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亲爱的》第65/462页
她转头看他。
陆东深盯着她的眼神里有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他似乎有话要说,可最终蒋璃也没能等到他真正想要吐口的,末了,他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低沉地说了句,“以后把头发留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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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三声,黎明散,天际线就亮了。
每一年,沧陵冬祭的时间都是如此。
鼓声大作,雷雷而震,如春饷的雷,炸开后就是一片鸟语花香。
冬祭以白色为尊。
所以,前来参加冬祭的人都是身着白衣。哪怕是暂时站在外围死盯着谭耀明的便衣们,也为了敬重传统而身穿白衬衫。
鼓声过,谭耀明作为主祭祀出现。
他身穿白色长褂,双手托着绘有祥云和符文的祭杖,从人群两边分开的祭道缓缓踏上祭台。鼓声作作直达天际,风声萧萧直入人心。有一线光从云层之中挤出来,最遥远的天边开始了明与暗的交织翻滚。
每一次天明,都是一场与黑暗的厮杀。
谭耀明伟岸于天地间,承载着所有沧陵人的希望,所有男丁全都单膝跪地,手托五彩祭条高于头顶,仰视谭耀明的身影。
蒋璃跟在谭耀明的身侧。以往冬祭她都以长发示人,一袭白衫如最美的画、最遥不可及的诗,那华服的光亮缀在她的眉眼,是不可亵渎的美。但今年她剪了长发,褪去华丽白衫,身着跟谭耀明同样的中式白色长褂,一身素白如她,风扬衣角,她英气逼人得很。
通往祭台的路百米长。
蒋璃随谭耀明的脚步徐徐而走,想起第一次跟谭耀明参加冬祭时的情景。
那一年,她紧张得要命,谭耀明是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向祭台。也是在这条如人生漫长的通路上,她小声问谭耀明,如果一会我出错了怎么办啊?谭耀明虽没看她,但嗓音含笑,说,怕什么,还有我呢。
没走几步,她又小声说,其实就算我上去胡乱舞弄一遭,他们也看不出来吧。
谭耀明就笑了,跟她说,放肆。
她就是这般放肆,在沧陵放肆了三年,谭耀明就纵了她三年。可每次踏上这条通往祭台的路她都不曾放肆过,每一次都做足了诚意,因为她心有所图,她向天地间求的是一个安稳。然而,安稳许是这世上最奢侈的念头,饶尊有句话说对了,她想舍弃前尘,可前世会因她而来。
躲不开避不掉,这就是命运。
沧陵冬祭是按照最原始的周制祭祀礼来进行,所以在步骤上也极为繁琐,分为斋戒、就位、迎神、祭帛献祭、饮福、辞神和望瘗。
在行文念祭词后,谭耀明和蒋璃就登上了祭祀台。以往在祭台上,副执事是齐刚,现如今被蒋璃取代,在谭耀明携众人对着天地进行四拜礼后,蒋璃手提壶樽为谭耀明盥洗双手。之后需要焚香和瘗毛血,焚香的重任自然是交到蒋璃手中,而在沧陵百年之前,是需要以阴物迎神,但在现如今,这一环节就改成了以酒祭祀。第一年参加祭祀的蒋璃最为毛躁,跟谭耀明说,要不我割破手指意思意思得了。说这话时谭耀明当年已在祭台之上,又低笑着甩给她两个字:胡闹。
第101章 满意了吗
迎神是整个冬祭中最重要的环节。
蒋璃点燃了四方长明灯,然后,净手,再去焚香。
香是迎神的关键。
她手持火烛,逐一将长明灯旁的琉璃香炉点燃,风吹火摇曳,她的手跟她的眼一样四平八稳。背后是流光暗窜的天际线。火光落在她的眉颊,清冷得很。随着火光跃跃,空气中开始浮游香气。
经她一手炮制的香丸被她放置香炉之中,还有那一味看似无色无味的,逐一滴在众香之中。
香气初起时似浓郁芬香。
随风流转又成了清淡幽明。在沧陵老一辈负责制作祭祀香料的人来说,再稳定的香气总要经过前味和中味的转换,最后才能悠远绵长。可蒋璃只经过前味的转换就能稳定香气,并且能让这香气一直维持到冬祭结束,这便是旁人无法练就的本事。
不远处的便衣们各个都提着神,盯着谭耀明,不敢有丝毫放松。这一众白色行衣皆是沧陵民众,一旦谭耀明真的趁机生事,那眼前这些民众都将会是他的帮凶。
只有陆东深始终在注视着蒋璃。他与那些便衣离得不远,但也不靠近。跟他们一样,他也为了尊重冬祭而身穿白衣。他大多数大衣都以深色为主,但今天他穿了件白色大衣,于天地间负手而立甚是潇洒,光落他眼,却也不及他自身的光亮,很少男人敢这般穿,他就将这颜色穿得高雅,颀长如姿,竟尽是不染俗尘的清冷脱羁。他的眼里没有天地,没有一众身穿行衣的民众,只有手持香火的蒋璃。哪怕隔着百米,瞳仁之中也倒映着她的身影,像是绽放了一朵白色幽兰,香气是传于她的手,他微微眯眼时,眼里幽兰就再也跑不掉了。鼓声依旧,主乐为笙。吹笙的都是沧陵的老人了,他们祖祖辈辈以吹笙为乐,到了年底,他们自然也是迎神之中最重要的人选。奏乐时恰巧就是天明,黑暗被彻底撕开,天际的那角就如天神的眼缓缓睁开,万丈晨光沿着祈神山巍峨的山峰徐徐而下,将整个祈神山笼罩在茫茫光亮之中,从天周山这边看过去,那就是神祇降临之地。
