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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
作者:阮阮阮烟罗


作品简评:
恨未相逢未嫁时,皇帝初遇心上人时,心上人已为臣妻,遂只能感叹缘分浅薄,强抑情思,然而心上人的婚后生活,委实多难,其夫无法护妻,心上人数次徘徊生死,皇帝一次次暗中出手相救,缘分的大门,就此悄悄开启……本文看似题材寻常,然情节走向清奇,不走寻常套路,有如山路十八弯,一波三折,高潮频起,难以预知发展,也增添了阅读趣味,人物形象刻画鲜明,嬉笑怒骂,尽在生花妙笔。




第1章 赐婚
  沈皇后乃华阳大长公主之女,与今上是为表亲,打小相识,十岁时定下婚事,十三岁登临凤座,从独承帝恩近四载,到如今的帝宠日薄,年已十九,膝下仍无一子半女,今上人前予她的尊重厚待,对于一位皇后来说,半分不少,可私下的临幸,却已淡薄到仅每月遵循祖制、皇帝必须宿在皇后宫中的初一、十五寥寥两日。
  无子且寡宠,纵是身后有母亲、有以沈氏为首的朝堂势力支持,沈皇后亦不免有忧惧之感,这日十五,皇帝留在长春宫用晚膳,席间除了偶说几句宫闱之事,就只闻杯箸之声,夫妻之间竟像是无话可说,沈皇后回想二人从前亲密,心中也是酸涩,她亲夹了一筷烧雁鸢,放在御碟上,含笑问道:“陛下可还记得小的时候,您与明郎,常在上林苑捕射大雁,亲自架火烤了吃?”
  皇帝似终于从繁冗政事中醒过神来,“唔”了一声,“朕记得,你也没少吃。”
  沈皇后面上微微一红,“那时臣妾年少顽劣,也常跑马追在后面,一次……”
  她略一顿,见皇帝只垂眼饮着御酒,并不言语,只得自己接着说下去,“……一次臣妾跑马追去,没闻着烧烤肉香,却见陛下手提着两只活雁,打马转过身来,笑着对臣妾说,此为‘聘眼’,让臣妾跟您回云光殿去。”
  皇帝终于笑了一笑,放下手中金爵,“皇后好记性。”
  沈皇后道:“幼少之事,臣妾一点也没忘记,一转眼,臣妾与陛下都已成亲六载,明郎却还是孤身一人……”
  皇帝笑,“这可不能怪朕,朕刚登基那会儿,就想从姑母所请,定下他和容华的婚事,可没多久你父亲武安侯病逝,他需得守孝,此事就耽搁下来,等他三年孝期已满,袭了武安侯,并考取了探花的功名,姑母再提此事,朕又想将容华嫁给他,亲上加亲,可他却说男儿尚未立业、何以成家,婉拒了这桩婚事,自请外放三年。算来三年将满,他也该回京了,这次回来,朕得紧着帮他把这婚事给办了,不然,容华都要给他拖成老姑娘了。”
  沈皇后既欢喜皇帝将弟弟的婚事放在心上,又不由地面露忧色,“只怕此事又有变故……”
  皇帝问:“怎么说?”
  沈皇后轻轻叹息,“明郎不久前写了封信给母亲,说是在任青州刺史期间,结识了当地官员的女儿,此生非她不娶……”
  皇帝讶然,“竟有此事?”
  沈皇后叹道:“母亲回信狠狠斥责了他,可明郎回信语气更加坚决,道是如不能娶那女子为妻,宁愿剃度出家,终了红尘。”
  皇帝嗤笑,“朕与他一同长大,倒是头次见他这样大气性。”
  沈皇后亦是满面无奈之色,“母亲的意思是,想请陛下直接下旨赐婚,断了他的心思……”
  她一语未竟,就见皇帝笑意微敛,“若是明郎在成亲当晚夜奔佛寺,容华岂不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忙讷讷不言。
  绮殿一时静如深海,御前总管赵东林趋近轻道:“长乐宫来人传话,说是贵妃娘娘在用晚膳时,忽然晕了过去……”
  皇帝当即变色,急问:“可传太医看了?!”
