去了。
  杨远来回来地走,“我真是服了你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看出自己丢了一个点的份额呢?”
  陆东深风轻云淡的,“丢了一个点的份额就是丢了上千万出去,杨少爷,我是个商人,不是个慈善家。”
  “我要叫你一声陆少爷才对。”杨远晃到办公桌前,双手往桌上一撑,“一个天赋远远高出季菲的人,却能让自己失踪得干干净净,这女人身后的背景有多大你不会想不到。”
  “背景大又怎样?我倒是不介意让她的背景再多一个陆门。”
  杨远倒吸一口气,“你不会是想……”
  陆东深在文件的末尾签了字,阖上文件,看了一眼时间,“咱们该出发了。”
  **葬齐刚和另一名兄弟的棺木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冬祭当天抬上天周山,这件事由蒋小天全权负责,除此之外,他还要管理好冬祭用的所有香品,倒也是信手拈来的事,因为以往这都是他要负责的工作。
  七种香丸被分门别类地放好,多出来的那一味蒋璃没让蒋小天保管,蒋小天虽一肚子疑问,但也不敢多问什么。
  冬祭的前一天,蒋璃把蒋小天叫到跟前,给了他两份文件。蒋小天打开一看,竟是神仙饮和手鼓店的转让合同,承接人一栏写的是他名字。他一惊,“爷,这是……”
  “以后这两家店就是你的了。”蒋璃说,“神仙饮的秘方不难,回头我给你,手鼓店我只带走门口的那只,剩下的你就继续经营吧。”
  蒋小天一听这话急了,“爷,您要走吗?”
  走……蒋璃看着院内的那两口棺材,目光淡淡。人穷极一生四处奔走,但最终还是没能走出这一口棺材的距离。


第98章 沧陵冬祭
  沧陵的一天之中,蒋璃最喜欢的就是午后。不论四季如何流转,沧陵的午后都能透着一股子犯懒。不怪那些背包客不愿离开,就是蒋璃这么个洒脱之人都情愿在沧陵待上一辈子。沧陵冬日的午后尤为温暖,没了夏日的燥热,温温凉凉总适合窝在庭院里打个瞌睡。
  蒋璃推门进阳阳理发店的时候,店老板也正在打瞌睡。靠着一张宽大的木椅,椅子上铺了张豹子皮,阳光从玻璃窗上透下来,落在挡着老板脸的西部牛仔帽上。这是家不大的理发店,甚至都没她手鼓店的庭院大,却是在沧陵开了有年头的店了。门口竖着陈旧的红蓝白三色条纹玻璃转筒,门脸上“阳阳理发”这四个字白天看着还好,到了晚上灯管一亮,阳阳就变成了日日,老板也懒得修理,或许他觉得日日理发是个生意兴隆的好兆头。
  事实上这家理发店是整个沧陵市最火的一家。老板是汉族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听说都是在全球美发大赛中拿过奖的,荣誉加身,但关于老板的传奇只是沧陵当地人的茶余饭后,他们虽承认老板手艺不错,但并不觉得他以前有多牛,沧陵当地人觉得那么牛的人应该待在大城市里才对。
  只有蒋璃知道这老板并非等闲,她在店里的墙壁上看见过一个用相框裱起来的证书,在很多沧陵人眼里那只不过是张写满英文的纸,但蒋璃看得清楚,那是来自英国皇家的一张聘书。
  明明就是个高人,偏偏在沧陵这里开了家再普通不过的理发店,而且店名起得周正接地气,每次蒋璃一看这几个字,总能想起北京的大北照相馆。
  老板姓何,三十多岁,从店里店外只有他一个人来看应该是单身,长得不错,个头挺高,宽肩窄腰的,性子有点冷有点傲,还有点任性,喜欢旅行,有时候店里一关就是半个多月。
  今天蒋璃运气不错,何老板不但没关门,店里还没其他客人,许是这个时间大家都午睡了。
  听见动静后,何老板抬手往下拉了拉帽檐,见是蒋璃,问,“剪发还是做营养?”
  蒋璃径直走到洗发池,说了句,“剪头发。”
  老板没有给客人洗头发的习惯,但凡进店的客人都是自己动手。何老板起身晃到洗发池跟前,双臂环抱斜靠在那,“前一阵子不才修剪过吗?”蒋璃算是店里的常客,何老板自然认识她,他知道蒋璃是个十分爱惜头发的人,所以来店里大多数都是做营养护理,头发长了做一下修剪,她对头发的长度也有要求,就必须固定在一个长度上,不能长一寸也不能短一分,有时候何老板都恨不得拿尺子给她量着剪。
  蒋璃打湿了头发,手指微微停滞了一下,然后说,“这次是剪短,跟我假的短发一样短。”
  何老板一怔。
  少许后,他上前来,替她压了些洗发液,她刚要抬头,他就轻轻按住了她的头,“别动。”
  何老板亲自给她洗了头。
  等坐到镜子前,穿好理发衣,何老板将裹在她头上的毛巾拿下来,盯着镜子里的蒋璃问,“怎么突然想着要剪短了?”
  蒋璃说,“三千烦恼丝,剪去了是不是就能了断前尘?”
  “那你干脆去当尼姑多好。”何老板说了句,拿了吹风机在手,“真想好了?”
  “嗯。”
  何老板就不说话了,开始给她呼呼吹头发。吹得差不多时,手里的剪刀就开始飞舞了。许久后说,“你的发质特别好,剪短可惜了。”
  蒋璃看着他在头发间的修长手指,“那你这么高的造型本事,窝在沧陵开家小店岂不是也可惜了?”
  何老板瞅了镜子一眼,“彼此彼此。”
  蒋璃品着这话,突然觉得还真是彼此彼此。
  “明天的冬祭能正常进行吗?”何老板问。
  青丝簌簌而落,蒋璃目光肯定,“能。”
  何老板也不多问了。
  倒是蒋璃问他,“看来今年你又不打算参加了。”照理说到了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拿出祭品搁在窗前屋后,这里倒是干净。
  何老板动作利落,“我不是沧陵人,又没有信仰,所以冬祭对我来说没太大意义。”
  “毕竟是沧陵的传统,也是一个时代的印记。”蒋璃说。
  何老板听了这话却笑了,看了她一眼,“你以为这种传统还能延续多久?”
  蒋璃一愣,看着镜子里的他。何老板又是一剪子下去,说了句,“在时代和人的从属关系里,时代为主人为次,所以没有所谓的属于谁的时代,人终将没有,但时代仍旧继续,最后,属于某个特定人的时代也早晚淹没在记忆的长河里,
  不留痕迹。”
  这话落在蒋璃心里,陡然剜出一片悲怆来。
  **
  冬祭,如期举行。
  虽说只是为了这么短暂的一天,但要耗尽沧陵人足足一年的筹备时间。
  这一天,沧陵的男丁们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出发到了天周山,寥寥暮霭间,遥遥相对的就是祈神山的山影。沧陵冬祭,于天周山最高处,对着祈神山和抚仙湖的位置拜祭,祈祷未来一年五谷丰登家和万事兴。而在这一天,如果有亲人离世的家庭,也会将亲人的棺木扛到天周山的峰顶,接受天地的祝福,死得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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