乐奏半时,一身白色行衣的谭耀明率沧陵一众男丁先是朝着祈神山的方向朝拜,四次拜兴之后,其余三个方向分别朝拜。
祭帛起,蒋璃将五月醉倒于酒樽之中,谭耀明手持酒樽,身后徐徐而上几名捧帛的人,几人朝向祈神山的方向,跪祭帛,祭酒。
奏乐呜明。
庄重,深沉,于天地间回荡。
陆东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微微侧身,风吹了他额前发,接起手机,嗓音沉粹,“说。”
是景泞,“陆总,查到那个叫蒋小天的正带着一群人候在祭台南侧,他们没穿白色行衣。”
陆东深转过头,目光落在祭台之上正在斟酒的蒋璃。祭台一侧的平台之上,上白只青铜酒樽,她手持酒舀不疾不徐逐一将酒樽填满,不见丝毫端倪。他的脸色稍稍沉了些,嘴唇微抿。
“还有件事,我们安排在山下的人已经联系不上了。”
陆东深眉心骤然一蹙,盯着蒋璃的身影,瞳仁一缩。
“陆总,现在这种情况您真的不适合再插手了,万一遇上危险——”
“晚了,我已经来天周山了。”话毕,掐断了通话。
从通话到结束,他目光未曾离开蒋璃须臾,果真,他还是低估她了。
跪饮福酒受福胙,谭耀明在祭帛之后再与天地间祭拜,众人也再次跪拜,之后,沧陵男丁便一一入祭台献祭礼,领祭酒,众饮。
很快,蒋璃带了一小众人鱼贯而下,到了便衣们的面前。
蒋璃转身端过酒樽,对带头人说,“既然随了冬祭的规矩,那诸位就请饮杯酒吧,在沧陵,任何酒都可以不喝,但冬祭的酒一定要喝,新年即将伊始,讨个吉利,也冲冲你们身上的煞气。”
带头人礼节得当,“心意领了,但这酒我们不能喝。”
蒋璃轻轻一笑,“怕我在酒里做文章?”话毕,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当着他的面酒杯一倒,“警官,现在如何?一杯酒而已,喝不醉你们。”
带头人许是面子上挂不住,便接过蒋璃再次奉上的酒樽,其他手下见状也一一拿过酒樽,一饮而尽。
“多谢赏脸。”
等蒋璃端着酒樽过来时,陆东深的脸上已是无风无浪,看着她,目光深沉。她将酒樽微微举起,“陆先生肯赏脸吗?”
陆东深没动,始终盯着她。
蒋璃浅笑,酒樽送到他唇边,“亲自喂你吗?”酒气钻了陆东深的呼吸,有一丝气味若有若无,不属于酒气,陆东深的脸色微微一变,如果不是之前闻过,他现在必然会浑然不知。蒋璃将他眸底的神色全然入眼,朝他靠近了几分,“陆先生太高了,我的手都举酸了。”陆东深抬手,一并将她的手控在酒樽上,目光先是落在她系于白袍上的符包上,然后又扫了祭台的谭耀明一眼,他身上也同样系着符包,是刚刚焚香时蒋璃为谭耀明系上的。他收回目光,低叹一声,再开口嗓音似淡似沉,“别再任性了。”
蒋璃于他手心里的手指微微一僵,对上他的眼,稍许后直截了当说,“如果我就是任性呢?陆先生是准还是不准?”陆东深的目光稳稳落于她的脸,下巴微绷,略有严肃时的样子就倨傲很多,能僵持个半分多钟,直到她的手腕真举酸了,他竟是忽而一笑,似无奈又似妥协,修长的手指一拎,酒樽就从她手心脱离,他没多说一句,举杯一饮而尽。
蒋璃没料到他会这么痛快喝下,愣住。
倒是陆东深,杯中酒尽后,他似笑非笑,问她,“满意了吗?”一句低语,令蒋璃恍惚一下,心头却是猛地一颤,像是被只手掬了一把,她有点清晰,这手,就是陆东深的手。忙从他手中拿过酒樽,道了声谢,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回了祭台。
第102章 能保一时是一时
祭台之上,谭耀明等她返回,低低地说了句,“他们是外人,不需要喝祭酒。”
蒋璃轻声说,“还好,他们都给了情面。”也还好,他们都喝了酒。
谭耀明看着她,目光绵长,低叹,“蒋璃,以后……”话说了一半止住。
她看着他,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眼里的光黯淡沉遂,如夜空里最遥不可及的星辰,让她触碰不到,猜测不透。谭耀明微微挑起嘴角,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不能再这么胡闹了。”蒋璃不知怎的,心就慌了一下。像是一种诀别的预感,如菟丝草似的在心底蔓延,卡住她的喉咙,草丝的触角扎进了血液,她闻得到腥甜的气味。深吸一口气,压了心头的不安和急促,抬手整理了一下谭耀明衣角的符包,布角扯动时就会有气味钻出来,很深沉的气味,不香却绵长,奇异地能压住四周如海浪般游走的香气。
“谭爷,我们该进行最后一道程序了。”
她以后是不能再胡闹了。
谭耀明,将他所有的耐性和荣宠都给了她,这三年来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可他日日夜夜尽是敬重,从没对她轻薄过半分。她爱他,是发自内心的敬爱,是能抛了一切的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