  “太医院顶好的几位太医,都已赶去看了”,赵东林悄瞥了眼皇后神色,垂首恭声道,“长乐宫回话说,像是喜脉。”
  皇帝面上的忧惶之色一顿,随即漫成衷心的喜色,不断扩大,不待勉强微笑的沈皇后道出贺喜之辞,就已大步走出了长春宫,健步如飞的身影,宛如急着去见心上人的少年郎。
  沈皇后目望着宫人提灯拥簇着御驾远去,长春宫前庭重又沦入黑暗,再三忍耐,亦忍不住语含凄声,“她冯氏入宫两年不到,就做了贵妃,本就圣眷优渥,后宫无人能匹,如今又怀有身孕……”
  心腹姑姑素葭柔声劝慰:“娘娘与陛下青梅竹马,当年陛下能入主东宫,也有大长公主与老武安侯在后斡旋之功,娘娘与陛下的情分,是天底下谁也替不了的,陛下现下只是一时被那冯氏迷住了,等时日久了腻了,会回转过来,知道娘娘的好的,请娘娘宽心些……”
  沈皇后半分宽不了心,依然忧心忡忡,“本宫只怕她生下个男孩儿,撺掇陛下立为太子,不仅把陛下的心全勾了去,还要觊觎本宫的后位……可恨本宫子嗣缘薄,陛下初登基那几年,后宫独本宫一人,竟也未能诞下一子半女……”
  “有大长公主和沈家在,娘娘您的后位就是稳稳当当,固若金汤”,素葭宽慰道,“其实娘娘也不一定非要自己生,若是有依附于您、忠心可靠的低位妃嫔生下子嗣,和您生,是一样的”,她见皇后抬眼看来,压低声音,“这也是大长公主的意思。”
  沈皇后沉思良久,此事犹豫不决,而记忆中跨乘白马、手捉双雁、笑着向她看来的少年郎,却越来越清晰,她望着膳桌上成双成对的龙凤杯箸,双睫一瞬,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深秋时节,红枫染红了京城,贵妃冯氏有孕的喜讯,也传遍了朝野,皇帝人逢喜事精神爽,再见到阔别三年的至交沈湛回京述职,更是春风满面,命人在兰台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沈湛乃华阳大长公主之子,皇后沈氏的双生弟弟,今上的表兄弟,与今上同龄,幼年即与今上熟识,在今上被封太子后,成为东宫侍读,与今上同习六艺,一同长大,两人之间情义甚笃。今上只一亲妹容华公主,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曾当着满朝文武笑说,沈明郎即朕手足,至亲兄弟。
  酒过三巡,政事聊得详尽,叙旧也说了有八九分,皇帝笑看人赞“萧举清疏”的沈明郎,一副欲言又止的踟躇模样,朗声道:“有话你就直说,若你我兄弟之间,还不能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那朕这皇帝,也当得太过无趣了。”
  沈湛闻言放下酒爵,整衣下拜,“微臣恳请陛下赐婚。”
  皇帝明知故道:“你与容华的婚事,何必求请,说一句就是,朕立即命人操办,让容华风风光光地嫁到你武安侯府。”
  沈湛苦笑,“陛下明知我将公主视作妹妹,从无男女之情,已经多次婉拒公主美意……”
  “朕知道你对容华无意,朕也私下劝过容华几次”,皇帝深深叹息,“可容华她,就是对你痴心一片……”
  沈湛言辞恳切,“强扭的瓜不甜,微臣心中没有公主,纵是勉强成了亲,怕也终成怨偶,误了公主一生。”
  皇帝饮了半口酒,“那你心中装的是谁?”
  “青州经学博士温知遇之女”,沈湛朝地一叩首,“臣母坚决不肯答允此事,微臣唯有请陛下赐婚,以全心中之愿。”
  皇帝悠悠地摇着杯中佳酿,“不然,你就要出家?”
  沈湛面上一红,皇帝看他这样,放声大笑,扶他起身,“明郎啊明郎,你这不近女色之人,竟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是什么样的女子,这样勾了你魂去?”
  沈湛低低道:“她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目光恳切,直视当朝天子,“如能与她结为连理、厮守一生,微臣这一生,别无所求,情愿归隐山林,与她携手终老。”
  “这可不行,你归隐山林、逍遥去了,谁来帮朕分担朝务,还有容华,你姐姐、朕的姑母,个个必要闹得朕不得安宁,你可别想着一个人快活,朕告诉你,你人还没回京,朕已将工部侍郎的位子给你腾出来了”,皇帝笑着拍了拍沈湛的肩,“一个女子而已,朕来为你做这个主,你刚才说是谁来着,青州经学博士之女?”
  “是”,沈湛将心尖上镌刻的两个字,温柔道出,“青州经学博士温知遇之女――温蘅。”
  是年初冬,天子下旨赐婚,十九岁的工部侍郎、年轻的武安侯沈湛,迎娶青州七品官员之女温蘅为妻,如此“高嫁”的一桩婚事,瞬间轰动京城,今上向来厚待武安侯府,婚礼当日,御前总管赵东林,遵圣命亲至侯府赐礼,宫人奉命捧礼而入,流水般连贯不绝,金玉珠宝,堆得满室耀如白昼,令人咋舌。
  华阳大长公主,一心希望爱子尚公主,如若不成,也需聘娶世家权臣嫡女为妻,联盟壮大势力,却不想爱子执拗地要娶那青州小吏之女,还讨来了赐婚圣旨,心中恼怒的同时,也是无可奈何。
  爱子的婚事,逆她心意,爱女在宫中的处境,也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愁锁眉头,那贵妃冯氏自怀有身孕,独占帝宠,皇帝近年来本就淡待皇后,这一两月犹甚从前,长此以往,若那冯氏真生出个男孩儿来,可怎生是好?!
  大长公主沉思良久,命人折了府园中一支新开的梅花,送至帝宫,皇帝今日朝后,便携亲信大臣,同往上林苑骑射,等回到建章宫中、见到这支梅花时,已时近黄昏。
  皇后爱梅,幼年他向姑母求娶皇后时,曾许诺今生今世,永远厚待皇后,六年前他登基为帝,正式迎娶皇后,第二日即下旨命人搜集天下梅花名种,移种在皇后长春宫周围,从此以后,年年冬日,长春宫内外,一片香雪海。
  皇帝将那支梅花插入觚中,命人传话长乐宫,今晚不去用膳,让贵妃好好安胎歇息,而后也未乘御辇,只带着几个御前内监侍卫,在冬阳薄暮下负手徐行,将至长春宫时,见一女子穿戴着雪色狐裘,站在一株绿萼梅下,微微仰首,淡薄的暮光透过疏浅的绿梅枝桠,落在她如烟似黛的清淡眉眼处,浮光霭霭映着双颊玉色,溶溶如天上冷月,当真清极淡极。
  皇帝驻足凝望片刻,忽地想起赵东林前两日说,皇后正私下寻拢良家女,欲进献与他,以分冯氏恩宠,他心中想了一瞬,又见一只雀鸟飞到那绿萼梅枝桠上,轻啄扑腾了几下,触动了上头枝桠积压的白雪,被砸成了“白头翁”,那女子见之一笑,一瞬间冷雪消融,滟光迷离,如霁日云开,直似令人睁不开眼。


第2章 温蘅
  今日皇后召见,明郎原本要告假工部、陪着她来,但圣上传令,指名要明郎陪驾上林苑狩猎,午后,温蘅只能携二三侍鬟,一人入宫。
  皇后沈氏是明郎的双生姐姐,生得明艳端庄,既有母仪天下的端华气度,说笑起来,又温柔可亲,令人如沐春风,与婆母华阳大长公主之性情骄悍,大不相似,对她这个出身“寒微”的弟妹,也没有贬低责难,反一直留她在长春宫说话,颇有兴致地,和她讲说了许多明郎幼少时的趣事。
  温蘅本正含笑听得入神,但见皇后说着说着,频频提到一同长大的圣上,眉眼间的神采渐也黯淡了下来,慢慢不语,只凝望着几上一觚其色如胭的红梅,神情忧惘。
  六七年前,世人皆知皇后独占帝宠,圣上十三岁登基,四年之内,不开选秀,不纳妃嫔,偌大的后宫,独皇后一人,堪称史上未有之事,但到圣上十七八岁时,皇后仍未诞下一子半女,言官进谏如沸,圣上终开选秀,不少世家之女被选进宫,其中京兆冯氏的女儿,据传生得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一入宫就俘了圣上的心去,最受圣上宠爱,没两年,即被晋位贵妃、独占盛宠,皇后失宠,也成了如今世人皆知之事。
  帝后之事,温蘅怎可贸然置喙,她见天色已近黄昏,以“宫门即将下钥”为由,向皇后请退。
  皇后原本听说那青州女子温蘅,已是双十年华,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以为她品貌有缺,后又见弟弟那非她不娶的执拗劲儿,甚至想法儿向圣上讨要赐婚圣旨,又当是她是惑弄人心的狐媚子,迟迟居家不嫁,怕不是正是为了“钓”她弟弟这样的“大鱼”,攀附权贵,心中对她十分不喜,原要召进宫来,好生敲打一番,但召进宫来一看,却不是她想象中妖妖蛰蛰的样子,知书达礼,容色皎滟,气韵清华。
  皇后终日寂寞,身在后宫,又哪里有可以真正交心的人,与这自家的弟妹一番交谈下来,对她竟心生了几分喜欢。
  当世女子十六七岁,即可为人妻,她问她这样的品貌,为何硬生生拖到二十岁才嫁人,比她还稍大些的弟妹,闻言微低了头,“……总没有中意的……”
  女子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皇后的丈夫是自己挑的,也喜她这样说话,心中又添了些喜欢,笑问:“遇见我们家明郎就中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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